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天我们跟随波普艺术大师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一同“漫游纽约”,探寻这座城市中闪光的艺术灵感。
一起加入对话的是波普“坏小孩”凯斯·哈林(Keith Haring)与“美国建筑教父”菲利普·约翰逊(Philip Johnson)。当时的凯斯·哈林还是个锋芒毕露的年轻艺术家,面对大师,他们的对话在火花和火药味之间随时切换。


95岁的菲利普·约翰逊与建筑模型的合影 © B.Pietro Filardo (Wikimedia user Bpfilardo)
你真的要在曼哈顿建一座带有护城河的大楼吗?
特朗普城堡(Trump Castle)。城堡必须有护城河,不是吗?我得在麦迪逊大街(Madison Avenue)上建造这座城堡,所以我在它周围设计了一条护城河,并在上面搭了一座吊桥。
特朗普城堡设计图 © Johnson/Burgee Architects
护城河会包围整个建筑、整个街区吗?
不是整个街区,而是整个建筑,这会让你觉得,整座巨大塔楼是从护城河里拔地而起的。
护城河会有多深?
不会有太大差别。
里面会有鳄鱼吗?
我倒是希望能放鳄鱼进去。
这在纽约的冬天就成问题了。
唐纳德·特朗普(Don Trump)喜欢这个主意,因为这对控制人流进入很有帮助。
约翰逊与唐纳德·特朗普在亚特兰大的合影 © Harry Benson
大楼会建在哪里?
麦迪逊街59号(Fifty-ninth and Madison),在通用汽车(General Motors)对面,但它比通用汽车高得多,有75层楼高。
这只是一个提案,还是准备要做了?
不,已经被取消了。我告诉他这太贵了。他说不贵,但确实很贵。
虽然计划建在麦迪逊大街的特朗普城堡最终没有得到实现,但仍成为建筑史的上的一段轶事
图为麦迪逊大街 © Natan Dvir / Polaris images pour L'Express
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吗?
不会。我很少和这种……“疯狂”可能不太适合形容唐纳德·特朗普,但他确实是一个很有创造力的人,他一刻也停不下来。他对建筑很感兴趣,我们也相处得很愉快。我之前每天都能看到他,他每天都有新想法。他会走到我前面问我:“来吧,你是想做那个金叶子,还是想把窗户像那样放在这上面?”我会说:“嗯,这看起来很烂。”他就说:“会吗?”他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人。
是谁取消的,董事会吗?
保诚人寿保险公司(Prudential Life Insurance)取消的,他们会为此损失一大笔钱。但他现在想要建造世界上最高的建筑,我都怀疑他有没有时间做这件事。
他想造在哪里?
应该在曼哈顿的尽头,东河(East River)的某个地方。
曼哈顿东河的俯瞰图,图片来自Untapped Cities
现在你在做这件事吗?
他说要我做,但我自己还没听说,所以我觉得应该不用我做。不过,我们在南码头(South Ferry)附近要建另一栋楼。你知道那个去斯塔顿岛(Staten Island)的渡轮吗?就在水面上那个。
在水里?
我们要建一座巨大的塔楼。
我喜欢这些看起来像城堡的新建筑,比如匹兹堡的PPG大厦(PPG Place),真的令人难以置信,它造就了城市的天际线。
是的,它真的很棒。不仅影响了天际线,对城市本身影响也很深,现在那个广场已经建好了。
如城堡一般的PPG大厦 © Highwoods
我在那里的时候它还在建设中,所以我没见过完工的广场。我留了一张广场的照片,但从照片上你真的看不出它的全貌。
你[从图片上]是看不到建筑的,因为建筑是室内空间。比如这个房间,[约翰逊的书房],已经被拍了上百次了,但你在图片上无法体会到这种出世的感觉,这种完全的孤独。你在这可以看到一些松鼠之类的,但它们不会打扰到你,像你在户外时那样打扰你。我在这里的生活真是如鱼得水。我所有的书都放在这里,只需要一秒钟,我就能找到我有关达·芬奇(Leonardo)或是勒琴斯(Lutyens,建筑师)的书籍。不了解历史你就做不了建筑,不了解历史你也干不了任何艺术。我从书中得到了很多帮助,我很高兴它们能像现在这样触手可及。
达·芬奇绘制的室内空间草图
我也有很多书,但我没有这么好的一间书房。
你现在做的工作不需要它们。
我现在没有时间停下来思考。
你觉得你会做出改变吗?
我觉得不会。
是啊。
我会尽可能多地看一些东西,尽可能多地吸收信息,但是……
你还在学习,而我却陷入了困境。因为你知道,大多数建筑师,就像大多数艺术家一样,都有自己的风格。如果你改了风格,他们会说:“噢,他的新作怎么那么难看?”就像贾斯培·琼斯(Jasper Johns,艺术家)换风格的时候,人们都说他的新作很糟糕,但其实并非如此。
贾斯培·琼斯,《地图》,1961 © Jasper Johns
公众习惯了他过去的风格,所以不喜欢他绘画的新方式——建筑也是如此,只是我碰到的是另一个问题:我建造的每个建筑都不一样。
这正是你的伟大之处。
这就是有意思的地方。比如我的前辈密斯·凡·德·罗(Mies van der Rohe,建筑师)建造了一座建筑,你会立刻认出来,这是一座密斯风格的建筑,你每次都会得到完全一样的建筑,但这让我很厌烦。
密斯·凡·德·罗于1929年设计的巴塞罗那世界博览会德国国家馆 © LUDWIG MIES VAN DER ROHE
当然,新造的建筑与以前的建筑有一些关联是很正常的,比如说相同的转角或是塔尖屋顶。然后我的老客户就会来说,你为那个新客户设计的建筑,抄袭了我的大楼。好吧,这没法两全其美。你想成为一个风格统一的建筑师,拥有属于自己的建筑风格,但如果它和现有的建筑有些相似,那就不太好了。总的来说,我喜欢每栋建筑都有新风格,但你知道,这是个时间问题……我现在在亚特兰大建一栋新楼,和我之前在达拉斯刚刚完工的那栋楼是同一个客户。如果这座新楼看起来和达拉斯的那栋没有什么区别,客户会说:“我不想要一座达拉斯大楼的复制品。”所以我必须设计一些全新的东西。但是我有那么多灵感吗?
由约翰逊设计,位于达拉斯的联信银行大厦 © Joseph Haubert
你在一年之内要完成多少个建筑?
我大约要设计10个,建造5个。有很多已经开启却尚未完成的事情,还得做一些不一样的事。
#艺术家与时代
听说你在新的现代艺术博物馆(Museum of Modern Art)里有一块地方。
是的。
你应该重新设计下现代艺术博物馆。
图为1953年约翰逊为新现代艺术博物馆设计的花园,致谢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
确实应该。虽然我不想改变我从小看到大的地方,但我真的觉得这个博物馆现在悬挂画作的方式,比它还是个小博物馆的时候差多了。我不知道你们这些艺术家是什么感觉,但我更喜欢阿尔弗雷德·巴尔(Alfred Barr,策展人)的老展架。我不喜欢把画框从画上取下来。
图为1929年,阿尔弗雷德·巴尔于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策划的展览“塞尚、高更、秀拉和梵高“,致谢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
我觉得这要看是什么画。
你知道那位自己设计画框的年轻艺术家吧……如果他想要保留画框,你就没办法把它取下来。
噢,埃里克·菲舍尔(Eric Fischl,画家),你有菲舍尔的油画吗?
有一幅简笔画,不过看起来像一幅油画。
埃里克·菲舍尔,《泳池中的爱人》,1984 © Eric Fischl
我都不知道他在他的画上加了画框。
是的,甚至在那幅简笔画上也有。我从来没想过可以把画框加在画作里。我在玻璃屋(Glass House,菲利普的住宅)的那幅普桑的画(Poussin,画家),只用一条细细的带子挂着。那是一幅17世纪的油画,以前总是镶在画框里。
约翰逊设计的玻璃屋 © Michael Biondo
玻璃屋中所收藏的普桑的画
尼古拉斯·普桑,《福基翁葬礼》,1648
作为一名建筑师,你必须决定好整个建筑中的画作,也要有与建筑风格相适应的画框,不论是印刷品还是绘画。你会在画作周围加一层衬垫吗?你可能从来没面对过这个问题,但我们给所有贾斯培·琼斯的画作都加上了深色的衬垫,否则它们就不够突显,它们颜色太浅淡了。还有很多其他原因。塞尚(Cezanne)每次作画时,周围必定会有一个19世纪末昏暗模糊的画框。但是今天你在现代艺术博物馆里看到它的画,周围只系着一条小带子。对我来说,这降低了塞尚作品的深度。
人们在博物馆中欣赏塞尚的画作 © Bernadette Fink
他们有没有把画框加回去过?
没有,比尔·鲁宾(Bill Rubin,策展人)把它们都拆掉了,让它们一直光秃秃的。他们还在旁边镶了一条窄窄的金带,但对于塞尚的画来说,这还不如什么都没有。
这确实也和他们是在处理哪副画有关。
他们在处理哪副画,以及他们是怎么处理的。
蒙德里安(Mondrian,画家)的画就没关系。
皮特·蒙德里安,《红色,蓝色和黄色的构图ll》,1930,致谢塞尔维亚国家博物馆
嗯,蒙德里安有时会自己做画框。我的那副蒙德里安就在楼下,但装了比原本的画框更适合这幅画的东西。
有时候画框上也有画。
没错。弗兰克·斯特拉(Frank Stella,画家)就总是在考虑,要么装裱画框,要么就干脆就画在边框上,玩点花样。
弗兰克·斯特拉的展览现场 © Steven Brooke
在建筑周围搭个边框怎么样?在完成一座建筑时,给它加个巨型黑色边框。
那你看,这情况又不一样了。现在的国际建筑风格是传统的抽象表现主义,现代而简洁,讨厌飞檐和任何会破坏我们外立面清晰度的突起物……
特别是像AT&T(美国电话电报公司)大楼那样的。
AT&T大楼,如果我没给它加上那个顶部,那肯定是不行的。它原来的设计方案行不通。
约翰逊为AT&T大楼设计的顶部
原来是什么样的顶部?
就那样一条细线伸上去就没了。
你是如何改进的呢?
它需要加一点天窗。建筑学大约从十年前开始发生变化,所以现在我们什么都做,我的很多建筑甚至到现在都没有框架。换句话说,我们正处于建筑发展的中间阶段,做什么都行。绘画也是如此。这也是为什么你既能是一名符号绘画者,又能成为一名伟大的画家。在过去,人们不会把你当回事的。你能活在这个时代真是幸运。你多大了?
二十六。
哈林26岁时创作的《大灰狼》
凯斯·哈林,《大灰狼》,1984 © Keith Haring Foundation
我差不多是你三倍大,是不是很尴尬?
但看看你的这么多成就。对我来说,你建造的这些建筑将永世留存,这实在是太厉害了。
在你多年前旅行的时候,和那些年轻人一起做事情,一定非常有趣。
我去了世界上所有的博物馆,确实很有趣,因为我终于可以远离家人。那是我第一次爱上建筑,在20年代。后来,我离开家人去了柏林,那座被俄罗斯人所占领的自由城市,苏黎世的达达主义者(dadaist)、丹麦人和荷兰人,都以这座失落的城市为中心。
1920年,首届国际达达主义集会于柏林举行 © ADOC-PHOTOS/CORBIS
我正在做无形的雕塑,而你做的是无形的建筑。
你在做无形的雕塑?
是的。我喜欢建筑物没有墙,显得非常开放的样子。那些没有装饰物的建筑看起来太棒了。
这正是我们对时代广场的改进计划。我们有一个超大的模型,和这个房间一样大。
菲利普·约翰逊与搭档伯奇设计的时代广场模型 © Alan Ritchie Architects
在哪里,在你的办公室吗?
是的,而且我想他们会这么做的,因为这个想法实在是太棒了。我们要重修时代大楼,它被上面的大理石板给毁了。
1908年修建的时代大楼
但这座建筑的造型是如此怀旧、如此美丽。我们要把所有部分都拆下来,只保留钢架结构,再把它漆成纯白色。我们要打造的是时代大楼的灵魂,而不是现有的躯壳。我们会在三楼做一个平台,在上面放大约100个——不是激光,因为激光不好看——而是一些类似激光的光束。我们可以让这些光束起舞,让他们穿越交错,可以往下,也可以往上。
约翰逊与伯奇构想中的时代广场 © the Skyscraper Museum
在大楼的内部?
这座建筑只是一个框架,一个灵魂。
它将成为一座纪念碑。
用来纪念白色大道(Great White Way,百老汇和时代广场一带的剧场区),我正在设计的所有建筑都围绕这一点。他们现在正在清理那片地区的风俗店,我很遗憾,但这大概是无法避免的。只是太可惜了,我觉得那正是时代广场魅力的一部分。
人们所描绘的1920年代的白色大道,图片来自spotlight on broadway
你现在还在做什么其他建筑?
我们还在做一组租赁建筑,我在靠近底部的地方放满了霓虹灯。
你设计的东西最后真正建成了的比例是多大?
我过去常说10%左右,但我想应该有更多,因为我们的工作室非常务实,我们不参加比赛,也不只是空想设计。
这周我和一个人因为AT&T大楼吵了起来,因为它很像一座教堂。他们试图给它强加一种道德感,就因为它长得像一座教堂……它确实给了你那种敬畏感,但那是对金钱的敬畏,或者说是对AT&T的敬畏,而不是对上帝的。
菲利普·约翰逊与AT&T大楼模型 © Bill Pierce
这很棒,我很高兴他们能体会到那种敬畏感。
在那些拱门下就会有这种感觉,现在已经没人建造大教堂了。
我最想建造的就是令人敬畏的建筑,这也是我人生的终极目标。这和你绘画的初衷是一样的,你也想用你的画覆盖整个世界。如果我有机会建造一座大教堂,我将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这和AT&T的拱门不一样,只不过在我们的记忆中,拱门和宗教有关联。可惜的是,我们不再相信上帝了,很多人都不再相信,但作为建筑师,某种意义上我们仍然需要相信宗教,我不能放弃。
约翰逊所设计的,位于达拉斯的礼拜堂 © Mark Lamster
虽然下周我不需要亲自去亚特兰大,我的身体没有那么健壮,但我还是会过去,因为我有机会建造一座大楼,也许我会在那座大楼里得到一丝敬畏感。或者也许我能赚到足够的钱,为我的余生再建一栋楼。每次我有了新的想法,我都是在为这栋楼添砖加瓦。
右侧为菲利普与伯奇1990年共同设计,位于亚特兰大的九十一号桃树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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