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 | 音乐剧《卡拉马佐夫兄弟》导演吴世爀 ：人类用对彼此的爱治愈彼此的痛苦

音乐剧《卡拉马佐夫兄弟》在韩国大获成功后，上海大剧院创制中心与韩方主创联手将这部作品带到了中国。还有不到2周的时间，音乐剧《卡拉马佐夫兄弟》中文版即将与观众们见面了。韩方导演吴世爀、中方导演李松楠和演员们每天在排练厅里一同工作，分析故事背景、解读角色心理、细抠表演细节，希望把一部优秀的舞台作品带给上海的观众。

改编陀思妥耶夫斯基这部绝世遗作无疑需要很大的勇气，如何将一部近80万字的小说浓缩成100分钟的演出搬上舞台？带着这样的疑问，吴世爀导演将为我们解读他心目中的“卡拉马佐夫”世界。

小说《卡拉马佐夫兄弟》是被世人称为人类最伟大的作家之一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耗费毕生心血，根据自身累积的经历及思想撰写的鸿篇巨作。然而，即便是如此伟大的作家，也依然怀抱着过完了一辈子也无法勘破的人生疑问。

《卡拉马佐夫兄弟》并不是一部为了给予答案而撰写的小说，而是载满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自己的人生旅途中也未曾找寻到答案的疑惑。遗憾的是，他连这些疑惑都未能全部阐述完就意外离世了，这部小说成为了他留给人类的永恒疑问。而正是因为这些充满魅力的问题，促使我们将小说《卡拉马佐夫兄弟》改编为音乐剧。如果一辈子只看一场演出或只导演一部作品的话，我的选择就是《卡拉马佐夫兄弟》。

我认为是父亲费尧多尔的死亡和以此为契机聚在一起的儿子们的矛盾，因此演出就是围绕着费尧多尔的葬礼来展开的。由于费尧多尔的死亡，儿子们逐渐揭露出内心的恐惧和矛盾，从而形成了强烈的舞台能量。

故事起初以儿子们关于"谁杀了父亲"为开头，彼此的人生态度与潜意识在舞台上发生冲突之后，扩展到了"谁更想杀父亲"这个问题。在扩展的过程中，他们发现了各自的懦弱、畏惧、恐惧、羞耻心、愤怒等。但当他们把所有的感情如暴风般倾泻出来后，他们发现了爱意。从发现痛苦走向发现爱意的过程，正是这部作品的核心故事。

这部戏中的卡拉马佐夫家族成员都充斥着诸多的矛盾与冲突，但其中最为核心的点，仍然逃不过“爱”这个词。德米特里想要“爱”但又害怕自身无法获得“爱”，因此他不断地去“爱”又不断地逃避；

伊万和阿辽沙对人类这个大群体怀抱着“爱”，但两人表现的方式却相当不同。伊万“爱”的形态是针对人类无法解开的疑惑与奥秘，他在自己的论文中解答，希望对人类提供帮助，然而他却只能够通过自己所撰写的文字进行抒发，完全无法付诸行动。换句话说，他的“爱”是仅在思想中的“爱”，无法用行动去证明。而阿辽沙本身是一个在“爱”中反复挣扎，为“爱”而生的人。他的问题在于他可以爱众人，却从未爱过一个在自己眼前的、特别存在的人。也就是说，他虽然说过会爱每一个人，却无法对自己爱的那个唯一的对象表达爱意，这是属于阿辽沙的痛苦。

对于斯乜尔加科夫而言，他从未学习过“爱”这种感情，事实上，怎样去“爱”也是一件需要学习的事。因为被谁爱过，有过去爱谁的机会，收到过谁的爱，才可能真正明白如何去“爱”。但对于斯乜尔加科夫而言，他一出生便被抛弃，在家中的生存空间也并非是地上而是地下，说是家人但又是非家人的关系，就连“发作”的时候也是独自一人。他从未有过学习如何去“爱”的时间，是个对于“爱”完全无知的角色。

而费尧多尔，他从某个瞬间开始已不再相信“爱”了，他最爱的人只有自己。就因为最爱的人是自己，那么对他而言怎么对待其他人便无所顾忌，只需做那些让自己开心愉悦的事便足够了。对于这样的自己，怀抱着憎恶或依然有爱的儿子们，带给他的只有混乱。

至于故事的最后，这一家五口究竟有没有找到解决痛苦与矛盾的方法，那就留给观众们到剧院现场来寻找答案了。

音乐剧《卡拉马佐夫兄弟》中的人物，都被“矛盾”所困扰。各自因为不同的原因，会有多种情绪在内心碰撞——快乐与悲伤，罪恶感与愤怒，笑与泪……这五名角色总是因为不同的东西而产生矛盾，因此，演员们需要有可以将这些在互相冲撞的感情倾倒而出的能力。在快乐的同时感受悲伤，害怕的同时想要提起勇气，心怀愧疚时充满愤怒，要将这些冲撞的能量展现在舞台之上，才能够完成音乐剧《卡拉马佐夫兄弟》的舞台呈现。

这些音乐虽然在现实中可能只会演奏1分钟的时间，但在这短短的1分钟里，盛载了角色自己对人生的全部感情。以《发作》为例，斯乜尔加科夫癫痫发作的时间只有1分钟，然而在这短短的1分钟里，斯乜尔加科夫人生中所体会到的全部感情接连闪现而过，我所要激发的正是这样的情感能量。《宗教大法官》包含了伊万生平无法展示于人前，总是仔细藏匿着的全部思想，在这首歌中这些思想如同洪水一般倾泻而出。《一派胡言》是儿子们同时呐喊嘶吼，唱出属于各自思想的一首歌，他们都认为自己的思想凌驾于他人之上，因此更要将生平从未展现出的能量传递出来。

黑色– 登场人物内心深处满满充斥着的黑暗；

白色 – 在黑暗深处最终发现的一缕光明；

红色 – 如同燃烧自己的身体散发光芒的蜡烛一般，将痛苦与爱融为一体的红色。

就像之前提到的那样，所谓人生，就是充满着永无止境的矛盾，不是所有的疑惑都可以在人生的旅途中收获答案的。我们在面临死亡之际，可能仍会充满着疑惑。但重要的是，我们难道因为不知道人生最终的答案，就没有作为了吗？显然不是的，正是因为我们不知道答案，所以才要不断地挣扎，无论是胡言乱语又或是诚心诚意，不断地去碰撞，不断地去寻找只属于自己的答案。即便我们的人生无法找寻到最后的答案，但我们仍可以用强烈地情感抛掷出只属于自己的问题。因为唯有这样，我们才能够获得生活下去的力量。

音乐剧《卡拉马佐夫兄弟》里，每一个角色都想用各自的方法逃避自身的痛苦，但以父亲的死亡为契机，他们认识到自己身处的世界正是避无可避的痛苦的延续。尽管他们集中于自身的痛苦并为其所困扰，但最终还是明白了对他人的爱或许可以治愈自身苦痛。人类用对彼此的爱治愈彼此的痛苦，这正是这部作品想要传递的中心思想。

尽管大家前来观剧的原因并不相同，但仔细想来，观众们和我们也是一样的，在人生的道路上会产生无穷无尽的疑问和矛盾。但人生并不是为了寻找答案而存在的，对于中国的观众，我也怀抱着同样的期许，希望大家和我们共同构筑这个舞台，一起提出属于自己人生之问。我们不正是因为对未来一无所知，才不停地挣扎求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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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编 艾瑞 | 责编 Lot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