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莹x肖智仁丨关于创作的一切

“自我表达”是艺术创作的灵魂，艺术作品中总是凝聚着创作者对自己、对世界的观照与思考。这颗自我意识的种子萌发自怎样的土壤，又经由了怎样的浇灌？

“先是自我意识的觉醒，然后寻找表达自己的语言”

侯：在上世纪70年代，我没有意识到人需要“自我表达”。那个时代更讲究“集体意志”，在学习舞蹈的时候，我们追求"二度再现"，而并未形成“自我表达”的概念。

到了改革开放后的90年代，当我进入了广东现代舞团、接触了现代舞后，才开始了寻找自己的过程。

在进行现代舞创作的时候，如果没有清晰的概念想要表达，是无法创作出作品的——就像给你自由，都不知道自由是什么。现代舞这种艺术语言迫使我思考一些事情：从创作的第一天开始，找到自己想要说什么，并思考能不能将它说清楚——说清楚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对于一名编舞来说，是需要用一生来完成的。

“跳舞让我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一个出口”

肖：我可能还在一个找寻“自我表达”的阶段。我小时候的愿望就是想当一名舞者，在六岁就想当一名舞蹈演员，但实际上在十几年的时间里都没有条件接触舞蹈。但是到后来我开始学习跳舞的时候，我发现跳舞能帮助我表达一些东西，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一个出口。而在碰到现代舞的时候，我觉得它离我的自我表达更近。

“试图扎进生活中的情感，升华成创作的灵感”

肖：我从小一直在体验着情感的关系，比如说与家人的亲情。我在做创作的时候，灵感总是从小时候的经历生发出来。

从小家人给予我的爱很多，于是这些充满着情感的纽带总会出现在我的艺术创作之中。我们无可避免地在每一天的生活中融入情感，而我总是试图扎进去，想看看这些情感能否升华成一些创作的灵感。

“喜欢剔除所有的情感，但掩藏着更深层的连接”

侯：在创作的时候，我喜欢剔除所有的情感，但是这其中有着更深层的“连接”。连接就会产生很多“关系”——人和人、人和物之间的，身体的、心理的，有距离的、没有距离的，接触的、非接触的......当我们把整个身体全部释放出来的时候，人是非常多元的，因为他已不光是一个承载情感的载体。

艺术与生活的共性，即是充满着种种矛盾又相融的辩证关系。在现代舞的创作中，种种辩证与流动构建起美学的张力，也为这种独特的艺术形式赋予了丰富的层次与无限的可能。

 “身体的克制与意识的敏感”

侯：现代舞有现代舞的语言，它不是一种宣泄型的表达。现代舞不是唯美性的，甚至是反唯美性的。它再现的是生命、人性当中的真实的东西，比如青春，苦痛、衰老等等。

当我们克制身体不去表达过多情绪的时候，内心恰恰是汹涌澎湃的。看似无波无澜的外表下，是非常丰富的内心——所有对空间、对时间的意识、感受、觉知，都非常敏感。

“从一片叶的脉络里，窥见生命的精微”

侯：有时候我们总是关注宏大的概念与视觉。但究竟是什么让人震撼，将人触动？在我们的创作当中，为什么要那么注意细节？我觉得，细节是生命啊。

如果有一天你透过光看一片叶子，你会看清叶子上所有细小的脉络，看清它的血液，然后你会知道生命是什么概念——生命不是宏大的，生命是微观的。

所以在舞者能够感受到自己身体的每一个细节的时候，他才能真正地感到自己正在活着。否则我们就变得太粗糙了。当我们的身体是粗糙的时候，我们的神经也是粗糙的；当我们忽略细微的东西时，生命就会变得很粗糙。

“即兴”是一种别具生命力的艺术创作方式：在充满未知的冒险中拥抱惊喜与失望，在对自身极限的挑战中迎接瞬间的爆发。其实，不止艺术家，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即兴”地流淌着。

“每一刻的发生都是'即兴'演出”

肖：不同的作品有不同方式。有些作品只要设定框架即可，但有些作品则需要固定好动作本身。但在我自己的概念里，我觉得所有的一切，哪怕已经被规定好了，在演出的那一天也是“即兴”。因为“当下”的状态本身就是一种即兴，哪怕重复了和昨天一样的动作，但心理和感受都已经发生了变化。

“要相信身体超出控制以外的那种精彩”

侯：当你喜欢即兴所带来的惊喜的时候，你也要面对即兴不好的部分。这是一个悲喜交加的过程，但这样的状态非常利于调动我们的全身心。

在即兴中，舞者可以不断地挑战与颠覆自己，去尝试突破一种极限。当身体超越那个极限时，舞台上瞬间的爆发与不可预想的闪光是排练厅里无法达到的。你要相信身体超出控制以外的那种精彩。

“规划太多的人生是没有意思的”

侯：其实人生不要规划太多，规划太多的人生是没有意思的——“即兴”就是这样的一个概念。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即兴地流淌着”

肖：不止对于创作者，我们每个人其实都活在即兴当中。当我们带着“即兴”的心理状态奔向生活时，我们就处在一个发现未知的状态。

人人都在即兴，不仅是舞者们在舞蹈里即兴，我们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即兴地流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