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薦書｜曾祥波《新定杜工部草堂詩箋斠證》

《杜工部草堂詩箋》是宋人魯訔編次、蔡夢弼會箋的杜詩編年集注本，保存了很多珍貴的宋人注杜資料，是研究杜詩及杜詩學史的重要文獻。但因通行的《古逸叢書》本編纂失次，今人對此書價值認識不足。《新定杜工部草堂詩箋斠證》以國家圖書館、北大圖書館及成都杜甫草堂的三個殘宋本拼合成五十卷全本，最大程度地保留宋本原貌，再以元本、《古逸叢書》本等進行細校。蔡夢弼在集注時，未標各注所出何人，今亦參考其他杜詩集注本，將可尋繹的注家名一一注出，用力甚勤，極便讀者。本書爲國家古籍整理出版資助項目成果。

曾祥波，四川瀘州人，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師從袁行霈先生，主要研究方向爲唐宋文學、文獻學，著有《杜詩考釋》《宋詩史釋》《從唐音到宋調：以北宋前期詩歌爲中心》等，譯有《杜甫：中國最偉大的詩人》，主編《杜集珍本文獻集成·宋元卷》（第一輯）。

斠證工作使得其他注家注文歸屬既明，蔡夢弼自注的真實面目也就顯露。以下試舉數例，以説明其價值。

蔡夢弼自注或能取證廣博，考論細密，便於理解。

如《悲陳陶》“孟冬十郡良家子”，蔡夢弼注：“良家子，謂陝西民户團結精於馳射者，非召募之兵也。”此以宋代情况揆之唐時而論，甚便當時讀者。

又如《送裴二虯作尉永嘉》，題下注：“此篇當次於天寶之初。考之裴虯以天寶干戈前尉永嘉，蔣之奇《武昌怡亭序》云：《怡亭銘》，乃永泰元年李陽冰篆，李莒八分書，而裴虯作銘。銘曰：峥嶸怡亭，盤薄江汀。勢壓西塞，氣涵東溟。風雲自生，日月所經。衆木成幄，群山作屏。故予逃世，於此忘形。詩人劉長卿《過虯郊園詩》曰：郊原春欲暮，桃李落繽紛。何處尋芳草，留家寄白雲。又《浯溪觀唐賢題名》有：河東裴虯，字深原。大曆四年，爲著作郎兼侍御史、道州刺史。甫流落楚蜀時，虯爲道州刺史。按集，其在長沙有《得裴道州手札》詩，又有《裴二端公虯旋凱道州》詩是也。”考證細緻，並引及本朝人論點，超出了一般性注本僅就前人注文輾轉傳鈔的水準。

再如《萬丈潭》“削然根虚無”注云：“却立，謂退則阻石，而兩山壁立相對如削成然，而攢乎清虚也。時甫寓同谷不盈月。按鄭鴻嘗有《詠公同谷茅茨》曰：工部棲遲後，鄰家太半無。青羌迷道路，白社寄杯盂。大雅何人繼，全生此地孤。孤雲飛鳥付，空勤舊山隅。鴻曰：萬丈潭在公宅西，洪濤蒼石，山徑岸壁如目見之。”提供實地考察的文獻，引證親切，如在目前。

又或能糾正他家注本之誤。

如《寄岳州賈司馬六丈巴嚴八使君兩閣閣老五十韻》“蒼茫城七十，流落劍三千”一句，《草堂詩箋》注：“（蒼茫城七十，）謂禄山反，河北十餘郡皆棄城而走也。……（流落劍三千，）劍，指蜀之劍閣。言玄宗幸蜀流落，有三千里之遠也。或引《莊子》趙孝文王有劍客三千餘人，誤矣。”按，諸家皆引《莊子》“劍客三千”，蔡夢弼注獨異衆説，並指出諸家注皆誤，最爲有見。

又如《萬丈潭》“清溪含冥漠”注云：“按，唐咸通十四載，西康州刺史趙鴻刻公《萬丈潭》詩曰：‘清溪含冥漠，倒影垂澹濧。出入巨爪礙，何當暑天過。’今本寫訛，當以趙本爲證。”用石刻資料，尤爲難得。

又或獨得妙解，啓發後來注家。

如《示從孫濟》“萱草秋已死，竹枝霜不蕃”，《草堂詩箋》蔡夢弼注：“竹以喻父，萱以喻母。男正位乎外，故堂前父之所居。女正位乎内，故堂後母之所居。萱草已死，言杜濟之母已喪矣。竹枝不蕃，兄弟譬則連枝，言杜濟之父所存者獨甫，兄弟無人，此序濟已喪父母，惟叔父甫在，爲至親也，無以數來爲嫌。蓋譏同姓之恩刻薄，於至親者尚然，况疏者乎?”按，浦起龍《讀杜心解》稱：“濟或年少孤孑。”或受蔡夢弼此注啓發。

如《徒步歸行》“白頭拾遺徒步歸”，蔡夢弼注：“甫貧甚，官卑，只衣緑袍。是時馬貴不能辦，是以徒步歸家也。”朱鶴齡《杜工部詩集輯注》引錢謙益箋曰：“《舊書》：至德二載二月，上幸鳳翔，議大舉收復兩京，盡括公私馬以助軍。時當括馬之後，故云‘不復能輕肥’也。”此後研究者對杜甫還家羌村之際徒步、借馬事亦多有討論，蔡夢弼注已導夫先路。

責編：龍偉業；排版：王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