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小 胖 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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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 胖 姐
小胖比我大一岁。生下后没像我和哥哥姐姐那样给送到农村老家。她一直跟着父母,由母亲亲手带大,可惜29岁就遇害身亡。她样子质朴,短发,鼻子形状像个细长的小酒瓶,一侧还有个米粒大的疤痕。眼睛不大,炯炯有神。她能说会道,爱穿漂亮衣服,爱看外国画报,心直口快,常常得罪人。因为两人在家境遇不同,我与受宠的小胖有深深的隔膜,平时很少来往。父母上街串门、逛商店、下饭馆、看表演、参加什么活动时常会带她去,却很少有我的份。周末回家她能总呆在父母的房间,晚上跟母亲睡一床,并可以随便吃茶几上的糕点糖果……我回家却要和保姆睡在一起,不叫我,根本不敢去父母的房间。记得有一年寒假,父亲把我和小胖送回深泽农村老家后自己先回北京了。我原形毕露,为点小事跟小胖打起来,揪住她头发,把她打得痛哭流涕,好好发泄了一番对她的嫉妒。小胖瞪着我,咬牙切齿地宣布一定要报告父母。可回来后,父母并没斥责我,估计她把这事忘记了,没有告。平时我们都住校,只周末才能遇见,形同陌人。我从不叫她姐姐,总称呼她“小胖”。既然父母不喜欢我,我对父母也很冷淡,对父母的宠儿小胖亦如此,一直刻意疏远,仅吃饭时才在一起呆会儿。可上初中后,进入三年困难时期,我尝到了挨饿滋味,天天给饿得头昏眼花,小胖却不像我那么垂涎吃饭,不得不服了她。那是1960年冬天,全国城镇居民严格实行粮食定量制度。每人按定量发粮票,到哪吃饭都要交粮票。我这个初一学生一天一斤粮食根本不够。给我饿得从早到晚脑里只盘旋一个念头“吃”。周末回家也饿,保姆铁面无情,一人一碗米饭,没一丁点多余。我只好到姑姑家蹭饭,有次趁姑姑没下班,把她蒸的菜团子统统吃光,这是他们一家三口的晚饭啊,招来姑父的痛斥;还有一次把抽屉撬开,将哥哥放在里面的一包糕点全吃进肚。我还偷吃过同宿舍的水果,他父亲是石油部长徐今强,床头常常放着特大个的梨。我当时就像饿疯了的猪,啥脸面也顾不得了。相信女的也同样吃不饱。我在学校北侧小饭馆里就见过蓬头垢面的中年妇女舔顾客的盘子。小胖当时15岁,只比我大一岁,正长身体的时候,自然也尝到了饥饿滋味。时不时为没交或少交粮票跟保姆闹矛盾。妈妈也常惊呼自己买的高价点心糖果转眼就被小胖偷吃。然而小胖却不像我这样每顿饭第一个坐到饭桌旁。她总缩在自己屋里看小说,非得保姆喊她才来吃饭。草草扒拉几口,又放下筷子,匆匆回去读书。在那饥饿的岁月里,她能静下心读了不少书,如《叶普根尼·奥涅金》《白痴》《安娜·卡列尼娜》《红与黑》《约翰•克里斯多夫》等等,并常常跟母亲讨论书中的一些问题。“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我每次吃饭总第一个到,最晚一个走,坚持到父母走后,能多吃点剩菜。很奇怪小胖为什么就这么怠慢吃饭?还非要保姆叫才上饭桌,难道她不饿?不可能,那年头人们普遍都饿,斤斤计较粮票,一两都不含糊。小胖也如此,可见她知道饥饿难受,懂得粮票的份量。在家吃饭时,为了能多吃点,我总故意慢慢吃,熬到父母吃完走了,可以多吃点剩菜。父母好像知道我的心理,会有意识地早早吃完,离开饭桌。可小胖却没这心计,她有好的就吃,没好的宁肯饿着也不吃,立马走人。与我正相反,常常是最后一个来,最先一个走。记得有次,饭桌上就剩下我和小胖了。一盘子里还有几片猪肝,我小心翼翼夹了那几片小的,并把渣渣也都吃了,只留下那片大的,对小胖说:“这片是你的。”不料,她脱口而出:“你想吃就全吃了吧!”口气里很有些轻蔑。我就厚着脸皮吃掉了。还有一次,父母吃完晚饭后离开,桌上剩了盆猪肺汤,我见小胖不吃就问:你为什么不吃?她说猪肺脏。我就独自大吃起来。小胖用一种可怜的目光看着我,那也不吝了,填饱肚子要紧。可小胖却有点非天鹅肉不食,非醴泉水不饮的劲头。妈妈常骂她馋,嫌她吃饭挑挑拣拣。但我很羡慕她这馋——那是有骨气的馋,有格调的馋,敢挨饿的馋!当时,父母特别喜欢那个姓施的阿姨。这阿姨很会察言观色,发现父母极端不惯孩子,以至于到冷酷程度,渐渐的对我们也不客气起来。父亲规定孩子在家吃饭必须要交粮票,这阿姨就铁面无情地要,不给粮票不给饭吃。反正有父母给她撑腰,十分的凶蛮。记得有一次,小胖少给了粮票,都过了几个星期这阿姨还追着要,指责她吃了别人的口粮,不道德。小胖实在烦了,说了声:“讨厌,狗仗人势!”就走进自己屋把门关上。这阿姨不干了,勃然大怒,追到小胖屋门前,敲着门,大声质问:“马豁然,你出来,谁狗仗人势了?有种你出来!哼,马豁然,你吃饭不给粮票,还骂人,你什么东西!”小胖不搭理阿姨,一声不吭,阿姨继续在外面怒吼:“马豁然,你出来!你吃饭不给粮票,损人利己,你道德吗?马豁然,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狗仗人势?你自私自利,抢别人粮食吃,你懂羞耻吗?马豁然,你出来!” 小胖继续不理她,还在里面旁若无人地哼起歌来。给阿姨气得脸色发青,大吼:“马豁然,你出来!你别以为老娘我好欺负!有种你出来!哼,你马豁然才狗仗人势呢!”那阿姨是南方人,50来岁,脸色发黄,年轻时有些姿色,干过妓女,还当过地主的小老婆。格外好面子,一点不能招。她特会伺候人,把父母给照顾得舒舒服服,眉开眼笑。尽管她抽烟又喝酒,父母却最喜欢她,家里不断换保姆,就数她呆的年头长。她嘴巴很甜,见了父母点头哈腰,满脸堆笑,手脚勤快,好干净,会做菜。可也势利,发现父母不在乎孩子,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只小胖敢顶撞她,骂她狗仗人势,一针见血!小胖还有个与众不同的举动。周末回家总高声长喊,七里拐弯地叫唤,练花腔女高音发声。那时她在师大女附中,喜欢文艺,尤其是音乐。因为冷,她平日老缩着脖,弯着腰,双手插在裤兜,脸色蜡黄,却能一首首大声唱《外国民歌二百首》里的歌曲。那是困难时期,人们都吃不饱,根本没劲头唱歌。左邻右舍都异常安静,小胖这么唱歌极突出,我听着都累。唱歌很消耗体力啊!为劳逸结合,学校的音乐课都停了,大街上也冷冷清清,死一般寂静。每天就吃那么几两粮食,说话都有气无力,腹空气短,谁敢放声唱歌?可小胖却敢!所以父亲常骂小胖是“疯子”。在大家都饿得六神无主,见面就切磋如何对付饿,寻找替代食品的时刻,小胖这样一个正发育的小孩却不那么贪吃,常常饿着肚子去看戏、看电影、听音乐会,让自己的精神凌驾于肚皮之上,我是又羡慕又迷惘。 记得初中语文课作文要求写篇人物,我就写了“我的姐姐”,由衷表扬了她一番,大意是:小胖回家后整天看书,唱歌,练发声,能忘了吃饭,非要保姆一次一次喊她!对比之下,我回家最大愿望就是想法多吃一点。在家里的心情就是猪的心情,除了想吃,没别的念头,总是吃了这顿盼下顿。虽然姐姐为交粮票的事也常和保姆吵,能少给就少给,但她并不像我整天琢磨着吃,算计着吃。她的脸毫无血色,却能昂着头,沉浸在她的艺术梦里。回家就读书、唱歌、嗷嗷练嗓子,往往最后一个上饭桌,更不会为点吃的讨好保姆。而我呢,每次饭还没做好就一趟趟到厨房看,早早就坐到饭桌旁等着开饭。唉!我服了小胖,饿着肚子还能看书唱歌,好了不起!我把作文拿回来给小胖看了,她咯咯笑着没说话,立刻把作文交给母亲看。妈看后望了我会儿说:“你是个男孩,小胖是女的,吃的当然比你少。你能吃,没什么罪过,不要自卑。” 随着年龄长大,小胖对在家里搞一言堂的父亲越来越忤逆,不断顶撞。导致父亲经常动手打她,一段时间小胖姐取代了我,成为全家挨打最多的孩子。父亲是个很怪的父亲,对外人特客气,和颜悦色,可对自己孩子冷酷无情,说骂就骂,还常常动手,别看是大学校长。小胖是父母带大的,最受宠也最敢跟父母顶嘴。家里所有小孩中,只她敢面对面地跟父亲大吵。哥哥、徐然姐和我都不敢跟父亲顶嘴。我们都生下后就送到农村,由奶奶和姑姑喂养大,与父亲有深深隔膜。只小胖敢瞪着父亲跟他吼。父亲打孩子下手很重。他抽耳光都是轮圆了抽,一下是一下,特别疼。只一两下我就不得不哭喊着求饶。所以他在时,我吃饭不敢多夹菜;他下了班,我不敢到他的屋;他选的电视台我不敢换;平时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胆战心惊。而小胖却敢跟父亲吵,不怕被父亲扇耳光。令我这个崇拜英雄的男孩,不得不服。她那么臭美,头脑中资产阶级思想那么多,却比我勇敢!她屡屡反抗父亲,屡屡挨打,把父亲的火力从我身上吸引过去,令我肃然起敬,感觉她和小学同学王春雷一样有骨气!真勇敢啊,我自愧不如,所以初中时期对她刮目相看。左起:后排父亲,母亲,大姐,哥青柯;前排徐然姐,老鬼,小胖姐有时她不在家时,我就好奇地到她屋里翻她的书架,偷拿她的书看。我对她精神世界里有什么特殊东西十分好奇。她屋里十分乱,床上的脏袜子、脏衣服散发着臭烘烘气味。那次,我发现她书架上有本苏联人写的小册子《意志的培养》,很薄,就给偷了。她在这本书上画了些道道儿,看得出认真读过。她能不怕饿,不怕父亲耳光,很可能就是这本书给了她力量。我贪婪地读完,有四点印象最深: 一、意志就是实现自己既定目标的能力,为了目标要舍得牺牲一切; 二、任何感情只有变成与之相适应的行动才有价值。同情要有同情的举动;反抗要有反抗的举动。意志就是把思想付诸实行的能力。三、重行动,轻说话。行动着的傻子胜过躺着的聪明人。干事要有始有终,不轻易许诺,但每一个许诺一定完成。四、要有耐受力和自制力。耐受力越强,实现目标的能力就越强。同时自制力也极重要,没有自制力就是没有制动的汽车,毫无用处。我把这本书的一些句子抄在日记里,满怀希望地开始从这四个方面锻炼自己,与自己的贪吃和怕父亲打斗争。我想小胖不怕饿,一是饭量小,一是精神世界充实,转移了她对吃的注意力。这在男男女女都饿红了眼,包括很多有教养的知识女性,都为多吃一口,少吃一口算计的年代,非常罕见。受母亲熏陶,她如饥似渴地看书,一会儿读别林斯基,一会儿读赫尔岑,一会儿又孟德斯鸠……脑海里总是被电影、小说、艺术占据着,才不那么惦记吃饭。不像我整天想的是小饭馆的烩饼、烫饭,糖火烧。 小胖的《意志的培养》给我启发,自己就是太没意志才那么贪吃,甚至不惜偷嘴吃。当时师大附中的高中楼下面有好些个双杠,总空荡无人。我学会悠后就天天悠双杠,风雨无阻。这是1961年冬天,肚子饿得咕咕响还坚持着。我还天天早上在大操场跑2到3圈,以实际行动锻炼意志,学小胖,不向饥饿低头。同学们都很不理解。他们觉得吃不饱锻炼会把身体练坏了。还有同学说我有精神病。我听后一笑置之。小胖姐也被说成是疯子。1964年上高中后,形势好转,能吃饱饭了,我常常一个月才回家一次。小胖上了外语学院,也住校,我们见面更稀少了。随着思想革命化运动的不断深入,我的思想越来越左,越来越极端,以革命为时尚,反复的狠斗私字一闪念,让革命深入骨髓,觉得母亲有些资产阶级化,小胖就更资产阶级了。对小胖的敬意渐渐消失,对她的看不惯却日益增强。觉得她臭美,爱穿从没人穿过的奇装异服,那种怪兮兮的连衣裙她竟敢穿着上街,活像个毛毛虫,我都替她害羞。周末回家从不到她的屋,也从不主动跟她搭话。我们的兴趣爱好完全不同。我想当兵,她想当艺术家;我常看革命回忆录及打仗的小说,她常看《大众电影》、西方名著;我爱唱能鼓劲的战斗歌曲,铿锵有力;她却喜欢唱《外国民歌二百首》里的靡靡之音;我醉心于打拳摔跤格斗,想上战场当英雄,她却沉迷于文艺,想上舞台当明星;我喜欢学老家的八路军穿破衣服,不讲卫生,以土为美,她喜欢赶时髦,爱穿些不伦不类,怪的出圈的装束,比个老妖婆还难看;我喜欢背保尔柯察金的那段“人最宝贵的是生命”,她却喜欢大段大段地背诵普希金的爱情诗等等……两人格格不入,毫无共同语言。所以高中期间跟她完全不来往。“那十年”开始后,1967年春为去越南抗美前线,我砸了妈的立柜,抢了200多元,准备一去不回。当时小胖在家,我恶狠狠的亲手把她捆起来,嘴里塞上臭袜子,以防她报警。事后她对人说差点给她憋死。但万万没料到1970年我在内蒙古兵团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后,全家第一个支持我翻案的却是她小胖。由于“那十年”中得罪了父母,他们认为我罪有应得,都支持兵团的处理,多次让我低头认罪。全家只有小胖主动给我写信,向我表示同情,鼓励我申诉。她还竭力劝说母亲帮我一把(当时徐然姐在贵州都匀深山里,消息闭塞,还不知道我挨整)。当母亲多次碰壁,心灰意冷时,她还鼓励我逃回北京,不要尿球兵团的纪律。自1967年4月捆绑小胖后,我再没跟她见过面,下乡后也从没联系。可当我遇到危难时,却是她第一个替我说话!她的表现让我万分惊讶,万万没想到!我从切身遭遇中感到小胖是个富有同情心,有主见,不人云亦云,勇反潮流,不阿谀权贵的人。早在“那十年”初期,她就串联到上海,专程看望三姨白杨,为处境岌岌可危的三姨出谋划策,帮她写检查。那时候,因沈醉写文章说白杨与戴笠关系密切,三姨气得要命,多次与母亲商量。但文化革命开始后,文艺界被首当其中全盘否定,白杨也被妖魔化,人人躲避之。只有小胖等极少人才敢与白杨来往。1967年局势最混乱时,多年前曾批判过《青春之歌》的造反派郭开跳出来,率人来抓母亲批斗,小胖带着母亲东躲西藏,有次竟擦肩而过,让郭开要召开批斗杨沫的万人大会泡了汤。小胖并写传单,用一系列中央领导肯定《青春之歌》的话来反驳郭开对《青春之歌》的批判。同时还四下搜集消息,给母亲通风报信。在北京外语学院,小胖加入了“红旗战斗大队”,坚决反对打倒陈毅,被扣上保皇派的帽子,一直受压,毕业分配也受到影响。批斗团中央“三胡”的大会上,小胖目睹“三胡”被打,她不顾一切的高呼:“要文斗,不要武斗!”一次,她无意中路过批斗吴晗、廖沫沙的现场。看见他们在烈日下被撅成喷气式,满头大汗。等批斗会结束后,她特地把自己买的面包和水悄悄送给他们。父亲被北师大隔离审查后,母亲赶忙给谭厚兰写信求情。小胖反对母亲低三下四乞求造反派,对人说母亲是“老天真,没脑子”。后来,小胖被分到唐山某部队农场锻炼。由于她口无遮拦,替挨整的人说话,在那里受到严厉批判,给她整得神思恍惚,总唠叨些谁也不懂的呓语,有些精神失常。军宣队害怕出意外,让她回家治病,才得以逃脱。我与小胖来往极少。毕生中,就是在内蒙古挨整时,接到过她的几封来信。但她襟怀坦白,不拍马屁,崇尚自由的精神无形中影响了我。她的那本《意志的培养》小册子印象深刻。小胖从北京外语学院毕业后,与爱人一起分配到徐州某中学教书。她通过假离婚,1973年办回北京,分配到石景山区金顶山中学当老师,每天早出晚归,非常辛苦。她不甘心当老师,一门心思要换个工作。当时调离教育系统非常困难。为达到目的,小胖想通过唱歌调到文艺团体。天天早上都嗷嗷长叫,练习美式发声,还对母亲说朱逢博就是半路出家的,她要步朱的后尘。母亲看她心诚,1973年4月19日写信与中央乐团刘XX联系,请他来教小胖唱歌。这人曾演过话剧《青春之歌》里的余永泽,与母亲认识。文革前因为唱《我为xx献石油》一鸣惊人。小胖很快就对这男的动了真情,假离婚变成了真离婚。与朋友聊天,张口闭口总是他。曾对女友讲:刘老师教她时,用手轻轻摸她胸脯,说声音要从这里流出来,给她摸得心荡神怡。女友劝她留心,这人太流氓。小胖哪听得进去。那家伙只比小胖大10岁,小胖还称他为“刘叔叔”。在小胖的不断恳求下,母亲给她买了架钢琴,这样刘XX就可以来家里教她了。小胖还给他配了大门钥匙。不久两人就上了床。小胖陷入热恋中,工资根本不够花,常变卖东西,给男友买这买那。因小胖总在家白吃白喝,抠门的父亲就想赶她出去住,小胖说单位没地方,拒绝离开。父亲逼她交伙食费。小胖说没钱交,父亲就把家里所有食物全部锁在柜里,不许她吃。 可小胖为省钱,讨好那唱歌的,忍辱负重,能蹭父亲就蹭父亲。惹得父亲恨死了她,千方百计轰她走。以下是她在激怒中给母亲写的一封信,从中可看出她与父亲的矛盾多么深。我以万万分愤怒的心情向你控诉马建民虐待我的暴行。我劳累一天回家,要炒点咸菜准备第二天带到学校当菜吃(这也是为了省钱,因为我已经没有钱了),可是姑姑急于回家,还非得锁门不可,不让我用炉子。我觉得即使是邻居,也不会不肯借用一下炉子,何况我们是一家人呢?所以我依然用那炉子。于是这位媚上欺下的黄脸婆就去向她的主子求援,马建民于是亲临炉子旁,杀气腾腾,耀武扬威地为他的妹妹兼姘头助威打气,当她的面对我大肆攻击,极尽诬蔑打击之能事。仅仅为我用了一下炉子,就做了极大的文章。尤其可恨的是,三句话不离本行,他迫不及待地又要赶我,说什么限我在五一之前搬走,他的怒吼如虎狼一般凶恶,他的黑心如豺狼一般狠毒,他欲把我赶走之后,就可让他的尊妹兼情妇搬进来和他自由厮混。他竟以为我是好欺侮的,殊不知我有口能言,有笔能书,我要向他单位及他所有的亲密战友写信揭发他的豺狼本性,并要求社会组织及广大群众对我保护。有关房管所早就告诉过我,因为你们住的房子是机关的房子,所以房管所不解决我的房子问题,只应由北师大解决。所以,想赶我走是办不到的,派出所也是保护我在师大宿舍居住权利的。我就要在你们跟前存在,给你们一个眼中钉,肉中刺看着。让他心里不痛快,让他至死有仇人在眼前威胁着他。假若他逼人过甚,世界上没有我不敢干的事,自卫是人的本能,为了保护我自己的生存权利,我就要向一切妨碍我的人做无情的斗争,包括流血斗争在内。他是家中最大的压迫者、统治者,凌驾于人之上的太上皇。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他四处树敌,绝不会有好下场,总有一天,四面楚歌,黄土一堆。我一定要联合所有受压迫的兄弟姐妹和社会上一切正义力量,向压迫者作斗争。他三句话不离赶我一事,证明他对小光讲什么“为我担心”之类纯粹是弥天大谎,是伪善者的鳄鱼的眼泪。其实我早就识破他的丑恶本质了。我一定要在他一切老朋友中搞臭他,让他受众人的藐视。总有一天他会发现,他纵然有钱,也只有空虚和恐惧——时刻担心被人怀恨和报复的恐惧。他假惺惺说什么知道我这个月没钱了,允许我吃饭吃到五一——谁要他的假慈悲!从今后,我绝不在你们马家吃一顿饭,我过去吃你们一点点残羹剩饭,是对你们的信任和友情,我既然恨透了他,就绝不吃他一口饭。我虽穷,可是有朋友,朋友们总可以使我不至于饿死。不久的将来,我将到国家机关或军队去工作,那时我有了更强的实力,继续自强自立,必将报此深仇大恨!请将此况转告马建民,让他当心失掉党籍和死无葬身之地!告诉这个豺狼,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新仇旧恨一起报!让他和他的姘头死无葬身之地!我一无钱,二无男人,没有什么可怕失去的,而得到的却是整个世界!未来是属于我们的,不是属于老无赖和黄脸婆姘头的。他们的好景不长了,日子屈指可数了,虽然死乞白列赖在这个世界上,可惜抗不过自然规律,入土半截了!马克思说:资产阶级撕破了笼罩在人与人关系上温情脉脉的纱幕,把这种关系变成了赤裸裸的金钱关系。伟大导师的语录说明马建民是一个毫无共产党员气味的资产阶级!我一定要搞掉他的党籍,让他在众人面前恢复他的真面目——一个利欲熏心的,丧尽天良的资产阶级的真面目!让他晚年不得好死!我已找到一个有实力的男朋友,他有很多朋友,你们休想害我!如有对我进行谋害的任何迹象,我将毫不留情地发动群众用武力自卫!妈妈,希望你分清是非,听毛主席的话,对我关心、帮助、爱护,不要和马无赖、黄脸婆为伍,他们的灵魂是丑恶的!和他们站在一起,就是站在非正义方面去了,而非正义不管一时多么强大,最后终要可耻失败。请你帮助小禾买一个小自行车和几斤白糖给我,我好给他寄去。我将向赵英阿姨、张晶心、赵文彬等人控诉马建民压迫我的暴行,并向他们借钱度过暂时困难,她们一定会给我,并看透马无赖的本性,我就是要到处让马无赖丢脸!这封充满文X语言的信,反映出小胖意气用事,好走极端的毛病。她说话毫无顾忌,怎么解恨就怎么骂,凶狠无情,全然不计后果。其中说父亲跟姑姑的事绝对子虚乌有,完全是她的想象。小胖把自己工资全用来款待那唱歌的了。下饭馆、看电影、逛商店、听音乐会……逢到月底,花个精光。还几次怀孕打胎,没钱就四处借。父亲战友的女儿菲沙说:有一次,小胖在新街口打公用电话给她说:我现在身无分文了,你快借我些钱吧。菲沙赶快找到她,把身上所有的26元给她,自己只剩几毛钱。小胖见状,还把那几毛零钱也要走。我给母亲寄20元买衣服的汇款单也被她从文联拿走冒领。母亲说小胖的乳罩、裤衩、毛巾、香皂、雪花膏等从来不买,全偷她的,连家具都偷。弄得母亲常向家人诉苦:小胖逮到我什么就偷什么,偷了就拿到委托商店卖了,去孝敬那个男的。1974年11月12日母亲在给父亲的一封信末尾,特地叮嘱:又:我新买的写字台及小圆桌请你拿到小屋里锁好,以免被小胖卖了。母亲还感叹:小胖的屋乱得像狗窝。自己从不干家务,却给那男的织毛衣。小胖并不断地直接找母亲要钱。母亲最后一次见到小胖,就是来香山要钱的。时值三九严寒,她光着脚丫穿双旧棉鞋去香山,一脸菜色。小胖说:我这么老远来找你,你怎么也得给我一点,不能让我空手回去。母亲说:不行,我不能给你了。你成了无底洞,没个够。小胖似乎也有某种预感。她对家人和朋友都讲过好友、中国音乐学院教师赵玉娥被丈夫割掉头颅的事,那家伙竟把死者头颅拿给岳父看。小胖忧心忡忡对女友说:赵月娥的下场太可怕了。我嘴巴厉害,没轻没重,容易得罪人,可别是这个下场。随着中美两国恢复来往,1975年3月中国艺术代表团要去美国访问演出。刘XX被选中为代表团成员。那时去美国的机会非常难得,百里挑一,政审很严。刘XX走前不想离婚,有疏远小胖之意。这批艺术团成员已经在民族宫进行出国集训。可小胖还总去找他。他极害怕小胖找他会闹得满城风雨,影响他出访。刘XX访问过日本,在闲聊时曾对小胖说过日本人生活水平高,日本社会很文明等等,言谈话语中流露出羡慕。在当时,若上纲这可以说是向往资本主义国家生活。小胖自以为捏住对方把柄。在与刘争吵时,就从政治和生活两方面进行威胁:你要玩弄我的感情,我就到你们单位揭发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让你身败名裂。还说要像毒蛇一样死死缠着他……她哪曾想到歌星就是靠名气过日子,让歌星身败名裂等于要他的命。1975年1月22日,星期三,早上小胖对父亲说:爸爸,你今晚上不要插门,我有朋友要来。父亲问,什么朋友非要晚上9点来?小胖说有点重要的事。父亲每晚9点都要插上大门上的插销,即使有钥匙也进不来。那唱歌的来了。为逼他离婚,小胖最近与他发生激烈争吵,可依然不肯撒手,还要继续跟他商谈。小胖万万没想到这是她生命的最后一个晚上。次日吃早饭,没见小胖,家人以为她上学校了。第三天仍没见她,以为去香山找母亲去了。这时学校来电话说:马豁然两天没上班了,英语试卷需要她判,希望她快点来学校。父亲回答说不知道她在哪儿。到吃晚饭了,小胖还没出现。家人十分纳闷儿,连着两天不见,她去哪了呢?姑姑和大姐就到她房间去看。发现门没锁,这很反常。平常她出门就锁门。两个人走进屋内,看见床旁有一双鞋,小胖蒙头盖着被子,平平整整,露着头发。她们有些害怕,马上叫来父亲。父亲那几天正患高血压,晕晕乎乎,跌跌撞撞赶过来,用手一摸小胖鼻子,没有呼吸,全身赤裸,已经僵硬,嘴角挂着微笑。炉门是关着的,父亲以为是煤气中毒,马上用被子把小胖包起来,叫来急救车送积水潭医院抢救。可医生说人早已死亡,你们送来的是具尸体。医院当即报了案。深夜一点,大姐乘出租车赶到香山,把母亲叫回家。父亲讲了小胖的死讯,母亲目瞪口呆。老两口相对无言,潸然泪下。次日,公安人员来家勘查现场。13处富有经验的马处长亲自参加,连钢琴和收音机都拆开检查。不久就通知母亲,小胖是他杀。从一个玻璃杯的咖啡里检验出了是致命量20倍的安眠酮。尸体解剖后,发现肚内有3个月的胎儿。小胖嘴巴虽毒,伶牙俐齿,很能咋呼,可在真正的毒蛇面前还是缺心眼儿,稚嫩如小鸡,天真之极,根本不是对手。人家无声无息的就毒死她,滴水不露。小胖遇害后两周,春节的前几天,中央乐团在民族宫礼堂召开大会,公安人员宣布刘XX与马豁然之死有直接关系,当众给他铐起来抓走。1975年春天,小胖遇害的消息轰动北京,是街头上广为流传的桃色新闻。因为刘XX是名人,小胖也是名人之后。在公共汽车上常能听到人们议论此事……死后,小胖的衣柜里空空荡荡,一件像样的衣服也没有,几双破袜子都露着窟窿。想到她死前最后一段日子,过着清苦生活,怀着身孕,穿着单薄的小棉袄,光脚板趿拉着大棉鞋,有时饿了,竟靠吃一块糖充饥,全家人无不唏嘘!她为了巴结讨好那唱歌的,卖掉了一切值钱东西,死后只剩下一堆破烂儿。可怜的小胖啊!办回北京2年就香消玉殒。父母最宠爱她,结局也最惨。在小胖生命的最后几个月,父亲总是训斥她,骂她,撵她走。现在父亲万分后悔,心如刀绞,一提到小胖就泪流不止。小胖怀孕后住在家里,他还一毛一分地跟小胖算伙食费,逼小胖交。不给小胖吃饭,亲自把厨房所有柜橱都上锁。他自己丢了钥匙,还怀疑是小胖偷的,连吼带骂,请看小胖给父亲的信:……我现在肚子这么大,又有慢性阑尾炎,怕生气,怕着急,怕生病,怕打骂,否则有流产危险。所以鉴于我现在的情况,即使是为了我的小孩,也不敢冒犯你们,得罪你们,更何况那种偷钥匙的卑劣行径,我是绝不会干得出的。回想过去几年那么多风波,我哪曾真正偷过你们什么钥匙、财产、钱之类?你们也别太霸道横蛮了。你、妈妈和徐然信口雌黄诬蔑我偷了你们100块钱的政治陷害我牢记在心;你们诬蔑我的种种我都牢记在心;你打我的无情巴掌我牢记在心。我告诉你:你也别太把别人看扁了,谁稀罕你的几个臭钱!你活着只为你的几个可怜的臭钱,并且总以为别人也在打算你的臭钱!臭钱熏臭了你的灵魂!你把儿女视为仇敌,施加人身侮辱!你别以为我稀罕在你这儿过日子,我才过不惯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呢!我才看不惯你们的白眼和诅咒呢!……你自己丢了钥匙,还威胁什么丢了东西让我负责——我又不是你的看家狗,我才不负这个责呢!父亲的绝情,小胖对父亲的痛恨都跃然纸上。小胖上大学了,他还抽小胖耳光。现在女儿死了,父亲的痛苦和内疚可想而知。他常常躺在沙发上发呆发愣,涕泪交流。跟外人一提小胖就哽咽语塞,脆弱不堪,像变了一个人。他还常常喃喃自语:人心叵测呀,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人干不出来的。母亲对父亲说:老马,小胖活着的时候,你又打又骂,死后又这么痛苦。应该吸取教训,对活着孩子好一点,不要等人死后再后悔。于是父亲宣布,要把小胖的儿子禾禾接到家中照看。还宣布全家5个孩子每一家都给养一个小孩。一段时期,父亲对孩子的冷漠态度大有变化,包括对我也和善许多,答应找关系帮我调离内蒙古。我明白这是小胖用自己的消亡,激发出了父亲的内疚,缓和了与孩子的关系,才让我享受到了稀有的父爱,心里多次暗暗感谢小胖! 时间一个月一个月过去了,尽管母亲非常难过,也仅此而已,并不敢为小胖的冤死积极奔走,催公安局快点破案。因社会上有传言说马豁然生活作风不好,拉拢腐蚀革命样板团的演员,而江X又特赏识那歌星,母亲怕催急了,得罪她。圈内人都知道江X接见过他,夸他声音好,是中央乐团的当红演员。据办案人员说,最初,那家伙马上就要招供了,已经询问:如果坦白从宽,能从宽到什么程度?可就在这节骨眼时刻,江X托人给他送了件军大衣。结果他有了底气,信心大长,稳住了阵脚,拒不承认作案。他很狡诈,说若他是公安人员也认为自己嫌疑最大,可事实就不是他。那天晚上他虽见过马豁然,又找不出人证明那一夜他都在哪里。可世间万物就这么神奇,偏偏却不是他干的。由于现场被家人破坏,在玻璃杯上提取不到有效指纹,缺少直接证据,只有小胖的日记本,记录了他俩的种种矛盾和冲突。即便这样,哥哥姐姐去13处询问时,一女警察仍然回答:现在有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马豁然是他杀,那唱歌的疑点越来越大。但这家伙通天,非一般人,北京警方面临着巨大压力,没有铁的证据,怎敢轻易给某领导喜欢的著名歌唱家定成杀人犯?这个案子就拖了下来。过了几年之后,公安局不再强调小胖是他杀了。有个别干警甚至说小胖是自杀,理由是她看过《安娜·卡列尼娜》。但我们家人绝对不相信。看过《安娜·卡列尼娜》的人多了,从没见谁去自杀。小胖热爱生活,喜欢享受,公开扬言好死不如赖活着。她怕见死人,连杀鸡都不敢看,怎么敢自杀?她不是抑郁症患者;她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信心;她正调动工作,距离成功近在咫尺;她挂念着儿子禾禾;她肚里还怀有一条小生命;她爱美,喜欢穿别人没穿过的新式衣服。连反感小胖的人都说:这么自私自利,一点亏都不吃的人,怎么会殉情自杀?她没有任何理由自杀。母亲坚信小胖是被谋害的,凶手就是刘XX。母亲为自己帮助小胖认识了那家伙而痛悔不已。小胖充当第三者,破坏别人的家庭不对,有错误,但她没有死罪。2004年我写的《杀人嫌犯当上了全国政协委员》一文在网上广为流传,面对我的杀人指控,那唱歌的一声不吭。2005年《我的母亲杨沫》一书公开出版,影响不小,里面写了唱《我为xx献石油》歌的人谋害了姐姐马豁然,那家伙依旧一声不吭。如果他是无辜的,能忍受被人扣上杀人嫌犯的帽子吗?能不为自己的名誉权起诉对方吗?所以杀人嫌犯刘XX的沉默极反常,只证明他做贼心虚。2016年媒体上介绍了公安大学武伯欣教授用测谎仪测出了15年前的杀人案,曾激起了我的一线希望。为此,2016年2月21日我代表姐姐哥哥给最高检察院、最高法院、公安部写信,正式申请对杀人嫌犯刘XX重新立案调查,请求对他进行测谎,希望现代科学能创造奇迹,让这个41年前的杀人疑案真相大白。这是一个可以彰显国家刑侦技术强大威力的机会。遗憾的是始终不见回音。眼看着杀人嫌犯刘XX频频登台演出,耀武扬威,我们却无能为力。到现在,小胖已经去世47年,但家人忘记不了她。1999年我在《血与铁》一书里专门写了小胖一章,介绍她不怕饿。2005年又在写母亲的书中,详细叙述了她的遇害经过。2016年1月哥哥举办了小胖遇害40年的缅怀活动,去了四五十人,除了亲属,还有小胖的同学刘小光、万仲翔、项小青、冯东建、王燕玲等。万仲翔当时就在北京市公安局工作,他说同事们都认为就是那家伙干的,没跑儿。2015年在一个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活动中,经人介绍我与林豆豆见面,她张口就说:“我跟马豁然是女附中同学”。都过去了40年,还记得小胖的名字。小胖虽有缺点,过分心直口快,过分任性,过分浪漫,但她没有死罪。她的生命只活了29岁,昙花一现,这么悲惨的结局让众多人无法忘记她。亲爱的小胖姐啊,现今社会还有太多不公正,不公平。弟弟无权无势,又不能像古代人一样自己动手报仇,除了写点文章,再无其他作为,只能任杀你的凶手逍遥法外。马波,作家,笔名老鬼。1947年生于河北省阜平县。1968年冬到内蒙古锡林郭勒盟西乌旗插队。1977年底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新闻专业,毕业后曾在文化艺术出版社任编辑,后调入法制日报社。1990年赴美国布朗大学做访问学者。1995年回国,为自由撰稿人。著有《血色黄昏》《血与铁》《母亲杨沫》《烈火中的青春——69位兵团烈士寻访纪实》等。
成蹊当代艺术中心主张在整个社会和文化思潮下探讨当下的文化实践,致力于七十年代前后的中国社会、文化艺术和个人记忆的研究。挖掘时代变革中的人物、思想、观念和精神资源,试图探讨个人与社会、个人与时代的关系。并整理非官方当代艺术档案,希望从历史、社会、文学、艺术等多角度介入当代文化实践。CHENG XI Center for Contemporary Art (Beijing) is devoted to the research of Chinese culture and art that is from the 1970s to now. The center advocates exploring the current creative practice under the whole cultural trend of thought, tapping the characters, ideas and spiritual resources during times change, and sorting out unofficial contemporary art archives. The Center tries to promote the contemporary art practice through the aspects of history, society, literature and 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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