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站】马骏集评

     在图式上，除了利用人物本身，马骏还充分利用了原本在题材意义上起连接作用的自然景物和人造器物，来作为在本体意义上营造新图式的结构性因素，成为画面的隔断式符号。这种手法在魏晋到隋唐五代所代表的古代东亚地区的绘画传统中是非常普遍的。

     不过，用安静的人物、景物等形象来表达宁静、平和，这样低级的想法绝非马骏所求，他有更为本质的也更具高度的追求，那就是他在找到上述符合其理想的形象符号之后，可以放手将其笔墨语言做充分的表现和传达了。

     最近六年来马骏绘画的深化，也是其审美追求和审美观念的反映。上文提到，“本味”和“游·隐”可以视为马骏在审美观念和绘画理念上的表达，实际上，这两个系列化的作品名称是他最近两年才陆续使用的，因此它们实为某种观念表述的结果。这种观念，特别集中地由马骏自己概括为“冲和”，并将其制成一方接近先秦玺风的长方形朱文小印。马骏在多处文字中多次表达过相对恒定的观念和艺术追求。他特别强调古代艺术中语言的浑厚、质朴，传达过程中的高度自由、元气淋漓，审美情绪上的充盈饱满，这一切在他看来都是为了求得艺术的“本真”和画面上的“生意”，归结到本体上，一切生机又无不是朴素、简正的画法在“冲和”之气与“冲和”之质的统御下完成的。

     在我看来，艺术的核心问题，是艺术语言与思想观念的同步推进。通过以上四个阶段的分期描述，必须看到马骏艺术状态存在一条与此相合的主脉：他在古代文化的传统中及其现实生活的感受里含英咀华，目的无不是将心性的领悟融入符合画理画法的笔墨语言中，经过不断锤炼，精益求精，传达其日渐明确与不断升华的审美观念，由此确立自我在文化和历史中的存在。(文/子仁）

宝相/34×33cm/纸本设色/2017

Treasure Appearance/34×33cm

Ink and color on paper/2017

     观马骏创作于2015年以来的新作，乍看如见故交。这位深研中国古代艺术史的审美框架、着力以当代人的艺术理念和视觉经验激活历史文化资源的艺术家，正跋涉在个体美学的纯化之路上。笔墨语言恣意中存精微，洗练中见自由，延续着以往向古而思的探索朝向，创作内核始终如一。而倘若细观会发现，新作显现出具有超越性的艺术特征。无论人物、神兽，还是山水、树石，皆避离当代画坛习见的文人画程式及中西方图像互鉴模式，显现出极大的形式自由：物象间的比例关系被主观化重构，夸张、变形的视觉形态强化了超现实意味；造型沉取古意，化繁为简，笔墨由熟返生，强化水墨晕化的灵变效果，发散着深远幽奥的历史气息。

深林/30x27cm/绢本设色/2020

Deep Forest/30x27cm/Ink and pigment on silk/2020

     或许是长久浸淫古物的缘故，马骏在持续的追忆中体悟古物内部所蕴含的中华民族审美意识的衍变，继而以结构性的眼光审视中国乃至世界文明内部的多元性、异质性、丰富性。近年来，他越来越倾向于以视觉考古的方式构建一个新的“想象体”：这个“想象体”不单聚焦某件古物、某类古物，也不局限于某个朝代，而是将多种视觉经验叠合、融变，创造一种“遐思”的氛围。在他的理解，传统是一种合力，并不单一地指向艺术史中的经典，那些人类童年时代的无名之作，同样是生存活动的真实映现，即便在鲜为人知的幽僻处也依然凝聚着不同时期、不同地域人们的知识结构、审美格调、价值观。虽然古老遗迹的吉光片羽未必整全完美，但其所蕴含的天真、朴质、生气罕有其匹，不明确、不刻意的艺术形式带有天然的精神通气孔，引马骏燃起向内注入个人化理解的热情，继而朝向历史、现实、传统、当代的诸多问题展开探索——值得一提的是，新作中含藏的原始、浑厚、圆融之力，究其来处，正是源于艺术家所钟爱的早期陶瓷、汉代石刻、北朝造像、敦煌壁画、版画、民间彩绘、甚至波斯细密画、日本画等诸多形式的精神特征。基于对无名之“古”的深入观察、体悟，马骏将人类早期诸多艺术形式与自身审美意趣相结合，经笔墨的简化、提纯后编入艺术系统，构建出一个其来有自的“想象体”，以此完成对于所在时空的精神超越。毫无疑问，这些作品深处的无名之“古”，不仅潜在地诉说着传统文脉的复杂性、多样性，同样也是艺术家精神生活的一个缩影。

     作为中国传统绘画重要形式的水墨，无论是其内蕴的文化特性、审美特质，还是语言系统释放的精神能量，都关乎创作者的人文素养、思想情感、生命状态、瞬间情绪，与人的感性和智性切切相关，这与新媒体时代所强调的科学理性、以及不断被快速制造出来的视觉形态迥然不同。而在当代社会图像信息共时传递的现实中，艺术家若要长久地保持高度专注与心灵感性甚是难得：回看马骏的生活轨迹，居所、工作室、学校，三点一线，几乎是一个闭环。但在这环中，他的心灵是完全敞开的，从当代生活的无序、喧嚣潜入往古的无为、静谧，以传统智慧观照现实世界，寻索人性深处那些原始、本真的问题。

     这些问题需以“想象体”来展现，而“想象体”的构建，需要发明与之相契的笔墨形态。在新作中，我们发现，“即兴”的特质愈加显著，语言偶发、运动、变化的性质焕发出久违的灵性与活力。艺术家试图摆脱既往的笔墨惯性，暂放之于技术层面娴熟精湛的执著，倾向于追求语法之外的灵性感发：他采取简洁的形式构成，物象塑造由讲求法度的精确转向虚无意象的朦胧，弱化了线的锐度，显现出松弛、自由的风味；无论是纸本还是绢面，更多地运用湿墨凸显水的气韵与灵动，虚实变化愈加丰富，以不可预知的晕化感传达出轻盈又不失浑厚的气息；少有巨制，多作小幅，在历史与现实、抽象和具象之间寻取奇妙的平衡，引人走入弘博与精微、幽秘与生机共在的风景。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新作较之以往欠缺了思想深度和理性控制，无论是图式的营建、还是笔墨语言的转换，都是艺术家对于自然、历史、生命、宇宙介入性思考的表征。（文/孙欣）

      一个人选择的审美基准，能看出一个人审美的高低。来自汉代的石刻、壁画、陶俑、北朝瓷器、晋唐人物肖像甚至民间年画等，都是马骏的偏好。滋养马骏艺术的更多的是一种大气、沉静的艺术指向，他所有的偏好是他生命的指向，正因为此，马骏内心高逸潇洒，他找到了最适合的表达形式，有特点的线的勾勒和淡墨晕染。

      以线造型的中国画，传神、造势、造情景显然有着其特殊的意义。把握这里的绝妙，当然是看绘画本身带给观者感染力如何，最高级的情形是觉察不到线的存在，绘者将线与形浑然一体。在整体的图像中，观者感受到的是画面的气韵和精神。

      所有的内心取舍都是一致的，在马骏的绘画中，线和形是紧密结合的，即使我们感受到技法的存在，那也是含有了精准的道之后的技，马骏的充满写意状态的线的描述，在乎画面整体的气韵，在乎画面整体的节奏，这正是他对中国传统文化理解吸收的结果。

      马骏之所以获得如此清新的绘画面貌，正是因为他尊重自我，表现自我，将传统的笔墨关系中注入了今人的深情。他笔下的人物闲在中还有着一种当代的意味，那是一种人类情感中永恒的淡然、自在，也是某个细节上的出手不凡，所有的一切都是马骏将在自我的生命体验融汇于创作中的实践，笔墨之下是对传统的传承，也是展露心性的成功尝试。（文/陆虹）

三、简

简之要义，在于精炼。马骏之作，皆一气喷洒而出，风涌泉流，万象吞吐，巨细精粗，远近出入，各自度量于分寸之间，不可有一浊笔滞泄清气，不可略复以为疑笔，又不可一笔脱去不在体系之中。线与墨的交叠，即在纷繁元素间取势、切割，又可在整体混元一气中绽放，舒展。线条的抽象性、功能性与具象性恰好完美契合。删之又删，减之又减，直至去伪存真，去杂提纯，如煲一锅配料复杂的上汤，虽清寡，而不减其醇味以为贵，简笔而不减意，得古人心手合一之理。所做之人物，难在挥洒流畅，却意味玄远，寄兴深微，不可移之分毫，可云足踏风去，又可清高气深稳。其矜重顿挫，腾挪入微，蜻蜓点水而入万钧之力，寥寥同古今，苦心人未识。

山林意/38×145cm/纸本设色/2020

Mountain and Forest Scenery/38×145cm

Ink and color on paper/2020

四、文与质

马骏取率真，质朴之格，神清气淡，如鸾凤于山间齐飞，忽逢林下野鹿，神完气足，兼具升腾之气。不追慕消费时代的奇观中强烈震撼的视觉刺激，和密集大量的信息量的堆叠，而是吸收了文人传统中的简淡中出奇思，内敛中见雄强，力量在其背后的理性和感觉，自然而然，而非矫饰。马骏在上古的民间传统中提炼生命力的真纯和元气淋漓的表现，以文质彬彬来控制不失于野。用笔流畅洒脱，风骨俊逸，泼墨挥洒，而有形质具胜之内核，以格调揉之。

五、风格

马骏所建立的特殊风格是在融会贯通了漫长的历史线索之后，不断尝试和迭代，基于对偶然性的触发，内心的遵从，感觉上的准确，在基本审美因素上反复提纯和凝练，形成了一个清晰的，稳定的，独特的，和历史上的文化脉络互相映照的个人结构。编织在一起的点、线、色、面之间的关系和质量，一步一步愈发纯化的语言，构造了一个内在的精神世界的整体。以一种现代主义的审美关照，从跨文明的古代艺术中，找到一种精神上的亲缘关系，吸收民间艺术的形式和结构和创造性的觉悟，打上了一种对形式自由的开拓和实验性姿态的印迹。（文/付晓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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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山志” — 马骏个展

展览将持续至6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