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版《谋杀歌谣》：离戏剧远了一点

「观众并不像是在观看一场音乐剧的演出，而是参与到某个酒吧的深夜蹦迪里，没有固定的坐席，可以尖叫，可以欢呼，也被允许喝酒和进食。」

酒吧版《谋杀歌谣》剧照

四个人物，两段情感纠葛，一场三角恋情，以上几个关键词构成了音乐剧《谋杀歌谣》的全部剧情。

酒吧版《谋杀歌谣》剧照

与调酒师Tom分手的Sara遇到了成熟稳重的Michael，两人坠入爱河并步入婚姻的殿堂，婚后二人诞下一子，生活也逐渐走向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碎与平淡。对此感到难以适从的Sara渴望重新回到过去充满激情的生活，她在酒吧与Tom重逢，二人随即旧情复燃。陷入婚外情关系的Sara在沉溺于激情和对家庭的亏欠感之间徘徊，而Tom的占有欲则让他们的关系最终暴露在了天光之下。被愤怒情绪裹挟的三人爆发了激烈的冲突，并最终导致了命案的发生。第四个角色Narrator则在整个事件中扮演一个旁观者，以上帝视角引导着观众浸入这个交织了爱情、婚姻、出轨与谋杀的故事。

酒吧版《谋杀歌谣》剧照

这部诞生于2012年外百老汇的摇滚音乐剧在纽约一经上演便受到了热烈的追捧，并先后诞生了韩文版、伦敦西区版等诸多版本的演出，掀起了全球的观剧热潮。而中文版《谋杀歌谣》自2017年引进中国并制作出品中文版后，也曾在上海等城市的舞台上大放异彩。从冒海飞、刘令飞、郑云龙、蒋奇明，到苏诗丁、徐丽东、崔恩尔、朱梓溶等，一众在中文音乐剧领域的优秀演员都曾为这部作品贡献过自己的演技，而它也确实在舞台上获得了一段时间的生命力。

酒吧版《谋杀歌谣》剧照

作为一部剧情简单，冲突激烈，演员表演尺度大，且全程演唱无对白的音乐剧作品，《谋杀歌谣》受到热捧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观众乐于在舞台上看到激情与荷尔蒙的喷涌，也乐于将自己置身于这一情境之中，获得一些感官层面的刺激，这是《谋杀歌谣》题材和风格所决定的作品性质。

酒吧版《谋杀歌谣》剧照

时间来到2023年，在沉浸式体验已然风靡数年的当下，《谋杀歌谣》在刘令飞的导演下又一次推出了全新的“全环境式”版本。最新版《谋杀歌谣》将演出的场地设在了上海愚园路的老卵俱乐部（Specters Club），这个摇滚风格的美式酒吧为作品提供了契合情节的戏剧场景，但与此同时，也相对弱化了演出作为戏剧的质素，而掺杂在演出中的互动、蹦迪和消费等元素也注定了这一版作品离戏剧远一点，离消遣近一些的本质。

酒吧版《谋杀歌谣》剧照

走进老卵俱乐部，印入眼帘的便是吧台和位于场地中央的类“之”字演区，灯光昏暗，人声鼎沸，这一场域的酒吧属性被保留得十分完整，整个环境可以概括为工业摇滚风。吧台有一排高脚凳，正对入口的高处是VIP席位的卡座和Narrator的DJ台，环绕场地四周则设置了少量条形座椅和沙发以供部分观众休息。随着开演时间的临近，酒吧内的空间逐渐被观众填满，也有不少观众选择暂时靠坐在主演区的台子边缘等待开场。在接下来的90分钟里，演出在整个空间的各个角落发生，演员在包括主演区、吧台、VIP区、DJ台等在内的区域内不断游走，观众并不像是在观看一场音乐剧的演出，而是参与到某个酒吧的深夜蹦迪里，没有固定的坐席，可以尖叫，可以欢呼，也被允许喝酒和进食。

酒吧版《谋杀歌谣》剧照

在演出过程中，充斥着烟雾、激光、灯光和雾气织就的裸眼3D等效果，伴随剧情，也设置了与演员近距离眼神对视和击掌、成为Sara和Michael的女儿并和他们一起拍拍立得、被Michael推销签单、喝到Tom调的酒、被邀请一起在大屏幕观看《猫和老鼠》等诸多互动方式，泡泡机和被戳破的巨大气球也在某种程度上为演出的气氛添砖加瓦。在近距离演绎、大尺度动作、灯光音乐和酒精的共同作用下，酒吧版《谋杀歌谣》的演出现场与传统剧场版相比，似乎要更加热烈一些，也更具荷尔蒙和性力量。

酒吧版《谋杀歌谣》剧照

然而，受到演出空间和演员调度等因素的限制，观众实际上并不能完全毫无阻碍地观看到全部内容。在大量更换演区的行动中，演员调度的动机并不发自剧情或角色，而只是为了更换场景，让演出能够尽可能平均地发生在处于不同位置的观众身边。狭小的空间不能为观众提供足够的观演位置，而观众围拢于演员周围的观看行动，不仅为想要转移至当前演区的观众提供了困难，也在很大程度上消解了传统意义上的“观看”行为，而更多地指向了“凝视”与“围观”。

酒吧版《谋杀歌谣》剧照

与此同时，演出设计的大量互动虽然的确很能调动观众的情绪，但细究之下也不难发现，这些互动存在的价值只是为了“让观众尽可能体验到‘即兴’‘自由’‘创造性’等在其他媒体上较少享受到的消费体验”[1]，其目的在于娱乐观众而非戏剧自身。也正出于此，酒吧版《谋杀歌谣》在氛围的营造上也下足了功夫，与酒吧的环境和人物相契合，这一版本的《谋杀歌谣》设计了酒精度各异，以四位角色为命名的特调饮品，且为了塑造一个全新的、适合酒吧蹦迪风格的版本，在音乐上也做出了更偏向于电子音乐的改编，这也是在部分观众反馈中被诟病的一个部分。

酒吧版《谋杀歌谣》剧照

从整体氛围的营造，观演方式的改变，到对观众参与“游戏”的鼓励，很明显，酒吧版《谋杀歌谣》在对消费市场的寻求过程中试图令观者沉浸在“一个秩序井然的场景所带来的闲适中”，并为其提供“控制的幻觉”[2]，于是将精细可感的“景观”引入了作品，令观众在剧场里可以消费到影像和奇观，进而通过互动等不可复制的观看体验，使戏剧演出成为了带有某种特定符号意义的消费活动，在这一层面上，似乎官方给出的“微醺音乐秀”的名称确实更加符合这一作品的定位。

酒吧版《谋杀歌谣》剧照

关于酒吧版《谋杀歌谣》，社交平台上大部分观众的好评都绕不开荷尔蒙、大尺度、激情、互动、蹦迪、“成年人的游戏”等关键词，也有部分观众将其与卡巴莱对标，称其为“清水版魔力麦克”，但与此同时，也有部分观众提及称“不要将其视为一部戏剧作品”或“只要不把它当成音乐剧，就可以收获无限快乐”。

酒吧版《谋杀歌谣》剧照

诚然，确有不少观众能从这样的形式和表演中获得快感与宣泄，但抛开《谋杀歌谣》自身薄弱的剧情和扁平的人物是否在当下依旧具有被搬演的意义不论，如果一个脱胎于戏剧的作品，到头来却被冠以“勿视其为戏剧”的忠告，那它是否离戏剧有些走得太远？如果只是为了消费幻象获得快感，那又何必来剧院？如果说戏剧娱乐化极致地放大了戏剧的游戏性质，那么还有谁会愿意进到剧场里来思考，来“受苦”？

这是酒吧版《谋杀歌谣》留给我思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