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施万泽：被宝马奉为圭臬的建筑大师

宝马总部50周年庆典（50th Anniversary Of BMW Headquarters），德国慕尼黑，2022 ©BMW

对我来说，能看到一位50年前的建筑师的愿景在今天依然受到如此尊重，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活动当天带给我最大的体会是：斯人已逝，但他的建筑依旧受到欣赏，仍然以它设计之初的方式被珍视。

宝马总部的建筑是依据特定诉求来设计的，即“开放式内部格局”的概念，而且在今天这仍然是这个建筑的使用核心，完成这个概念需要大量的团队合作，这在当时是非常具有未来性的，我也很高兴看到这个概念依然是宝马公司当前业务的核心。同时，这个建筑也是不断自我迭代的，这也是为什么它能够适应时间和新的工作环境的需求变化。

在我大概七八岁的时候，我和父亲去慕尼黑参观了宝马总部，对我来说，那是我第一次真正看到和试图理解这座建筑。我父亲告诉我的第一件事就是：这座建筑不是由下而上建造的，每个圆柱体实际上是自上而下悬挂的。更确切地说，这种像四叶草一样的结构，是先建造了一个核心结构，然后每一个层都是先建造好再吊上去的，所以它不是由地面支撑的，其工作原理更像是一座桥，是从上往下悬挂的。

这对小时候的我非常有吸引力，因为小时候在学校里，老师如果让你画一个房子，每个人都会画一个标准化的房子，从下往上，底部先画个正方形，顶部可能是一个三角形。再比如在搭乐高积木的时候，也总是从下往上搭，但这个建筑却完全相反，这是一种让人耳目一新的方法，它启发我试着从不同的角度看待问题和处理事情。观点总不止一个，我因此能试着去理解不同的人的诉求、观点和视角。

有时你会看到有人用不同的方式做事，有些事情不被同时代的人所理解，有的艺术家或建筑师因为超前于他们的时代，因此没有完全引起共鸣。我想现在我们已经达到了50年后这个点，我祖父设计的这个建筑在70年代引起了共鸣，但到了现在它仍然能引起共鸣，甚至比以前更强烈。所以我认为它是日久弥新的，而且真正的成为了它自己。

新的这本书实际上是个三部曲。第一本是关于我祖父的漫画小说，它类似于一部建筑师的人生故事，这完全是我父亲想到的。

2018年我父亲和我叔叔移交了一份建筑档案给维也纳博物馆（Museum of Vienna），而他们从中发现了很多以前从未见过的照片和内容。所以维也纳博物馆开始着手筹备一个相关的展览，并希望能够在一到两年内落成。但现在他们在建一个新馆，所以完成展览可能需要一些时间。第三本书的出发点就是：我们已经移交了这份档案，为什么不把这些照片和文本整理出版？就像一个预告一样，让人们在展览之前看到和读到。我父亲之前就开始着手这本书了，然后疫情来了，我决定接下我父亲的班。这是一个充满激情的项目，如果三部曲中的第三部没能出版就太可惜了，所以完成这本书是我的荣幸和义务。

我其实没有参与整理档案的工作，这是一个可能需要10到15年的项目，我的父亲和一些同事、建筑师基本上把其中的所有内容都进行了归档，然后交给了维也纳博物馆。我很清楚我没有接受过建筑方面的专业训练，但我在艺术和建筑的熏陶中长大，我一直对此充满热情，所以我想我只是做了把它推过终点线的最后一步，我也很荣幸能这样做。

我已经听过很多关于我祖父的故事了，很小的时候我就读过他写的书。

因为疫情，当时我们有了很多时间，一切都停滞了，我们第一次能够看到这些建筑空无一人的样子，所以我们用了无人机穿越或者观看这些建筑。在此期间我们采访了我祖父的学生以及和他同时代的一些人，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对每个学生造成的影响，以及这些学生各自在建筑上的不同。比如Heinz Neumann完全不同于Wolf D. Prix，但他们师出同门而且是同时代的人。我祖父并没有用一尘不变的模式对待学生，而是每次都先了解学生的想法，再因材施教地去支持那个学生。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雄心勃勃的目标，即尝试分别地去支持每一个学生，而非只是传授自己的学问，并且希望他们创造完全相同的东西再往前推进。

我其实一直知道祖父对他的学生来说很有影响力，但最让我兴奋的部分还是采访他的学生，以及听到学生们对他的评价。我们在书里收录了一些采访的转写文本作为书籍的末章。

我很荣幸他竟然想到要拍这部电影。电影源于马克斯·格鲁伯基于我祖父写的《激情的现代》（Passionately Modern）一书创作的一幕剧，这本书就是马克斯·格鲁伯创作这一幕剧的灵感来源。2018年我父亲和叔叔移交那份建筑档案给维也纳博物馆的时候，那一幕剧正好上演，当时的移交事件也被拍摄下来了。所以这注定是一场戏剧，而且几乎是一个序曲，在此般铺垫之下，拍这部电影好像就顺理成章了，这就是最初的那个激发点。

我很高兴这部电影提供了一些视觉元素，因为很多人没有时间或者专业知识来浏览建筑蓝图和设计标书一类的东西，即便有照片也很难展开想象，而电影是非常具象的，让人更容易想象，让表达更上了一个层次。它是一个不同的元素和一种非常独特的方法。

因为我没见过我祖父，其实很难完全感同身受。我们从电影中看到的是马克斯·格鲁伯对卡尔·施万泽的理解，他把我祖父呈现为一个非常敏感，体贴和感性的人。我想我祖父曾经可能的确是这样的，因为他写过很多诗，而且他对人非常体贴。但另一方面，你从一些采访里可以看出他是如此充满活力，他的小提琴拉得很好，他喜欢在晚上拉给他的朋友和家人听。而后他又会打起精神，西装革履地去参加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我认为电影呈现的只是角度之一，我很尊重导演所展现的角度，但我敢肯定如果换个人拍，又会不一样，会展现我祖父个性的不同面向。

我认为“强硬的”和“支持的”是肯定的。他给人一种支持，但也是一种期许和督促。他对人有很高的期望，希望你尽你最大的努力，不管你的设计是什么，但它必须是你最好的，但他的本心是支持你的，会帮你思考，和你一起来构建。我认为这可以追溯到他教学和管理事务所的方式，就是以这种迭代的方法来发展建筑和想法。至少就我从父亲那里听到的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准确的描述，这也是父亲在培养我所用的方式。

他是个工作狂，所以在家的时间并不多。他肯定是爱他的家庭的，也想支持他的孩子，和对他的学生的方法类似，他很支持你，但期待你无论做什么都要尽最大的努力。我认为他没有太多家庭生活和假期，现在我们会说他是工作狂，但是在当时的奥地利，人们并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在办公室待这么久。在一次采访中，采访者把他描述为“夜晚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的人”，你不觉得这和我们现在的工作很像吗？他总是在路上，总是在旅行。我猜他也想尽可能多地待在家里，但情况的特殊在于，他要对那么多人负起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