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88年生于辽宁的艺术家曹雨,创作横跨影像、装置、表演、摄影、雕塑及绘画等诸多领域,是“艺术圈中杀出的凶猛闯将”,同时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尖锐锋利的艺术语言,独特的跨领域创作实践,智慧幽默的观点,让她几乎每次都能以崭新的、绝对意料不到的姿态现身,成为当代艺术家中的佼佼者。

曹雨新作《画饼》,2022
在原本的计划中,2022年,曹雨会举办一次新的个展,她做了很多新作,但因为种种限制,已推迟到明年。其中一件新作品,前不久在ART021上海廿一当代艺术博览会上亮相,叫《画饼》。她说,“这是艺术家用画的方式,呈现出一张新出炉并冒着油花的‘逼真’的饼,而当有人用真金白银去买下这张‘饼’,‘假的就变成真的’。”
曹雨作品在央美毕业展,2016
曹雨的创作,几乎都是从自身的生活体验而来,其中很多是痛苦的经历。她最早的代表作《泉》,是2016年在中央美院的硕士毕业展览上交出的作品。画面中的女子,也就是她自己,赤裸着上半身仰面躺在画面的正前方,双手用力挤压乳房,纯白色的乳汁突然在极大的压力下喷射到高空之中,如同“泉涌”,后如雨下般溅落到她的皮肤和双眼中。

曹雨《泉》,2015
单频高清录像,彩色/无声
曹雨一战成名,一毕业即与知名画廊签约,但随之而来的是频频争议,被贴上各式标签。回顾6年前,她自始自终是坚定的:“其实当时我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作品被强行撤展,我会一个人抱着屏幕在展厅流动,让作品循环播放。”


曹雨《艺术家在这》
2017年,曹雨迎来了毕业后职业生涯的首场个展。在展览开幕式现场,她用粉笔在地上以自己为圆心画出一个白圈,自己则一直站在圈中未踏出半步,与热闹的个展开幕式人群隔绝,那时她已经是孕晚期。
从身体局部出镜,到把自己完整投入到展览现场,她无不在思考自己与作品之间的关系,将自己化为展厅中诸多作品中的一件,从艺术作品的角度冷静地反观群众。
这场行为表演,也许让人想起古时“划地为牢”的惩戒,但又何尝不是一种自我清醒。此时此地,圈就是是艺术与热闹的观者之间的屏障,而她隆起的肚皮,也是未出世的孩子与这个复杂世界间的屏障。


4年后,在个展《路过人间》上,曹雨以自己为出发点的行为表演,又进了一步。展览开幕当天,她身着嵌满 LED爆闪灯的优雅黑色西装,站上了一个360度不停旋转的展台,以俯视视角面向观众。爆闪灯在编程器的作用下,随机闪烁,她用极其视觉化与荒诞的方式,“呈现并讽刺‘胜利者’的光芒” 。
如果把曹雨的创作理解成仅仅是在凸显身体、身份,那就太表面了。曾有许多人给她的创作贴上“挑衅”、“冒犯”的标签,在她看来,这些用词是简单粗暴的,好像人们不用付出更多头脑成本,就可以给一位艺术家简单定性。
曹雨觉得自己从来没要故意冒犯什么,创作初衷是想提出新的问题,给人重新思考的契机。“没有独立思考的人生,就如趟进泥浆浊水,人也无异于猪狗。这样的人生终将干涸得不留一丝痕迹。思想是每一个人被赋予的天然权利,大多数却因畏惧和懒惰放弃了。我誓死捍卫思想的权利。”
5岁时在家中学琴
有个小故事她曾在采访中讲起,7岁那年,她被“扔到”姥爷家生活,目睹姥爷给表弟20块钱,而自己只得到5块,她便想办法说服表弟用那20块买好吃的,两个人分着饱餐了一顿。因为自己那5块还留着,姥爷“教育”她是“臭丫头崽子”、“馊主意精”,她偷偷爬上土房顶将晾晒的玉米棒砸向姥爷心爱的驴子。驴子叫,姥爷气,上不来,直跺脚,冲她喊出“有种你就别下来”,她就倔犟地坐在房顶到黄昏。
曹雨《一切皆被抛向脑后》,2012-未来
画布,脱落的长发(艺术家本人的)
曹雨有一组以真实人生经历为创作原型的作品,如今依然持续进行,计划创作到她去世的那天。作品被命名为《一切皆被抛向脑后》。

密密麻麻的僵直线条犹如特殊的符咒般铺陈,全篇没有标点符号,乍看,那是关于一位艺术家生平的长篇纪实小说,但其实这件作品,是她作为“无声的观察者”,不断凭借双眼、大脑以及过往记忆,敏锐地观察并抒写这个时代各式各样的人,所具有的典型社会价值观,这都是她在有限的生命里,对这个时代的有力记录。

曹雨《我有》,2017
单频高清录像,彩色/有声
她也曾以自己出镜的方式,质疑种种社会价值观带来的思维惯性,以及当下独立思考的缺乏。
观看这件作品时,大多数观看者内心中自然产生出“羡慕嫉妒恨”,但人们依旧难以挪开耳朵,双眼和脚步,犹如被施以法术般自愿想要看完。在这件作品中,曹雨自己扮演一位被主流价值观裹挟头脑的“傀儡”,她其实在向我们发问,“‘有’究竟是什么?如何才算拥有这世间所谓的‘一切’,至于是否‘我拥有快乐’,谁在乎?”
曹雨,《活着,没什么好解释的》,2017
她用一个非常生动的比喻,来解释创作前后的感受:
回看曹雨的创作,横跨影像、装置、表演、摄影、雕塑及绘画等诸多领域。为什么媒介那么多元?她这样打比方:“一个导演,想拍出一部好电影,势必会去选择最适合角色的演员们,而不会管她或他是否有名,是否‘鲜肉’,不同角色也不可能一人千面。”
和很多人一样,曹雨也是从年少喜欢画画,当初被妈妈要求学习的舞蹈、歌唱、钢琴,都没能成为她的灵魂火花。少年时的初心,是想考中央美院。由于自己属龙,她将马荣成漫画中那句“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配以央美钟楼的图片贴在自己的写字台前,时刻激励自己,并在高一时,在央美一棵树下偷偷埋藏一支铅笔,以此完成自己对梦想的“朝圣”。


上:曹雨在央美本科毕业展
身旁的作品为《我的二十四个故事》局部,2010年
下:《我的二十四个故事》,2010年
她凭着非凡的毅力和刻苦精神,凭着所谓的“好高骛远”,在应届便以全国名列前茅的成绩顺利考上了央美,完成一轮阶段性圆满。但进入大学后,她却开始失望和迷茫了。她发现应试的那套画法,依然在大学校园里盛行,“换汤不换药”,从以前的临摹静物、风景、肖像,一幅画一两个小时,到后来变成被要求一幅长期人像作业,要画上一个月甚至更久。
左:曹雨《画布170210-170601》,2017
右:细节图
当她回过头来看着手中那支画笔,她开始琢磨着什么是创作,什么又是模仿;绘画图像必须依托万年不变的模特和媒介才成立吗?
如此,图像跟媒介布面本身,再也分不开了,作品《画布》由此得名:“原本漂浮在画布之上的图像消失不见,干净得既是“画布”又是“画”布。画成为被人忽视的画布,布成为众人观赏的主角,画布上的图像就是画布本身,而画布本身又变成了图像”。这里“画布”的“画”,既是名词,也是动词。
照片尺寸:220 x 147 cm;外框尺寸:232.4 x 159 x 7 cm
知名编剧、作家宁岱曾这样评论, “当第一次看到曹雨那张孕肚肖像照时,只是觉得不错,勇敢,因为很多女艺术家或演员都曾经关注过带有强烈性别意识和非常时刻的呈现。而她胜出一筹是出发点不同以及更极致。可当我看到‘龙头’时,真的震撼了。它好像一道光,(提醒我们)任何人,都可以没有性别之分地,如此放肆地去创造。或许这个‘龙头’喷出的水终将汇集,‘兴风作浪’成我们谁都不可预知的洪流。”

曹雨十分畅谈,性格也爽朗,仿佛天生具备一种技能:将一件事情以最简洁的方式说明白,并且“形色俱佳”。
曹雨《维纳斯(No.1)》2012
木质雕塑展台,110 x 50 x 50 cm
平时无论在创作中,还是接受采访,孩子们时常跟着她,甚至有时视频采访时,孩子们还经常入镜,她也不会管。潜移默化地,孩子经常会问她,“妈妈,这个东西能做创作吗,那个能吗?”,曹雨会耐心跟他们解答,“怎么不能?只要你有魔法,就能把它变成作品。”



曹雨,《逃离人间的尽头》2021
生活中的曹雨,除了创作以外,似乎没有年轻人该有的兴趣爱好,不泡吧,不喜欢喝酒,不抽烟,不逛街,不喜欢美食与旅行。带给她治愈的瞬间,大多是作品想法出现的那一刻,又或者是远远地看到孩子们的笑脸。她说,“创作想法闪现时,就像行走于炎热沙漠之中,突现一片长满果实的绿洲,那一刻的快乐与满足感大于吃到果实的瞬间。”
调频霓虹灯招牌,290 x 106 x 14 cm
她终究成了父母辈们眼中的“成功人士”吗?也许那个年代大多长辈眼中的“成功”,更多指向世俗中所谓的赚大钱,当大官,出大名,开豪车,住豪房。
曹雨《我就是想你过得没我好》2021
在她看来的“成功”,皆为一次性的奇迹,奇迹不可复制。如寄希望于模仿他人所谓的“成功”,犹如根据同一个网红脸模版整容,丧失了独特性。“成为千人一面的祭奠品,这恐怕是最可怕的末世景象,好像你早已带着灵魂共赴⻩泉,灰⻜烟灭了。”这是她在近期一次采访中,谈及她对成功学的看法。
曹雨位于北京的工作室局部
几年前,曹雨辞掉了北京某名校教师的工作,虽然那是很多人挤破头都想进去的好地方,“我这种人,注定这辈子过不了风平浪静的生活,艺术与‘饭碗’对我来说是二选一,就像爱人一样是排他的。我想要的像是一份出逃计划,一个火星四溅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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