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原载于《时尚芭莎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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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画如何展现精神力
■玛玛·安德森(Mamma Andersson)在斯德哥尔摩的工作室,2021年
作为北欧当代绘画的重要人物,早在本世纪初,玛玛·安德森(Mamma Andersson)已代表北欧馆参加威尼斯双年展,获卡内基艺术奖(Carnegie Art Award)。人们着迷于其处理日常和风景的方式:以多种笔触营造氛围,并对档案及图片进行再创作,一种宣告着精神世界的作品由此诞生。2022年,卓纳画廊在上海ART021博览会的C12展位中呈现艺术家作品《精神之树》与《风暴警告》。今天,时尚芭莎艺术带你率先走入玛玛·安德森的艺术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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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纬59度再向北,斯德哥尔摩,大雪与极夜很快将笼罩这座城市。在每日短暂的天光中,所有声嚣会暂时沉寂,北欧特有的压抑与冷冽即将袭来。玛玛·安德森就生活在这样一座城市。所以,人们不乏在其作品中看到那些带着并不盎然的树梢、刀锋般的悬崖、苍茫或诡魅的天空。那是来自她资产阶级出身的自矜:以一种俯瞰的视角去观察,表达很少,隐藏更多。于是在象征冬季的绘画中,观者很容易感受到鼻尖一冷,然后是惴惴不安——为即将到来的黑夜,或是一些别的未知。
在另一端,安德森的画布留给了温暖的室内。幽闭的空间常被暖意包围,她笔下的人物在日常氛围内被定格:交谈、聚会、生活,但艺术家的双眼却带着疏离。或者,她不时会用尖锐的线索刺穿温馨感:挂在墙上的图像、血腥的案发现场、面部模糊的模特。如上或可归结为一个原因:由于极寒,生存的感觉格外强烈,温度是值得被质疑的。
玛玛·安德森(Mamma Andersson)
《招财猫》,2014年
当然,安德森的绘画中充斥着熟悉的笔触,“前人艺术家的风格堆积木般组成了她”。譬如来自爱德华·蒙克(Edvard Munch)阴郁的体验性产物和爱德华·维亚尔(Edouard Vuillard)极为感性、描绘内景的作品——安德森画中的心理性感受已超越了具体事件。她同样欣赏格哈德·里希特(Gerhard Richter)对色彩的处理,乔治·德·基里科(Giorgio de Chirico)充满怪诞、不安的建筑也曾在其作中闪现。
玛玛·安德森(Mamma Andersson)
《失恋》,2014年
此外,文艺复兴的风格也被安德森纳入作品。那是来自弗朗切斯卡(Piero della Francesca)与乔托(Giotto di Bondone)绘画中的“触感”,华丽的裙摆、精美的纺织品……这为安德森的画作带来一丝不稳定性:轻薄或如天鹅绒,斑驳、黏稠或光滑,以前人作品为参考令其画面质感多重而不统一。玛玛·安德森的绘画在同辈中的确出众,并与这个时代画坛的佼佼者们一齐被探讨。2021年,位于哥本哈根的路易斯安那现代艺术博物馆(Louisiana Museum of Modern Art)为她举办了大型展览“单调的日子”(Humdrum Days),呈现横跨其职业生涯20年的近60件作品。与其共同展出的还有彼得·多伊格(Peter Doig)、丹尼尔·里希特(Daniel Richter)、塞西莉·布朗(Cecily Brown)与塔尔·R(Tal R)。
脱胎于那份冷峻,安德森作品中特有的北欧风景为她带来辨识度。显然,她料到你会为其作中缓慢定格的一瞬间驻足,在画面的聚焦与失焦中调整视线;她似乎就站在一旁,淡漠地提醒着:“不要温和地走入那良夜。”
玛玛·安德森(Mamma Andersson)进入12月,斯德哥尔摩每天仅剩五六小时的短暂日光。这已是北极圈内的景象,而玛玛·安德森的出生地需再向北跃升900公里——吕勒奥(Luleå),一座瑞典的极地小镇。1962年,安德森出生在这里。那时,她的名字还是安娜·卡琳·安德森(Anna Karin Andersson)——在斯德哥尔摩皇家艺术学院(Royal Institute of Art in Stockholm)上学时,她为区别于同名学生而使用了绰号“Mamma”。实际上,安德森在校期间已与艺术家Jockum Nordström结婚,并与其育有两个儿子。
灵感就出现在与孩子散步的时光里。她在途中留意到周围环境的微妙变化,然后开始绘制风景。即便如今,她仍在重复一些母题,就如不同时节的“树干”——就如《精神之树》。枯枝或繁茂,狰狞或柔顺,古老粗粝的树干被艺术家截取部分,夺目地占据画布。玛玛·安德森作品的画幅往往很大,所以当观看“树干”时,你需仰视,去体会一种强迫感——她在强迫你陷入树干的纹理沟壑中。

玛玛·安德森(Mamma Andersson)
《木刻》,2019年
面对那些空旷的风景画,你更能体会到一种失调的美感。在作品《假日》中,天空猩红一片,前行方向未知。几人背对观看者,在颓靡烂漫的环境中骑马行走。“从表面来看,一切风平浪静。但迹象表明,我们正在走向不那么美妙的事情。”所以,如果你为其浓郁的色彩稍微感到筋疲力尽,那是因为平静下正酝酿着巨变,艺术家或许在暗示一场末世狂欢。
当然,安德森并未解释更多,画中留下悬念,甚至作品名也模糊掉,如同截取了电影的某一帧。这种感觉时常出现在安德森的绘画里,有时是风景,更多则在其内景绘画中。在作品《风暴警告》中,电影氛围如同记忆的过滤器一样。正如安德森所说:“我会看许多电影,时常会想象自己从事电影。我会处理上百张图片,每天观察它们,尝试不同的组合。”
玛玛·安德森(Mamma Andersson)
《风暴警告》,2014年
布面油画
125.2 × 100厘米
安德森的确痴迷于图像。其工作室也如同一间图像的图书馆:考古学书籍、摄影、新闻图片,甚至案发现场的记录。她凭直觉将这些原始照片扭曲、翻转,绘入作品中,得到“画中画”(pictures within pictures)——一切都被渲染、失真,被隔绝在时间的缝隙中,一种独属于安德森的图像语言因此诞生。她仿佛在借此发问:在信息多于蜉蝣的时代里,有哪些现实值得被引用,又有哪段记忆值得被物化?

玛玛·安德森(Mamma Andersson)
《傻瓜》,2014年
基于此,时尚芭莎艺术专访卓纳画廊香港空间总监许宇(Leo Xu),与之就玛玛·安德森的创作理念与市场趋势展开深度对话。

BAZAAR:与此前艺术家的作品相比,你认为玛玛·安德森新作的风格有何变化?
许宇:在艺术家于丹麦路易斯安那现代艺术博物馆的大型个展期间,也是在封城前后,安德森将触手可及的物件、景象作为新作品的题材。这与她之前描绘人与人的互动不同,但也有异曲同工的部分。它们皆呈现出独处时、思考后,一些朴素的、心境上的描绘。
玛玛·安德森笔触的运用与马琳·杜马斯(Marlene Dumas)具有表现力的手法、吕克·图伊曼斯(Luc Tuymans)充满个性化的气息,以及米凯尔·博伊曼斯(Michaël Borremans)细致描绘光影与肌肉骨骼的风格不同。她的画风不拘泥于世俗,其“坏画”展现出新的风格,拥有纯天然的朴素质感。
同时,安德森的笔触也摆脱了中欧与南欧的造型手法,即充满原始感,有泥土和砂石抹在墙上的质地,甚至可以从颜料中嗅到湿漉漉的泥土芬芳。那种效仿木材等原始材料的工艺感、未加修饰的方式备受人们喜爱。
BAZAAR:你最欣赏她艺术中的什么品质?
许宇:过去30年至今,在绘画创作的繁荣中,玛玛·安德森的作品成为一种新契机,带来可能性。她在现今艺术家中最有价值的一点是,她给每个人和个体寻找到抒发自己声音、寻求记忆和情绪的平台,摆脱了拘泥于绘画的一种桎梏。世界变革、全球化、政治冲突、社会新闻等主题都被她抛弃。
BAZAAR:具象绘画在近两年一直主导市场,你认为此趋势会持续吗?
许宇:会。近几年,线上媒体譬如微博、Instagram等平台都以静态照片或影片来强化使用者的人物故事。这促使以日常审美叙述故事性人物的需求增高。

玛玛·安德森(Mamma Andersson)
正如许宇认为,安德森艺术的重点是人性、生活环境与经历,其作展现出精神的力量——2017年秋,她与艺术史学者凯文·摩尔(Kevin Moore)驱车前往瓦萨号博物馆(the Vasa Museum)。后者正是次年艺术家个展“记忆银行”(Memory Banks)的策展人。瓦萨号于1628年在港口外沉没,首航仅1400码。安德森在这艘腐朽的巨物上轻易发现了自己迷恋的一些事物:充满历史意义的象征物,人类的悲壮与平凡。凯文·摩尔也回忆道:“安德森告诉我,世界正经历‘酷暑’——腐烂并衰败。在腐朽中有着保存和珍惜的愿望,这是这些画作的美丽和辛酸之处。”

玛玛·安德森(Mamma Andersson)
《负担》,2014年
安德森作品中的超然直觉以及慑人的精神力量的确难以忽视。对此,艺术家解释道:“在你深入研究某件事时,它就变为一种自我形象。”在深入绘画的途中,她将自我投射到所视景象里,跟随世界一同升起或坠落。而那些支离破碎的女人、古老的树干、美丽又苍凉的景色都是其自画像。尽管,它们有时看起来是那么的空旷或颓靡。文字与编辑:于明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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