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小调第一号钢琴奏鸣曲：未来一切，最初都在这显示了

中国有句俗话叫“三岁定八十”，意思就是三岁的小朋友，就会展现出将来的性格、脾气与某些特质，大概就能判断出他未来的发展。

贝多芬写作《F小调第一号钢琴奏鸣曲》Op.2，No.1的时候是1793-95年，时年25岁——稍微有些超龄的小鲜肉，这是他正式发表的第一批钢琴奏鸣曲之一，可以说是这个领域的初啼之作。虽则不是三岁，但这个作品已展现出了贝多芬一生创作的许多特质，可以说未来一切，最初都在这显示了。

1800年左右的年轻贝多芬

C. T. Riedel（1769–1832）的肖像画

在上篇《“暴风雨”奏鸣曲》文章里提到，贝多芬“噔噔噔噔”三短一长的节奏梗，我们称为“命运动机”，因为它用在《第五交响曲“命运”》里是最出名的，但其实贝多芬特别钟爱这个动机，写了一辈子都没厌倦，可谓异常专注与痴情。

在这首《F小调第一钢琴奏鸣曲》里面也同样如此，一开始贝多芬就在左手用“命运动机”作为伴奏，给旋律加以节奏动力的补充：

F小调奏鸣曲开头左手伴奏与“命运”动机

除了上篇《暴风雨》提及的作品外，单就钢琴奏鸣曲而言，贝多芬在第1、5、7、8、9、11、21、23……里用都用到“命运动机”，这种出现频率可见一斑！

贝多芬写钢琴奏鸣曲，很多时候都是作为写交响曲的练手之作。因为当时不像现在有电脑MIDI作曲，那个年代写乐队作品是非常大阵仗的事情，要高度重视、精心策划、严阵以待……写完了请乐队来公演，也是业界大事！相对而言，写钢琴作品就方便多了，自弹即可，不求人！这导致贝多芬在写作钢琴奏鸣曲时，经常会有“乐队缩编谱”的思维，把钢琴当成乐队来写，比如以下这个片段：

《F小调第一钢琴奏鸣曲》副部主题

我们可以看到这个副部主题与《“悲怆”奏鸣曲》第一乐章的左手弹奏音型很像。其实这里，贝多芬完全把左手的钢琴当成定音鼓滚奏，又或者说当成大提琴的低音烘托。这样“模仿乐队”的写作特质，同样贯彻了贝多芬一辈子，到他最后一首奏鸣曲里都存在。

关于第一乐章的主题，我觉得其实不能完全说是贝多芬的“原创”，它的灵感应该是借鉴了C.P.E.巴赫《F小调奏鸣曲》，我们可以对照一下这两个作品的开头：

C.P.E.巴赫《F小调奏鸣曲》与贝多芬《F小调第一钢琴奏鸣曲》

即使不会看五线谱也不打紧，至少我们可以在这两个谱例里看到——旋律长得实在太像了！但我们绝不能说贝多芬在抄袭，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攀慕大师之作作为素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18世纪欧洲宫廷的乐团

I. R. Schellenberg的画作，苏黎世1776年

这种往上窜的音型有个名称，叫“曼海姆火箭”，得名于18世纪德国的曼海姆乐派，当时曼海姆贵族的宫廷乐队，非常喜欢用这样的音型来写作，慢慢地别的作曲家觉得“哎哟不错哦”，也就纷纷模仿采用这种形式写。比如莫扎特的《第五小提琴协奏曲》第一乐章，还有《第40号交响曲》末乐章……都用到了“曼海姆火箭”来写主题：

莫扎特《第40号交响曲》末乐章开头与贝多芬《F小调第一钢琴奏鸣曲》

“曼海姆火箭”用在大调作品的时候，只营造出不断高涨的情绪；但当它用在小调作品时，则有股浓浓的咆哮天尊味道了，一飞冲天，极具爆发力！小调的“曼海姆火箭”就等于作者在告诉听众：我不爽！我生气！我憋不住了要爆发！！

而这样的品味，自然太对贝多芬胃口，所以他也就理所当然地用在自己第一首奏鸣曲里了，往后也出现在很多作品中。

 当时贝多芬正跟随海顿在学习作曲，他的第1、2、3号奏鸣曲，都是作为学生题献给老师海顿的。但这首奏鸣曲里展现出年轻气盛，并不循规蹈矩，敢于咆哮骂街的特质，结果就是导致海顿并不买账。海顿看到乐谱以后，也就是耸耸肩说声“呵呵”算了，打心底里并不认同贝多芬的音乐风格。

不怪海顿，当时他已经63岁，而且给贵族做了一辈子“打工仔”，他宫廷乐师的身份以至于习惯了宫廷式的优雅风格，实在喜欢不上贝多芬这种年轻人的激进玩意儿，就好似我们父辈不会去听Hiphop、玩电竞一样，这应该算是两代人的审美代沟吧。但这个作品，却是贝多芬开创整整一个钢琴时代的滥觞。

《F小调第一钢琴奏鸣曲》初版乐谱

维也纳：Artaria出版社，179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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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礼贝多芬钢琴奏鸣曲｜黑白琴键上的“暴风雨”

撰稿：莫沄

通讯员：李思易

编辑：李子 高宇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