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报道】德国 monopol 杂志主编Elke Buhr专访 | 曹雨谈女性主义：“忘记性别！”

Q：曹雨，对你来说什么是好的艺术？
A：当我看展览时喜欢首先站在门口，也就是先从远处整体感受作品。如果作品不吸引我，我多数不愿靠近。这就是为什么我在想很多艺术作品自己本身并不能释放魅力。引人思考的艺术本身会替人大声地喊出艺术家想说的话。


Q：你认为女性从事艺术比男性更难吗？
A：过去，女性艺术家整体数量少。难度大时反而更体现实力。当一个女性能充分展现才华时，相信她可以用其实力服人，当然，如果有天赋又恰恰专注就更明显。


Q：中国当代艺术参展艺术家性别比例怎样？
A：男性艺术家远多于女性，虽然这情况在慢慢改变，但确实男性艺术家更多。


Q：这怎么解释？
A：很多女性将家庭和孩子看得最重，这符合传统的价值观，大多数中国人认为女性只擅长持家。这就是为什么有人担心，生了孩子后，女艺术家的职业生涯会彻底结束。

但我认为这是一个借口。如果你真的对艺术充满热情，如果你真的有改变艺术世界的梦想，什么都阻碍不了你对你爱的东西勇往直前。

Q：你有两个儿子，对吧？
A：对。我的第一件作品《泉》是在中央美院读书期间创作的，完成于我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后。



Q：在你的作品《泉》中，可以看到裸露的乳房挤出母乳，高高喷射到空中。艺术史中有一些男性的“喷泉”：安格尔、杜尚、布鲁斯·瑙曼。现在你第一次创作了女性“喷泉”。
A：我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后，乳汁常常堵塞，母乳喂养时的堵奶对我来说非常痛苦。与此同时，在与这痛苦的对抗中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身体里好像蕴藏着某种巨大的张力。我要将这种能量转化出来。当我平躺，乳房朝向空中，我用力挤捏双乳房，那被憋了一整天的乳汁，以极快的速度肆意喷向天空，又以极快的速度落下并溅入我的双眼，白茫茫一片如云雾，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我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此刻充满了阳性的能量，这令我感动。



Q：作品反馈如何？
A：这件作品在参加中央美院的研究生毕业展时，引发了一场不小的争议。学校拒绝展示它，担心可能会因为涉及裸露而惹上麻烦，却又私下希望收藏它。有人觉得色情，有人感动，有人感到害羞，有人觉得震撼，有人不怀好意，有人喜欢，甚至希望立即收藏。当时同时展出的还有另一件作品，是用我18L母乳制成的小型雕塑。我记得一位女士写的一篇观后感，她说，当她第一次看到影像作品《泉》，并闻到旁边作品《艺术家制造》的酸乳酪味道时，她一下子忍不住在人来人往的展厅哭了。也有评论人写道，这件作品像一颗扔向根深蒂固文化禁忌的手榴弹，轰炸了中国艺术界，极具批判性。



Q：中国还有其他女性艺术家用身体进行创作吗？
A：有，但是方式不同。


Q：你有榜样或者偶像吗？
A：常有人将我的作品与Sarah Lucas或Tracey Emin比较，纵使我认为我们几个是完全不同的。

关于榜样，抱歉我就不故作谦虚了，没有。相反我认为过分关注别人会迷失自我。大学时期，我的艺术史考试不及格，对其中很多作品没兴趣，也背不下来。


Q：女性主义的概念对你意味着什么？
A：性别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当然，作为一名艺术家，我自然而然地接受女性身份带来的影响。性别本身并不能定义任何东西。在沃尔夫斯堡美术馆展出的，是摄影作品《龙头》。

Q：你穿着男士西装，双腿岔开，坐在水池上。那水龙头看起来坏了，水流似乎喷向前方的观者脸上。
A：我告诉自己：忘记性别！

任何人，都可以没有性别之分，放肆地去创造。水流在“龙头”被打破后，才迸发出水的原始生命活力。它像一道白光，放肆地朝向前方，朝向所有观者的脸，喷涌而出。“龙头”之水终将汇集，在未来汇聚成江河湖海，兴风作浪成我们谁都不可预知的洪流。而那被冷落的水池就是束缚思想自由的传统准则。

我认为，作为一名艺术家，不仅忘记性别，还应忘记一切，忘记别人早已为你定下的准则。

当作品《龙头》第一次在某个网站上出现时，人们开始在评论区中唇枪舌战。有人质疑什么是艺术，讨论艺术就应该看起来什么什么样。该网站随后在人们的激烈讨论中撤下了图片。包括很多人第一次看到我的作品时总会先入为主地认为我是女权主义者。

女性是会受到不公平待遇，此时需要自信和智慧。

所有的麻烦都可成为艺术的营养。其实我们可以将一切局限招安，转化其为你所用。

采访/文：Elke Buhr（德国monopol杂志主编）

1971年出生于德国波鸿，柏林艺术与生活杂志《Monopol》主编。在波鸿、博洛尼亚和多特蒙德学习德语、历史和新闻学，曾在科隆西德广播公司实习。随后在法兰克福广播报feuilleton担任编辑，负责艺术版块。此外，还在《DIE ZEIT》（德国《时代周报》）上发表有关艺术或现代画家的文章，并为西德广播公司（WDR）、巴伐利亚广播公司（BR）、德国西南广播电视台（SWR）和黑森广播公司（HR）撰写文章和专题报道。2008年以来，她一直是《Monopol》编辑团队的成员，曾任副主编。2016年5月起担任主编。她有三个孩子，目前居住在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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