

在金星上滚动的樱花
文/冈本信治郎
翻译/BTAP团队
山根:你现在正在画的是个欢乐的节日场景?画很漂亮,但是那些散落在各处的小东西是什么呢?
冈本:它们是毛毛虫。(笑) 说实话,我不太喜欢樱花。有一次我全身起满了疙瘩,很害怕,匆匆赶到医院,医生问我:“你去过樱花树下吧?你这是被毛毛虫的毛蛰了。” 从那以后,每当我画樱花的时候,我就想画一些毛毛虫进去,而且全身发痒。(笑)
山根:你让原始场景直接出现在了你的画中。(笑)
冈本:我最原始的场景是浑身发痒。(笑) 这幅画叫做木屐供养。这是节日的原始场景,但它不是木屐节。这些木屐是拟人化的表达。这是一个乱哄哄的热闹场面,毛毛虫以自己的方式参与进来。当然,我画的毛毛虫就像锡制铁皮玩具,它们看起来有些像又不太像真的毛毛虫。看! 这两只正在交尾,还顶着茶色的头发。(笑)

木屐供养
1997
丙烯,塑料球,木屐
194x162 cm
山根:从伊邪那岐、伊邪那美夜创日本国开始,平安时代风格的逆流游细君川,花开天皇,森的石松,道成寺姑娘、若贵兄弟、滚动的小锦、山手线曼陀罗、十二层摩天大楼等,欢乐的作品摆的满坑满谷。作品还会继续下去吗?
冈本:噢,是的,还有很多。(笑) 不仅有旧时代的,还有很多现代主题的。
有从奥姆真理派地铁中毒事件获得灵感的《樱花哈米吉多顿》(注解:奥姆真理教是一个日本恐怖组织。在1995其教派成员在东京地铁释放了神经毒气,造成12人死亡,数千人受伤;哈米吉多顿是《圣经》中所述世界末日之时列国混战的最终战场);樱花版《绝世天劫》,阪神淡路大地震的“震灾群像”;樱花版《尼亚加拉大逃亡》,让人想起上班族的生活;不由自主地想踢飞的《脚下的太阳系》。

山手线曼陀罗
1994
布面丙烯
162x162 cm
山根:冈本信治郎的樱花宇宙是在经历了12年多的时间里创作出来的。在这么长时间的工作中,你一定经历了很多挫折,遇到了很多心理障碍。请和我说说,在绘制过程中有趣的故事。
冈本:当我第一次有制作“滚动的樱花”的想法时,正处于抑郁症时期。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这场病是我和当地医生一起导致的结果。1988年,我在新泻市立美术馆举办了东京少年的展览。展示了我连续7年的创作,那个展览已经超越了普通个展的范畴,发展成了一个大型个人举办的博览会。
在一切都结束后,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感袭来,就像绷紧的线被切断了一样,我变得多愁善感,每天站在新泻海边,眺望佐渡岛。(笑) 我的抑郁症应该就是这样开始的。
另一方面,我的血压一直很低,但在这期间我突然被诊断为高血压,开始接受镇上医生的治疗,并一直服用内科药。他给我开了两种药镇定剂,每天需服用四次,并说:“这是一种温和的药,没有副作用,放心吃吧。”然而我逐渐开始感到沮丧,两个月后,我发现自己几乎没有活力,甚至连快步走都很困难。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还有意识的废人。后来昭和天皇去世改号平成。1月的某天,突然一阵毛骨悚然的不快感袭来,我就像戒毒的瘾君子一样哇哇大叫着在房间里打滚。一位神经科医生告诉我:“单独服用那些药物的效果很温和,对治疗高血压很有效。然而把两种药混着服用,就会产生别的反应,有时会导致副作用发作。为了避免副作用,必须再服用另一种不同的药。很显然你的医生不知道这件事。”我被诊断为重度抑郁症。因为有自杀的倾向,被禁止创作、运动、读书。什么都不让做。原以为是住院,其实是拼命努力安静下来。太难了。(笑)第一周之后, 我请求医生至少让我在速写本上涂涂画画,他允许了。
然而,作为一名艺术家,我很快就超出了随手涂涂画画的范围。就在那时 “滚动的樱花”出现在我的想法中。我自己对此观点的分析如下:
如果把人抽象化到极限,就会变成了球体。就像许多弹子机(注解:老虎机的一种)的弹珠滚到一起,仿佛能看到群体形象。
当我继续在速写本上涂画时,我开始回想初见樱花的情景。孩子们完全没有观赏自然的意识,他们看到樱花盛开只会想,“多漂亮啊!” 即使是这样,不知道我为什么对小学之前的樱花没有任何印象。果然是“东京少年”,也许我又过于东京少年了。我和樱花的第一次相遇应该是一年级国语教材第一页上写的:
盛开的,樱花。
樱花,盛开了。
最开始樱花对我而言只是个词。校服帽子的徽章上有樱花,上衣的扣子也是樱花,在天长节(天皇生日)和纪元节(建国节)的典礼上,向学生发放的红白相间的祭品也是樱花。
顺便说说我的抑郁,两个月后被允许创作,完全治愈花费了两年的时间。

滚动的小锦
1995
布面丙烯
80.3x80.3 cm
山根:你是真正的城市男孩,不管怎样都坚持创作人工式的樱花。你能告诉我们更多关于你创作的故事吗?
冈本:明亮、恬静、高雅而残忍的滚动的樱花旁边,挤压过来的是死亡。樱花越是开的华丽,死亡就越发凸显出来。
最近,评论家吉田吉惠说:“所有人都有死的时候。冈本信治郎,你现在就该死啦!(笑)如果你消失在一片盛开的滚动的樱花林里,那就太帅了!后事交给我,我奋笔疾书给你写冈本神话。” 不知为什么,我也这么认为。(笑)
玩笑先放在一边。在过去的12年里,我身边的人不断地离世。我的母亲,好友寺尾孝之和松村谦吉,还有原池田二十世纪美术馆馆长牧田喜义先生,他就是这次展览的组织者。昭和第一个十年出生的艺术家们也在接连消失。我不想讲围绕着樱花的死亡故事,我更想谈谈作为对这个时代的一个小小的见证。
我的母亲于1994年去世,享年83岁。在葬礼那天,我代表全家做以下悼词:
如果我们按照活法分类的话,可以粗略地分为两类。有一种是理性型的人,他们严于律己,总是试图对一切事物都保持清醒和理性。还有一种依赖感觉的罗盘,日复一日有趣而愉快无意识的类型。如果说前者是精英的少数派,那后一种便是靠感觉生活的多数派。根据这个标准,年轻时就以美貌著称的母亲冈本福子一直是一位靠感觉生活的人。
看看她在大正时代(1912 - 1926)少女时的照片,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比摩登女郎、摩登青年时代早了十年。她喜欢华伦天奴的电影和歌舞伎,演奏三弦琴,并自己画和服腰带上的图案。我小时候住院,不一会儿她就用香包装饰满房间。她偏爱英国,早稻田和庆应大学的棒球队赛时她绝对是庆应迷,日美棒球比赛时要现场看贝比•鲁斯。
战争期间,她迁居乡下在河堤上耕作。虽然她完全是一个门外汉,之前从未耕种过,但种出了富饶的庄稼。因为她的成功,当地的农民很生气,用镰刀砍倒了她的庄稼。战争结束后,她自己打理小花园、打牌、种植仙人掌、跳日本舞、在日本国内旅行等,是一个人玩的大忙人,她以为世界都是会围着她转的。她从未诽谤过任何人,却因她以自我为中心,行为有些浮夸经常被误解,可她真的是单纯且没心机。我自己总是按照“冈本福子天动说”的理论有趣地观察着她。
接下来我说的这一部分可能有点难以理解,作为知性的少数派代表马塞尔·杜尚是位达达主义艺术家、他被称为第二个列奥纳多·达·芬奇,是与毕加索相提并论的大师。简单地说,他是模仿艺术的先驱。他利用其他艺术品和他人的想法,做出比原作更知性的艺术作品。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偷盗艺术。杜尚的代表作是被称为“大玻璃”的玻璃作品。
“大玻璃”本来有一个题目,叫做“杜尚式的永动”。这是一个巧妙的笑话,既知性又极难理解。无论如何,这是件不可思议的作品,谜题产生谜题。他还整理了一些与大玻璃有关的充满谜团的笔记,并且制作了大玻璃的姊妹作品“绿盒子”。尤其,这部作品既不是解说也不是索引,却也不能称为独立的作品。
实际上完全靠感觉生活的冈本福子有几十本谜一样的相册,完全不输于杜尚。这个纯手工相册全集,从开始到结束,全是她旅行中不同时刻的照片。无论你从哪页打开它,都会看到成千张照片中的她微笑看着你。有时像册里会贴上当地酒店指南,偶尔还会写上一两句俳句。这是稍微有点疯狂的相册集,更令人惊讶的还有一本与相册有关的笔记。似乎是她的指南书或索引,我们完全看不懂。不知道是地名还是什么的,文字秘密麻麻,写满了笔记,却不知道按什么顺序去读。完全看不懂,迷一样的笔记。所以我把这个笔记本当作冈本福子的“绿盒子”。
我的母亲伴随着她的“天动说”和她的“绿盒子”,经历了明治、大正,昭和,平成四个时代,终于去往了西方。那是明快、奔放、既长又短的彗星一样的一生。
当我在火葬场与母亲作最后的告别时,我在心里默念:“明治一代女神,全卷终。”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滚动的樱花:脚下的太阳系(photo:谷口真澄)
我第一次见到我的好朋友T(寺尾孝之)是在40年前,那年我们都19岁。他是一个文艺青年,我是一个绘画青年。他代表当时的新锐文学,写的安冈章太郎风格的青春小说和我的漫画风格设计,同时发表在同人杂志。他是一个开朗且幽默的人。据说他恋爱的时候,情书都得先写个序言。(笑)
他去世前的八个月,我们在滚动的樱花前铺上红地毯,举办了只有我们俩人的赏花派对。久违的畅谈,我们度过了愉快的时间。当时他的脸色比平时恐怖,我委婉地建议他去看医生,大约两个月后,我的担忧被证实。他去世了,享年61岁。
M(松村谦吉)是我初中和高中的同学。昭和21年,当时我们还是旧制都立中学的一年级学生,有一天我们站在学校的屋顶上,透过铁丝网看着东京的废墟。M和我说:“就在昨天,我哥哥自杀了。请记住我的血管里流着和我哥哥同样的血液。”我说:“明白了。”高中时,他是投手,我是接手,我们组建了几个软式棒球队,我们成了对手。
M曾笑着说:“我对快球很自信,但冈本却能击中它。他挥棒幅度不大,根据我的球速来,是个难缠的对手。有一次,M毫不费力的超过外野手的头顶,打出了一个腾空球。他兴奋得满脸通红,绕着三垒全速朝本垒跑去。从外野传回来的球在我手上反弹了一下,又被我牢牢接住,在他马上要到达本垒时撞向他,他出局了!(笑)
在M去世的前一年,他突然问我:“小仲井讲的东洋史是很棒的,对吗?”我们初中一年级学习的历史是东洋史,也就是中国史。小仲井先生是个留着小胡子,剃着光头,一脸穷酸相的小个子。他清晰地讲述朝代的荣枯盛衰,由兴盛到衰亡的中国历史,是名副其实的名讲义。“同感。”我答道。那个在学校里衣服最脏的,喜欢贝多芬的灰暗少年M,在65岁时去世。


哟呼!新干线
1994
布面丙烯
65.2x65.2 cm(2件)
21年前,46岁的我在池田二十世纪美术馆举办了个战后艺术家回顾展,大受关注。馆长牧田先生为我请了一桌客人吃饭,不由得我得意忘形,喝得酩酊大醉,不停地用餐巾纸擦牧田先生的地中海头。(笑)我对于牧田先生外号叫“易怒综合症”这件事儿一无所知。然而奇怪的是我们虽然是多年的朋友,我却从来没有见他生气过。这次“樱花”展览的想法是和牧田先生谈话产生的,途中他退休了,这个展览被新馆长林纪一郎接手并成功举办了。这是我第二次和林先生合作,第一次是新泻市美术馆的“东京少年展”。我的脚步只要朝向伊豆,我就睡不好觉。(笑)
在一次纪念牧田先生的追悼会上,我与池田满寿夫和井上武吉两人同桌。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井上先生,我们三个人谈笑风生,但现在他们也都不在世了。
1960年代,以评论家针生一郎和中原佑介为中心结成了一个名为“Hana会”的社团。当时有名的新人济济一堂,每月一次聚在一起进行激烈的辩论。每次都会有一个成员提出一个话题来讨论,激烈的讨论就像放在砧板上,被其他人切割,有点像虐待狂的聚会。(笑)
我是第一回的发言人,我说:疑似左翼的中村宏和疑似右翼的立石大河亚两位先生的“观光艺术研究所”,我们不是生活在中世纪,你们大肆宣扬精神共同体意识,以绝对的一块铁板为自豪,是不符合时代的!立石君写的“全体主义绘画论”之类,我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既不痛也不痒!” 说完这些,可了不得了。立石君怒不可遏,呲牙咧嘴的扑向我。那一瞬间,我旁边的池田满寿夫歇斯底里地喊道:“你这个白痴!白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白痴的人!”接下来就是和两个人狂吼着怒怼。(笑) “你个画色情画的!”“你个粉刷匠!”针生在旁边插话道,“可是池田满寿夫和冈本信治郎串通起来太不像话了!”(笑)
几年后,当我再次见到中村宏时,我开玩笑地说:“铁板分两块了?”他回答说:“我和立石一说话就争吵,不管什么话题,结果必然是他说您太老了,我还年轻。这太无聊了,就断了联系!”(笑)
立石君去世前的一、两年,是我们30年来第一次一起喝咖啡。虽然他是我的论敌,我们关系也曾很亲密,杂七杂八聊了很多,他告诉我:“最近我遇到了池田满寿夫,他笑我说你年轻的时候很狂傲啊。我想看看冈本信治郎的全景馆,下次找你玩去。” 我们用力地握手后告别。之后他给我寄了本他的画集。在我的好朋友T去世的前一周,我去医院看他时给他带了安部公房(注解:安部公房,日本小说家,剧作家)的遗作《飞人》和立石君的画集,T慢慢地翻阅着立石君的作品集,我记得他小声嘀咕道:“你们的出发点完全不同,但他跟你好像。”
立石君在他50多岁的时候去世了,我去看了他在名古屋的新作品纪念展。他以亨利·卢梭为主题的作品和陶瓷雕塑,看起来都像坟墓,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想起来狂傲的立石君,40多岁去世的画家三木富男君也是相当的狂傲。贾斯帕.琼斯初次来日本时,和号称艺术界的炸弹男评论家东野芳明还有筱原有司男三人来我家,当时我住在东京练马大泉学园,屋子窄小的像火柴盒。房子太小了,琼斯就问我,你在哪里画画啊?我指了指睡的香甜的三女儿的摇篮旁边的二三畳(一畳等于1.62平米)的空间说,就在这里画。琼斯听到后吃惊地瞪得眼睛圆圆的。给他看5、60年代的作品,他叫到“啊!签名变了!”
事后,三木富男君问我:“琼斯对你的作品反应如何?”“他面无表情,估计没看懂吧?他对你的作品反应呢?”“他特别的感动!”我张口结舌,特别的感动?如果这是事实的话,只能说琼斯也不是很有水平。(笑)
也是六十年代,池田龙雄、昆野胜、丰岛弘尚、针生镇郎、马场彬、吉仲太造和冈本信治郎七个人在新宿的一家画廊举办了一场名为“七宗死亡”的展览。可是针生、马场和吉仲都死了,已经不在了。
当年,我和马场彬策划了“国际青年艺术家落选展”。(笑)展览评委会成员之一的评论家东野芳明来到我们的展览现场,马场君立刻挑衅道:“芳明你来啦,觉得展览怎么样啊?”芳明反击道:“这是落选名作展啊。”那之后,马场君做了大手术,他的内脏五六处被切除,然后突然宣布要定居德国。大家都说马场君去那里是因为他被克拉赫纳(注解:克拉纳赫 ,德国画家,出生在法拉克的库罗那哈,与丢勒、格吕内瓦尔德并驾齐驱的第三位大师)吸引了。不知为什么会有这种荒谬的传言。(笑)
就在他离开之前,我和马场彬、吉仲太造两个人见面。我记得吉仲直视着他的好朋友马场,说:“你这是要去德国送死呀。” 然而,吉仲是最先死去的。我画了一幅名为《消元法: 吉仲太造》的小稿,并把它送给了他的妻子。这让我想起最近一场“马场君追思会”,疑似消亡预备军们三三两两地笑着谈论着各种各样的事情。(笑)

逆流游细君川
1998
布面丙烯
130.3x194 cm
山根:嗯,好残酷啊。昭和第一个十年(20世纪20年代末30年代初)出生的一代似乎很弱,他们是成长期就要直面战争的一代人。难道就没有任何与死亡无关的快乐故事吗?
冈本:趣事儿太多了,最后我讲讲樱花中的冈本不觉悟的一回吧。我有三个女儿。在过去的12年里,他们每个人都生了3个男孩。这意味着我现在有九个孙子,都是臭小子。(笑)
在艺术上我可是做减法的专家,但这与我的现实生活无关。(笑)我二女儿的三个孩子是德国混血儿,所以他们的淘气也是“国际化”的。他们长得很可爱,但都是难以管教的熊孩子。在他们胡作非为回去后六个月,我发现了冰箱里被冻住了的电视遥控器和眼镜。然而,我三女儿的孩子是最大的问题。他们是异卵三胞胎,所以他们的脸都不一样。取名是个问题。在与全家人商量后,决定由冈本家最理性的“樱花老人”来起名字。(笑)
把他们分类为大、中、小或上、中、下是不合适的。难道只能用一、二、三或者太郎,二郎和三郎这种名字?无计可施,可是冈本信治郎毕竟是权威啊!不能因为在画樱花,就给孩子起名为‘樱彦’、‘樱丸’、‘樱之助’。(笑)
冷静、客观下来,首先要选择一个主题......
舍华求实,三兄弟或者说爱因斯坦式的三个命名:
光,指的是来自大海的光
昭辉
时,指的是时间的推移
时辉
影,指的是等待第三个男孩的出现
星辉
1996年4月
命名者:开花爷爷——冈本信治郎
就是这样。(笑)名字可能已经定好了,但是抚养孩子们是很困难的。每两小时喂一次奶,不分昼夜。这项任务需要一丝不苟的团队合作:团队成员是女儿和她的丈夫,我的妻子和我。(笑)我没料到我这个年纪还要抚养孩子。(笑)
对了,三胞胎现在四岁了。昭君、时君和星君已经变得非常帅气。我总被他们抓着一起玩怪兽游戏。(笑)

花开天皇 花开皇后
1989
布面丙烯
194x162 cm(2件)
山根:终于到了最后一个问题。来自金星的信息。在《滚动的樱花——笑的雪月花》中,您究竟想说什么?想画的是什么?还有,这些不存在的樱花,今后以何种形式来对时代提问呢?
冈本:战国时代,征服者丰臣秀吉在晚年组织了一场极尽奢华的盛大赏樱派对。世人称之为“醍醐花宴”。这个花宴难免有暴发户那种彰显权力意识的低级花里胡哨,但为什么一个从战乱中幸存下来并掌握极权的男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在梦想赏花呢?我们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按照日常的想法,我猜他想体验一下无声无息靠近的死亡和华丽盛开的樱花之间鲜明的对比吧。
我梦想中的伪吉野山(注解:旧都奈良附近的山,以樱花闻名)。笑的雪月花是冈本信治郎对叫做平成的时代的提问,是“醍醐花宴”。当然,我没有政治权力,也无富足的物质和财力,但因为这是一种超越时空的概念樱花景观,所以它极大又极小,伸缩自由,可以扩张到四次元,从规模上看,它不亚于丰臣秀吉。无论如何,真实存在亦或不在,赏樱就是赏樱。这是一场喜庆的狂欢,一场喧闹的庆典。
“春高楼兮花之宴,交杯换盏欢笑声”......不是《荒城之月》,是拉开21世纪帷幕的,在荒野举行的赏樱宴会。这个大型的赏花展览“滚动的樱花”,将被我称之为“震耳欲聋”的寂静被喧嚣所包围。这不是庆典后的安静。我想要描绘的是震聋耳朵的大狂欢,然而正中央呈现的一种宁静,一种空白。
终极问题是:樱花是如何笑的?
2001年4月,我希望呈现一场花与花的较量,一场美术馆里的樱花和自然世界里真正的樱花的较量。一场雪、月和花的合战,我希望他们堂堂正正的,友好的较量。(笑)然后……
冈本信治郎金星式的球面感觉。我设置的圆滚滚的樱花们,不仅仅在一个美术馆,而是沿着樱花盛开的前线翻滚整个日本。不,不要局限在日本这么小气的地域,我想让他们在地球这个小小球体上滚来滚去。
我想向地球上所有美术馆的馆长们大喊!请支持冈本信治郎明亮而欢快的圆滚滚的“终结游戏”吧!(笑)

“燕子”特快列车
1994
布面丙烯
100x100 cm
附言
在写完关于“滚动的樱花”的文章后,我在报纸上发现了物理学家斯蒂芬·霍金的以下陈述。
地球正在加速变暖,再过一千年,人类将灭绝,未来地球表面将变成像金星一样沸腾的硫酸海洋。
地球正变得越来越像金星,死亡将全球化。这种与物理条件相吻合的绝对言论就像上帝的话语一样从天而降。一个我们再也无法逃避的结局正在逼近,唯一的出路就是放弃IT产业革命,放弃新建造的数字巴别塔,建造诺亚方舟,出发!
一个新的星球,一个神圣的阿拉瑞特。我们只能想象将会发生的混乱。
在前往金星的船上,神秘的大笑全景博物馆的主人将认真地听着新闻报道,嘴角露出苦笑。然后他会发出一个神秘的声音,一个令人费解的音节“啊!”,是一声叹息,也可能是一个呵欠……
艺术家简介

冈本信治郎,1933年生于东京。1952年毕业于都立日本桥高等学校,成为东京凸版印刷公司设计师(后在此担任26年的艺术总监)。在此期间,他开始自学水彩画,先后在日本水彩画展和二纪展等展览上展出作品。1956年于村松画廊初次举办个展,同年,他与吉田吉惠等人共同创办了“制作会议”艺术小组。乔治·修拉的新印象派作品启发冈本使用明亮、生动的色彩和简单的形式来描绘当代的疾病和不安。1956年,冈本在“读卖 Independent展”展出作品,并在1962年和1963年的“Shell艺术奖展”中获佳作奖,1964年再获首届长冈现代美术馆奖展的大奖。在此期间,冈本信治郎发表包括《圣风景》和《十个印第安人》等这些有着滑稽形象但背后却蕴藏着无限空虚感的画作,并相继在日本和国外的几家博物馆展出了他的作品。1964年,冈本信治郎参展了在京都国家现代艺术博物馆举办的“现代美术动向”展览。1965年参展了在苏黎世美术馆举办的“现代日本美术15人展”、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举办的“新日本绘画雕塑展”。1968年,冈本在日本协会的邀请下访问了美国,游览了纽约、美国其他城市以及欧洲并进行巡回展出。1969年,他在“当代日本艺术”展览中获得前沿奖。从1979年开始,冈本信治郎还举办过多次个展:1979年在池田20世纪美术馆举办“冈本信治郎的世界——25年之记录”;1987年在新泻市美术馆举办个展“大笑的绘画:冈本信治郎的世界——东京少年”;1998年在神奈川县立近代美术馆举办个展“冈本信治郎——笑的宇宙全景馆”;2001年在池田20世纪美术馆举办个展“冈本信治郎——笑的雪月花(滚动的樱花)”;2008年在東京画廊 + BTAP(北京)举办个展“冈本信治郎的宇宙全景图(笑的哲学1950-2001)”。自此,冈本信治郎作为日本波普艺术先驱艺术家为大家熟知。2020年4月,冈本信治郎在日本镰仓因病去世,享年86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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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11月-3月)11:00-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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