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芳华，道芳华，如何尽揽真芳华 | 佳期孟冬&仲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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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许多生活美学其实是由士人创立，明人陈子龙士便有言：“士以风流酝藉举止玄迈为贵，故宁遗落世情，以求免俗……”旧族名士犹如今日的时尚艺术传媒，为万众之偶像，引千古之效仿。这是一种文化的魅力，一股动人心魄的巨大软实力。可举例者便有明末清初之名士冒辟疆（1611-1693年），他出身名门望族，十四岁时诗名便得文坛巨擘董其昌赞曰：“点缀大明一代诗文之景运”。明亡后，冒辟疆放弃了昔日少年名士、风流贵胄的身份，隐退到自己经营的水绘园中，清廷屡次拉拢然其不为所动。据台湾历史学者李孝悌先生评价：在水绘园里，冒辟疆充分享受了士大夫文化中最精致、美好的事物，广纳宾客，纵情耳目声色之娱与山水诗文之乐，恢复了明亡后江南的风雅之盛。引得刚刚取得政权，新富乍贵的满清华族亦心向往之，追慕其风。现今，一些红学家还认为《红楼梦》的作者不是曹雪芹而应是冒辟疆。

清初 禹之鼎绘 《水绘园莜濑图》立轴局部

此图为董小宛在冒氏水绘园中情节，有红学家称董小宛实乃林黛玉原型。

此次芳华②—中国古代陶瓷工艺品专场中的许多拍品或与冒辟疆为同年代物，或与冒辟疆之生活美雅追求可相互映照。通过这些耽溺长物之器可窥见如冒辟疆这样的古代真名士之昔日苑里芳华。

常有人感叹红颜知己，此生得一足矣。然冒辟疆的红颜知己则为数不少，其中号为江南三绝的陈圆圆、柳如是、董小宛，冒辟疆就独得其二，可说是只一人和陈圆圆、董小宛就谈过了两场倾城之恋。如此魅力除了资财雄厚当然还不能少了盖世才华。然自陈圆圆被掳走北京，成了吴三桂的爱人后，冒辟疆便迎娶了董小宛归家，遂成就了水绘园艳月楼中的冒、董情爱佳话。

古人结婚以茶为识，以为茶树只能从种子萌芽成株，不能移植，否则就会枯死，因此把茶看作是一种至性不移的爱情象征。所以，男女婚礼以茶为礼。本品于莹糯白釉之上以金彩勾写填画楷书喜字纹，礼法考究，又于雍容华贵中显露清白廉雅之家的合正之风。可见器虽华然形制亦尚清淑，俨然是具备名士风度的婚庆之器。且成对保存，为好事成双之象。

冒辟疆一生好交游，喜声乐，归隐水绘园后，他“征歌选伎，无朝非花，靡夕不月”，“投辖开尊，辄出家伶娱坐客”。其广布资财，经营家乐班，培养了徐紫云等一批出色的演员，在水绘园上演了《秣陵春》《燕子笺》《牡丹亭》等多部颇负盛名的剧目，赢得了同时代众多文人和曲家的关注与赞扬，推动了清初戏曲的发展，“水绘园演剧”也成为中国戏曲史上反映家族、文人和戏曲结缘的代名词。

在清初冒辟疆这类名士的影响带动下，康乾年间，蓄养戏班成为了上层社会的一种普遍现象。嘉庆时期，家班的发展开始日渐衰落。嘉庆十三年，再次颁布禁止令，不许各地官员将士蓄养家伶，容留戏班。此后家伶渐少，如欲日日赏见名角身段便多需借助于瓷器上之彩画了。本品既为一例清中期戏曲人物图之雅士陈设器，可见瓶上生末净旦丑尽皆精神亮相，然所乐舞之地却不在戏台，而处于内院园林之景色中，似有追思明末清初家班大兴旺之盛景，再现名园内观剧雅集之情事也。

冒辟疆常筹办文士名流之盛会，如在顺治时期的秦淮倡和（即“丁酉世盟高会”，此会有抗清图变之政治意图），又如康熙时期于水绘庵举行的修禊雅集，以至于水绘园内“海内贤士大夫未有不过从，数数盘桓不忍去者。”而冒辟疆寿命绵长，其晚年寿诞时亦多有宾朋与会祝其福寿康宁。吴伟业《梅村文集》中《冒辟疆五十寿序》里便有记“辟疆举止蕴籍，吐纳风流，视之虽若不同，其好名节持议论一也”。如此往来祝寿朋友皆风流倜傥，饮酒醉卧，乃至有“抚掌狂笑，达旦不少休”之名士作风。

清代朱门大户长者寿诞之时亲朋庆贺盛会甚是隆重，常有提前经年累月便开始筹办之举，亦多有预先定制烧造带福寿意味的瓷器以供贺礼之举，本品便为一例。于私家园林内苑饲养鹤鹿实为雅事且自古有之。鹿，通禄，为寿星坐骑，此对碗鹿衔灵芝，鹤衔寿桃，并有红蝠飞舞，古松昌茂，为“鹿鹤同春”之象，表“延年益寿”“永葆青春”之意。

明末清初，战乱频仍以致瘟疫流行。冒辟疆多次散去家产，亲身深入疫区放赈救灾，以致因行善而染疫疾。其几度濒临死亡边缘，却都倚靠宗教的力量，拜求关帝护佑，得以死而复生。然冒辟疆在其著作中对这些涉死经历之记载，充满着怪力乱神之情节，李孝悌先生评价这些记述让他在水绘园中的隐逸生活充满了魔幻写实的乡野气息。

据学者统计，清代遍布全国的寺庙中关帝庙数量最多，信徒最众。关帝信仰在封建社会于一定程度上发挥了维护一方安定、驱病邪、祈雨祈财等重要功能。前文所述冒辟疆自己及家人染疫疾时，自述其“无地可入，无天可控，惟昼夜哀吁于关帝前”。可见无论平民还是士绅皆敬服于关帝忠义英勇之神力也。而本品于信仰之功外还极具艺术感染力。可见所塑瓷制精细，神态逼真。康熙素三彩为名品贵器，其素雅之色蕴含浓郁的文人气质。清《饮流斋说瓷》亦记载：（素三彩）西人嗜此，声价极高，一瓶之值辄及万金，以怪兽最为奇特，人物次之。似本品之烧造技术繁复，人物开脸、动作、衣着皆精致者极为难得。

水绘园是冒辟疆长期经验的祖传园林，在受邀游玩的亦为文坛盟主的王世禛记载此园内兼具美酒、佳肴、共丝竹管弦、山光水色。清初名士寄情于山水之乐，赏层峦耸万叠之景是为当时的隐逸风尚。

明末清初之私家园林叠石造景，将深山大河之神韵缩小至园林之中，而于厅堂之内以青花水润作绘，造莹润山水纹瓷器亦是当时名士的掌内“神游”之举。如本品于霤峰叠石，寒林碧波中几位高士悠然休憩、远眺，有类冒辟疆之常作的山水园林文会，状如其诗云所的“山腰小阁数湘中，四溪一碧将无同”之雅集酬唱景地。

又有此件小罐，所绘的意境便如冒辟疆在《巢民文集》中言：“每当月明风细，老夫与佳客各剌一舟，舟内一丝一管一茶灶，青帘白舫，烟挖霜篷，或由右进，或由左入，举会食于小三吾下。”实乃一幅恬静、闲适的生活图景。

明中期以后，士人闲雅文化的特色是对琐细长物的沈缅耽溺。在水绘园中悠哉生活的冒辟疆与董小宛，他们对饮食之器花道、茶道、香道之器的使用是极考究，在这些古美之物中，二人消蚀掉了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Lot87

明成化 青花海马图墩式碗

款识：“大明成化年制”六字双行楷书款

D：12.1cm

对古器的收藏在明代晚期已经进入高潮，嘉靖时期的文士崇尚宋代汝窑、哥窑、官窑等名品。隆庆、万历时期，人们转向重视明朝早期永乐、宣德和中期成化朝景德镇烧造的官窑瓷。在晚明至清代文献、小说中记载当时文人阶层收藏、使用古代名瓷的例子极多。如被一些学者认为是冒辟疆所写的《红楼梦》中妙玉在栊翠庵招待来访众人时便拿出了一件成窑五彩小盖钟，捀茶于贾母。可见清初成窑在朱门大户中已为尊贵者专用。

而本品即为成化青花官窑，此碗直口垂腹，造型规整沉稳。所绘天马纹在宣德与“空白期”时便有出现，为瑞兽。明王圻在《三才图会·鸟兽卷》天马图上则有说天马出现则天下太平，五谷丰登。学者研究，此类海怪瑞兽纹在明初官窑瓷器上流行可能与当时频发的洪水泛滥之自然灾害相关，具祈福之意。但见此瓷上天马奔逐、遨游于海天之间，或目视前方或回首顾盼，有陆游诗中所谓“快哉天马不可羁”之势，乃存世珍稀之器也。

晚明文人士大夫阶层崇尚古瓷之风极为激烈。康熙时查慎行《人海记》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万历时，宫廷内牡丹花开时节，神宗皇帝想用一花瓶插栽鲜花，正巧一江阴小民有一钧窑瓶，高数尺。内臣觅进宫中，皇帝竟与平民讨价还价多次，最终方购得。可见宋时古烧小花瓶为晚明各阶层所宝爱。本品为玉壶春形制，乃古人极爱用作插花之器。在那春草初生，春林初盛之日，于此瓶内储水存花，正是明代袁宏道认为的“大抵斋瓶宜矮而小”之佳器也。

又如这件俗称铁锈花之小罐，外壁黑褐二色对比明快，黑釉釉面乌亮，褐彩暖光，发色好、窑变漂亮，其片片自然的点洒垂流显露洒脱姿态。得清寂园叟《陶雅》有赞曰：“紫黑色釉，满现星点，灿烂发亮，其光如铁”。而此罐之形圆润小巧，文士常作为茶入以用。

清初 顾尊寿 等  《水绘园主觅句图》书画合璧卷局部

透过冒辟疆生平诸事，及与之生活用器气质相投的多件古物，能一窥清代名士之堂奥。化古为今，如此闲情逸致的清福亦是现代人所应享，可于忙碌生活中造一偷闲取静的承平之境也。

参考资料：李孝悌，明清江南的城市、欲望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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