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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勇：解读“图像的影子”参展作品的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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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勇：解读“图像的影子”参展作品的背后当代唐人艺术中心崇真艺客

2023年2月17日至3月19日，“图像的影子——当代绘画的媒介、体制与空间”在长沙谢子龙影像艺术馆展出，此为综艺节目《会画少年的天空》的收官展。展览由湖南卫视、芒果TV主办，UCCA集团艺术总监、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副馆长尤洋策划，UCCA Lab项目团队组织呈现，谢子龙影像艺术馆协办。

在展览“图像的影子”中，尤勇展出了在节目中新创作的《既济图》《我的复数形式》《餐桌上的家》《心猿意马图》《聚众独处》，以及过往创作的《言与真的寓言》《家庭》《三十岁的侧面自画像》《黑镜之二》共九件作品。

尤勇：解读“图像的影子”参展作品的背后当代唐人艺术中心崇真艺客

展览现场

尤勇与策展人尤洋在现场为观众做导览

展览现场

尤勇的油画渐渐修成他自己的正果。长年累月，数百件写生磨炼，他所描绘的人物不再是单独待着，等他画，而是三五成群聚拢来，休闲、饮食，在客厅、在河畔——他（她）们变为某个片刻，变为他的“人物”，而不再是模特儿。

这是尤勇的日常生活，也是眼下部分中产青年的闲暇时光，一种近乎当初印象派描写摩登都市的初衷。但尤勇赋予闲暇场景以纪念碑式的效果：形体的浮雕感（《餐桌上的家》）、均质的色调（《聚众独处》）、人物的无表情、边缘处理的清晰，都给出了近乎文艺复兴壁画的恒定效果——他想使他的单幅创作不仅仅表达愉悦、挽留岁月，还具有绘画本身的凝固性与庄严感。

他借“聚众”与“独处”的地域，点出了画中人的当代问题。

但他的意图，甚或野心，似乎不止于此。《心猿意马图》中的超现实想象（早年毕加索为舞台布景画过相似的图式）、《我的复数形式》中的背影与镜像（他成为被观看的人：那个人正在观看自己），是他试图从写实的桎梏中有所出离的体现。至少，他画出了他对写实美学的轻微厌倦；而厌倦，总会引发反省与挣扎。

黑白油画长卷（《既济图》）显然来自传统中国画的诱惑。这里，尤勇可能在测试同一媒介中的背叛是否可能。我与尤勇做的是同样的事情，我相信，我们都不确定这种背叛的结果；我们只能确定，写实绘画的出路与变化（如果真有的话）一一只有试着去做，而尤勇是个认真做事的画家。

——陈丹青

尤勇《既济图》，木板油画，500 x 40 cm，2022

《既济图》展出现场

第一展“名名之中”的命题是以策展人张智霖先生的名字为题而创作。这张画的灵感来源是张智霖先生的一次暖心之举，于是用他的名字“霖”——持续三日以上的雨，作喻体，来探讨人际关系的——你与他人的关系，就像雨一样，是否看得到别人的“干旱”（需要），为他人带去一场“雨”，满足他们的需要，而，雨下多下少，都会带来人际关系上的紧张，所以“好雨知时节，好雨知进退”——“智”字就显出它的重要。

这张五米的长卷《既济图》是我第一次尝试用油画来表达水墨的感觉。

最左边颜色发黄是干旱中的山水，有户人家，正等待天降甘霖，然后这场雨就扑面而来，雨的锋面有车轮，风袋，锣鼓，钉锤，雷火等模仿声音的细节。依次下去的还有不同的风云天气，各种小雨大雨和云雾……

——尤勇

尤勇《我的复数形式》，布面油画，120 x 180 cm，2022

第二展的命题是“真相与谎言”。首先，我觉得二者不是二元对立的关系。真相永远不可企及，它只在人心里，靠人的悟性承载，不论人有多大的诚实，再真的话它都无法“再现”、无法承载复杂、全面的真相。用“言”这个有限的，片面之物去捕捉真相，在绝对意义上是不可能的，甚至造成反作用。所以才有庄子的“得意忘言，得鱼忘筌”。

毕加索有一名言：“艺术是谎言，但它述说真相。” 这句话的启发是：“谎言”可以述说真相。片面和虚假，甚至可以帮我抵达彼岸。这让我找到了表达“真相与谎言”关系切入点。不论谎言，真言，它都对应或指向一种实存，只不过客观的实存和主观的实存模糊了边界。

然后，我有两个任务，一是剥离“谎言”自带的道德问题，二是找到对“真相”相对有把握的题材，即关于“自己”的真相，以及关于“艺术”的真相（我问自己，我对什么东西的真相有相对的把握？）。艺术作为“谎言”，是没有道德问题的，人们对艺术的“撒谎”是可以容忍的，甚至它的谎言是一种艺术的内在要求。这两个伴随我三十年的题材，我们在交流时总是在“being（存在）”的层面讨论，但随着时间变化，我对这二者的理解处于“becoming（逐渐生成）”的层面。我必须依赖自知之明，自知的正解，来抵御他人言论的偏颇和误解。

因此，画面就设定在了能结合“自我、艺术”二者，这两个我对其真相相对有把握的事物，所以我设置了“看自己在很多镜子中画自画像”的一个情景。

这里，镜子就是视角，就是参照系，就是每个人的意识。它和人心中靠悟性生成的关于事物真相的理解是相关的。比如关于我自己的真相，外界有无数的视角，但它永远无法像我的自知那样全面。尤其是突然面对大众，每个人的形象都是被编辑而成的，关于我的一切都取决于你的角度。左下角的镜子马赛克球，相当于群众的舆论，对整个场景或事件的再现。再多的镜子，都是一种编辑和变形。真相是无法还原再现的，必须靠悟性领受。

右上角我把画布的背面“掀”出来，和写生，写实的方法做了关于绘画的“再现”真相的隐喻：画不过是一堆颜料，按照我自己都无法再现的秩序堆叠在画布上，但我们却说这个是人，这个人在镜子中间画画……因此，绘画的“双重性质”，一方面它就是一堆毫无意义的材料，另一方面，它是大脑编辑和组织的对象，它把一堆颜料认成镜子，一堆颜料认成人……而对绘画的理解，必须到达这个“真相”中，所谓写实和抽象的问题和对立就不存在了。

最后，用写生的方法，在所有人中，这个画面的第三人称，即（他者视角，对我而言，是不可能的——我没法看我自己的背影画画。所以这是个“谎言”，不可能之“言”。但当我画完之后，作为观众的我，真的就成了这个第三人称，就像你看它一样。

——尤勇

尤勇《心猿意马图》，布面油画，240 x 200cm，2022

第三展的命题是组队创作。我们设计了象征“博弈的棋盘”为“人生的舞台”，通过舞台上“堂吉诃德式”的大威和“赫尔墨斯式”的我——这两个角色的引导，一起观看“生命之河”的波澜壮阔，跌宕起伏。水中生起的火，就是命运中的“无常”，正如我们不认为水中生火，那些生命中突发的意外，却常常如此，这是从我和大威几次濒死经历中提炼出来的意象。严肃地说，这是一组观看命运的组画，通过命运之无常，生出一种“委运随化”的心态，这也是我特别想表达的人生状态（正如陶渊明诗中所说）。

——尤勇

尤勇《餐桌上的家》，布面油画，280 x 160 cm，2023

第四展的命题“中国家庭”，我以“自己家”为构思的立足点，用个案找找中国文化的共性。所谓“民以食为天”，在家庭的日常场景中，我很关心吃，连跟爸妈的交谈内容也都跟吃有关“妈，我饿了。”“妈，中午吃啥？”“妈，晚上吃啥？”。爸、妈：“阿勇，下来吃饭了。”最有画面感的，是一家人在一起吃饭。这个场景也是我家生活的中心。

构思调整：最开始，我把画面想象成三个人吃饭。但一家三口吃饭，那个画面显得冷清，也不太有我自己家的感觉。所以我开始就否定了这个方案，把邻居、朋友、学生请了进来。从小到现在，家里客人就很多，几乎每天都要招待客人，我妈妈能迅速变出一桌好菜，所以我把我们一家三口吃饭的场景，改成了我们一家三口给客人们上菜倒茶的场景。我想，我和父母很乐意为邻居服务，招待客人，好客，也是家庭和家庭之间建立关系的方式，这是我们组成“中国”这个大家庭的枢纽。而画面中的客人也带来了歌声和欢笑。在预备宴席的过程中，我们也在彼此建立美好的社群关系。

饮食文化：吃的是“吉利的彩头”。
这一桌饭菜设置在了“年夜饭”，温州话叫“分岁酒”。这是每个温州人一年中最重要的一顿饭，更是与家人和最亲密的朋友们一起分享的最佳时刻。而我注意到，中国新年的食物，都借食物的谐音和其寓意表达了对彼此最美好的新年祝愿，与其说吃的是食物，不如说吃的是文化内涵。比如：
温州的年夜饭讲究“十全十美”，要十个高脚冷盘，十个热菜。
荸荠，温州话是“盘财”；
鸭舌，舌的温州话是“亏”，生生被反改成“赚”音；
花蛤，贝壳上有很多凹凸的纹路，温州话意味着“花路（解决困难的办法）”很多；
芋头，温州话叫“芋”，同“余”的音，和鱼一样，是年年有余的意思；
火龙果，意味着红红火火；
橘子，寓意大吉大利；
鱼饼，教人做人清清白白；
八宝饭，更是各种成语都适配，恨不得把所有美好的祝愿都打包进去……
然后在温州，还有一个独特的做法就是把胡萝卜，温州话叫“红菜”，切成花型摆在食物上，菜音同彩，图个彩头。

我把前面两个高脚盘里摆了酸甜苦辣四种味道，借用食物的味道，概括了各种不同的人际关系带给人心里的滋味。

如果味道能代表情绪，那么舌头的就是人心。
常常五味杂陈。

当然还有很多热菜还要做，西蓝花，是枯燥乏味的菜，但很有营养，家庭生活大部分都像西蓝花一样。蘑菇，它能帮助其他食材提鲜，寓意我们要成人之美。还有各种土产，水产……而百味中最重要的是盐的咸味，所以我把盐放在最中间，体现它的意义：感觉的感字，就是心字上面一个咸字。它是所有味道（情绪）的代表（这里的咸，据说是少长咸集的咸，不是咸味）。盐有两个作用，一个是赋予食材以滋味，就像家庭成员相处，要赋予共同做的事情以意义，不然生活就会味如嚼蜡；盐的第二个作用是防腐，得有一种像盐的东西，让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一直保存下去，抵御各种毁坏力量的侵蚀。

鸳鸯火锅，涮肉和各种食材，所谓“众口难调”，这也是中国人饮食文化中调和众口的智慧的集中体现，是一种感召所有人参与进来的文明。

我妈妈脑袋上常常卷着这种卷发的圈圈，端着年糕和汤圆，给我们上来年糕和汤圆，年糕是温州年夜饭的第一道菜，意味着一年更比一年高，祝愿日子越来越好。汤圆，如果家庭成员之间有了矛盾，吃了汤圆就得团圆，就得和好，我妈经常给我和我爸煮汤圆。

画面中还把我家的狗，大锤画了进来，他皮肤非常脆弱，经常有伤口，他越舔伤口越好不了，所以常常戴着伊丽莎白脖圈，用委屈的眼神看着我们吃饭。我离开家很久了，脑子里常常闪过他哀怨的眼神，他作为家庭的重要一员，平时脑袋搭桌上求东西吃的样子，也画进来。

鹦鹉，我肩膀上的鹦鹉是一种象征，它代表着家庭人员代际之间的沟通和学习、继承，我常常会感觉到父母的“附体”，很多时候觉得这样做，这样说，发作某种情绪，都是从他们身上学来的。家庭就是这样一个慢慢互相学习说话，学会做人的地方。而另外一只鹦鹉则是随着歌声跳舞律动的样子。鹦鹉，代表着应和，相互影响。

——尤勇

尤勇《聚众独处》，布面油画，320 x 180 cm，2023

最后一展的命题是“艺术为人人”，要求从现实生活中取材。春光里的野餐聚会，取材于月湖公园宿舍门口的草坪。然而，人们相聚的同时却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手机里，这种“聚集·独处”不仅是月湖公园的一个场景，也是现代人社交生活的普遍现象，岁月静好背后隐藏着信息时代的危机。

画中一只小狗正在抢夺主人的手机，把主人拉回现实。作者想通过小狗这种外力的“抢夺、拉回”，赋予这幅画一个任务：借着艺术这种外力，呼唤人们回归自然，回到面对面交流。

——尤勇

尤勇在创作《聚众独处》

“孤独在不同时代有不同的形式，内核没什么变化。绘画或艺术形式上的变化往往被称为突破，创新，革命，尤勇这一幅形式上看起来不突破不创新不革命，但很容易看进去，看着看着又觉得它并不是表面上那么传统，你很容易进入画中，无论是感到里面的那种物理还是心理。“新”到底是一种什么价值？我不清楚。”

——李诞（《会画少年的天空》策展人）

“本来，画面里的一切都是让观者感到舒适的，水面如丝绸，庭草随意绿，却构成了微妙松弛的嘲讽。由于左三系画家本人，这是自嘲之后的嘲讽。在这场聚众孤独里，不孤独的只有三只姿态古朴的鸟。画面中方向复杂，每只手机与每副面孔间都形成放射线，既并置又互不关联，在这个以观看为主题的画面里，我们看不到任何一个人的眼神。我们既不观看外界，也不观看精心装扮的彼此。只有暂且放下手机的人才能发现：我们正在闭起双眼自我剥夺……它摆在苹果总部那种地方最好玩儿，不知道哪家老板有这这种幽默感。”

——贾行家（作家）

“我更愿意称这幅画为《湖畔聚会》。春日阳光温暖，微风和煦，一群打扮漂亮的年轻人在湖畔草地上野餐小聚。没有过多的餐食、没有酒、更没有花费心思为拍照而准备的装饰物。有的只是一本书、一把吉他、一些水果。他们或站、或跪、或坐、或卧、或躺，闲适且安静。

此刻也许是他们在长时间繁忙的工作生活中，终于抽身，且几番约定后才得以聚在一起。

在这个快节奏的后疫情时代，如此自然舒适的聚会是不甚美好的。他们在阳光下享受片刻的宁静，用手机分享此刻的心情，播放喜欢的音乐，或是处理一些未完工作。”

——孙一钿（艺术家）

艺术家尤勇描绘了杨柳依依、飞燕北归的季节，七个人在河岸草地上聚会的场景，人物聚拢在一块野餐布上，但各怀心事、各玩手机。尤勇通过精心排布人物姿态和色彩序列来协调画面空间——人物或站或跪或躺，形成高低节奏；从人到景，被赋予不同层次的绿色——他试他在画面中创造连贯而明快的效果。

仔细审视画面，尤勇似有更深的用意。人物之间虽身体各有接触，却毫无交流，如同符合比例规则的静物体块被摆至画布上。两张草稿透露尤勇细致的思考过程。他调整河水和河岸草地的位置关系，缩小草地的面积，视平线下移，人物被更大程度地推向画面下端，强化了人物聚集但互不相干的视觉效果。再加上玩手机的细节，现代社交关系便昭然若揭。

塞尚在画《圣维克多山》时常将一棵松树置于左侧前景处，作为取景装置，将观者视线导向远处的山脉。相似地，尤勇画中的柳树既是景中物，将同一时空分割成不同的段落，也是画面与观者联结的通道，是艺术家操控观者视觉的隐喻。

——王佑佑（展览“图像的影子”助理策展人）

关于尤勇

1988年生于浙江温州。2008年毕业于中央美院附中，2012年毕业于中央美院油画系第三工作室，2021届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学博士，师从杨飞云。现生活工作于北京。

尤勇有着完整的学院体系教育背景，画风扎实，既有良好的绘画训练基础又有独特敏锐的绘画感觉。尤勇的绘画蕴含古典精神又不失当下的鲜活，生动内秀的笔触色彩与温厚达雅气韵性情完美糅合。在绘画边界无限拓展的当下，面对诸多选择，尤勇善于思辨，有独立的眼光和内在的勇气，专注积累，不拘泥一隅，不断反思的实践中，走出了自己的一条绘画道路。

尤勇近年的展览包括：“尤勇个展”（当代唐人艺术中心，北京，2022）；“中国艺术研究院油画院学术邀请展”（浙江展览馆，杭州，2021）；“中国艺术研究院教学成果展”（中国国家博物馆，北京，2019）；“西去东来——中国油画院意大利、法国写生作品展”（中国艺术研究院油画院，北京，2019）；“学而时习——尤勇个展”（中国艺术研究院油画院，北京，2019）； “超越语言——具象绘画在中国”（MEAM现代艺术博物馆，西班牙巴塞罗那，2019）等。他的作品也展出于中国美术馆、清华美院展览馆、江西省美术馆、岭南美术馆、漳州市美术馆、内蒙古美术馆、包头美术馆、鄂尔多斯亚洲艺术节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