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瓜群众”的奏鸣曲——E小调第27号钢琴奏鸣曲

鲁道夫·布赫宾德在国家大剧院的钢琴“马拉松”音乐会正在进行中，与此同时贝多芬钢琴奏鸣曲系列赏析也陆续给大家介绍了《D小调第17号奏鸣曲“暴风雨”》《F小调第一号奏鸣曲》《C大调第三号奏鸣曲》以及《升C小调第14钢琴奏鸣曲》。今天，我们再聊一部贝多芬晚期的钢琴奏鸣曲。

《E小调第27号钢琴奏鸣曲》Op.90的地位略有些许“尴尬”：它前面第26号是大名鼎鼎的《“告别”奏鸣曲》；后面第28号是同样大名鼎鼎的《A大调第28号钢琴奏鸣曲》Op.101——最后五首奏鸣曲的开端。这样一来，夹在中间的第27号就有点“不受待见”了。但作为贝多芬的音乐，它其实有许多有意思的内涵，比如为什么称它是“吃瓜群众”的奏鸣曲。

这部作品创作于1814年夏天，只有两个乐章，题献给莫里茨·冯·李希诺夫斯基侯爵，次年在维也纳由S.A.Steiner出版，时年贝多芬45岁，在此之前他已经有四年不曾写过钢琴奏鸣曲了。

《第27号钢琴奏鸣曲》初版乐谱封面

维也纳：S.A.Steiner，1815年

之所以说它是“吃瓜群众”的奏鸣曲，实在是关于作品的创作背景，安东·辛德勒曾讲了当时贵族圈里的一个八卦：

作品的被题献者李希诺夫斯基侯爵，在当时爱上了一个平民的女歌手，但由于身份悬殊以致两人无法结婚，这段感情持续了八年，一直熬到侯爵的兄长李希诺夫斯基亲王在1814年去世，没人管了，侯爵才彻底放飞自我，马上娶了这位女歌手。

莫里茨·冯·李希诺夫斯基侯爵

1771-1837

在这首奏鸣曲出版时，李希诺夫斯基侯爵还曾问贝多芬：作品表达了什么意思？贝多芬说，就是写你们的爱情故事。并且为两个乐章都拟定了标题：第一乐章是“头脑与心灵的交战”、第二乐章是“与爱人的交谈”，只是最后出版把标题去掉了而已。

当然，以上都只是辛德勒的一面之词，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那种。作为贝多芬的管家与朋友，辛德勒的“发言”经常如此。

贝多芬在这个作品里，采用了德语作为音乐术语来书写，其中第一乐章Mit Lebhaftigkeit und durchaus mit Empfindung und Ausdruck，是“稍快，始终充满感情与富于表情”的意思；第二乐章Nicht zu geschwind und sehr singbar vorgetragen则是“不太快、非常具有歌唱性”。

在进入17世纪下半叶以后，作曲家们基本都采用意大利语作为音乐速度、表情术语，因为自巴洛克开始，对欧洲音乐影响最大的当属意大利。但到了贝多芬这个时代，已经涌现了一大批德奥的伟大作曲家：巴赫、亨德尔、泰勒曼、海顿、格鲁克、莫扎特……直至贝多芬，他们对欧洲音乐创作的影响越来越大。所以贝多芬在这里用德语书写，作为音乐上的“民族觉醒”，再后来19世纪的舒曼同样如此，沿袭了贝多芬的做法。

《第27号钢琴奏鸣曲》的手稿，1814年

《第27号钢琴奏鸣曲》第一乐章

白居易《长恨歌》里面有一句“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诗句里前句最后一字，同样也是下句开始的字，这样的方式在文学上叫“顶真格”，而在音乐中则称作“鱼咬尾”——前乐句的最后一音，也是下句开始的音。比如有首东北秧歌，它的旋律就有“鱼咬尾”：

另外，名曲《春江花月夜》的旋律也是“鱼咬尾”，这种旋律方式法文叫enchaînement en boucle，大概是“环状链接”的意思。贝多芬这首奏鸣曲第一乐章开始的主题，也是enchaînement en boucle，“鱼咬尾”，而且这里不单右手旋律，连左手的低音也是“鱼咬尾”，一直连着：

贝多芬作品里“鱼咬尾”的乐句并不多，所以这里他肯定是为了某些特定的感情，表面上看起来乐句之间一句强、一句弱，像是在搞对立，但其实每句前后的音都相连着，内在是一气呵成的。

最后，还有个挺有趣的事：

贝多芬这首奏鸣曲的调性是E调，换言之，在最后左手的低音必须是E音，但贝多芬当时使用的是一台维也纳Fritz牌钢琴，只有六个八度，最低的音是F音——比E高了半个音。

贝多芬的维也纳Fritz钢琴，1811年

我们把图片放大，可以看到它的最低音是F音。所以现在基本可以肯定，贝多芬写到这里绝对束手束脚，被乐器音域限制了表达，无奈最后只能在高一个八度的E音结束。

5月15日，钢琴家鲁道夫·布赫宾德将在国家大剧院音乐厅演绎这部作品。做一名合格的“吃瓜群众”，你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