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科特丨编织巫术之网：生物远程通信领域的艺术

编织巫术之网：

生物远程通信领域的艺术

罗伊·阿斯科特丨文   陈佩华丨译

选自《未来就是现在：艺术，技术和意识》

金城出版社，2012

与意识相比，什么的存在更加无所不在？而又是什么比思想更加难以了解？远程通信中的艺术探索带来了意识和技术智力新美学最前沿的分散思维，之所以称之为技术智力美学，是因为我相信我们需要认识到，技术加头脑，即技术智力，不仅使我们能够更彻底地探索意识，而且可能会很明确地带来艺术的新形式，思想的新特性以及认知和感知的新形式。

对于现在的艺术与科学，意识尊居首位。科学正在努力解析意识，但是成效不高。如此看来这是摆在面前最难解决的问题。对于艺术家来说，与其解析意识，不如探索意识；与其理解意识，不如转化对它的思考；与其不断地对意识加以记载，不如实现意识的再发展。正如对意识经验自身来说，我们知道没有什么比我们自我存在的精神感觉更加亲密，并且在我们能够体会到的事物中，没有什么比别人的意识情况更加难以理解。如果你愿意，可能只有能够相互吸引的换位思考，也就是“爱”，可以打破这种障碍，但还原主义科学和后现代主义美学都不可能支持这样的说法。幸运的是，有迹象表明科学正变得越来越主观，而且后现代主义的悲观情绪也在发展中。毫无疑问，科学家和艺术家都对先进的技术可以帮助探索思想的方式感到好奇。而先进技术本身往往用来解决我们如何定义人类是什么，和在人造生命的出现形式中，构成人造意识的是什么？

我的论点是，不仅艺术家要承认，在西方艺术中意识既作为艺术的背景和内容也是研究的对象及主题，而且通过艺术的心理、精神和概念上的愿望，艺术的起源在20世纪里指向了这种技术智力的条件。我可能只需要以20世纪初期的杜尚、康定斯基、克利或波丘尼作为例子，就能证明这种倾向的根源。同样清楚的是，来自技术上的艺术实践的影响，特别是数字化和通信技术，在许多情况下已经把艺术降低为工艺形式，其中完美的技术或巧妙的编程带来了炫目的特殊效果，这已经取代了意义和价值的创造。19世纪威廉·莫里斯的工艺美术运动带来的震撼浮现于脑海中。之后出现了同样的从艺术到工艺的简化过程，在这过程中技术创作替代了思想创作的首要地位，由此形成了一个由所谓的社会良知包裹而成的奢靡的市场环境。

一个比较乐观的看法是，我们用整个系统关注着远程信息处理艺术，也就是说，最起码这个系统表现了一种将个体思维融入到意识大领域的渴望，而在此系统中，网络里的观众或观察者在作品的定义和演变中起到了积极地参与作用。由此，远程信息处理的超媒体利用不只是希望通过扩展自由流动的联想结构意识来超越线性思维。在此之后，探索新技术的每个方面成为艺术家当前必须解决的问题，可能会促使观众在产生意义和创造真实的艺术体验中，通过直接的物理互动达成合作。在稍后的阶段，我想重返互动性在艺术特别是网络中的主题研究，因为我既把它作为共享意识的象征，也视其为在对象/过程和观察者/参与者这种二分法的假设决定中的讨论。

但首先，我要陈述双重意识的概念以及它与艺术的关系。使用双重意识，我的意思是在同一时间访问两个截然不同的经验领域的存在状态。在古典人类学中，是描述巫术中的“出神”，巫术既存在于日常世界，并且同时徘徊于其他世界的最外层，“出神”只是由物理规律和精神纪律做好准备的心灵空间，受到来自植物“技术”的帮助，才能够得以进入这些空间中。对于后生物来说，这反映了我们的能力，在计算机技术辅助下，毫不费力地通过无穷的网络空间，在同一时间把自己融入到物质世界的结构中。

要研究存在于萨满空间和远程信息处理空间中的这显而易见的相似性，以及看起来是这两个经验领域一部分的双重意识，我沉浸在先进计算机系统的虚拟现实和印第安土著部落的传统现实之中，研究受到了计算机和植物的影响——虽然是功能极其强大的计算机和一种特别有效的植物（死藤水，“灵魂之藤”）。我进入虚拟现实的研究开始于美国的两岸——西雅图的人类界面实验室和教堂山的北卡罗莱纳大学。与马托格罗索（Matto Grosso）兴谷河地区的库苦鲁萨满巫师一起，同时通过我对巴西利亚的圣多黛米（Santo Daime）社区的习俗仪式研究，我在巴西的中心初步接触了精神世界。

巫术“关心”的是意识，对其来说，为了实现精神和身体完整性的导航意识是生活的主体和对象。意识占据了诸多领域。巫师能够穿越现实的多级层次，并能贯穿不同的现实。在他变化的意识状态中，他与无形的实体以及其他世界的神使和现象进行着交流。他通过不同的眼睛观看世界，用不同躯体操纵世界。类似于技术性辅助的网络，这可以被称为超知觉（psi-perception）。在这两种情况下，它是一个双重目光的问题，能够立刻看见世界的内在现实和外在表面。双重目光和双重意识是相关的。在我摄取死藤水的经历中，我进入了一个双重意识状态——我自己熟悉的自我意识和一个完全独立的存在状态。我多少可以在这两种状态之间自由移动。与我的身体相似的：我在同一时间立刻意识到两个实体的存在，保护我自己身体的熟悉现象，就如在第二个躯体之中的身体，是由大量的多色粒子和一百万分子光点所组成。我的视野，我的双重目光，在连贯的日常现实空间和含有一千个相同的重复图像中，不断交替、选择，或者在宇宙中形成一个隧道，通过它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紧急加速。我可以在任何时候停止并审查这些状态，任意地进出其中。

许多巫术部落不仅通过定期饮用死藤水来加强超知觉，并且通过吸收，他们的文化已经上升到一个被称为圣多黛米的仪式化实践，其已蔓延至巴西的大部分地区，而不只是在城市和大主教地区。除了引用死藤水的仪式，圣多黛米已经具备了精确的建筑与社会代码。参加仪式的人在设计用来举行仪式的空间中整齐有序，有韵律的音乐、刺鼻的焚香、不断重复的唱诗声，在寂然无声中尤为突出，不时地人们会被要求起立或坐下，人们可以自愿地走进或离开一个由仪式与死藤水共同开辟的新的意识领域，带着人的意识在两个现实之间穿梭。当然，它提出具体的款项与条件，控制或构建一个既定现实的方式的问题，如果能够识别出现实的某一底层，或者甚至可以说存在，那么便会留下未解答的在哪里或如何或事实上等相关问题。

沉迷于这种受到控制的环境，会分别影响视力、触觉、味觉、嗅觉和听觉，与精神这种既能引发又能创造新的概念和知觉结构的能力相协调[在哲学术语中是新的“体验”（qualia）]，而同时可以自由地脱离空想经验，也就是回到“正常”的经验领域的行为是被镜像在使用数字技术的一定程度的艺术愿望上，例如在虚拟现实，超媒体，多媒体装置，与对现实世界情况下的认知模式的叠加，加强了的现实的快速发展领域（例如http://www.cs.unc.edu/Researchstc/predictive_tracking_html/azuma_AR.html）。在这两种情况下，存在一种苏菲禁令的叙述——同时存在于一个世界，但不属于这个世界，尽管这句话的原始文本比起许多艺术家可能想要了解的情况更强调精神。在这里，正因为技术是我们网络意识和双重凝视的明确组成部分，所以在“双重意识”的经验中，技术起到一个重要的作用。正如，通过生物远程信息处理艺术，我们正在编织那个被我称为巫术网络的网，它结合了巫术和语义的感觉，对意识的操控和意义的构建。

从历史上看，我们对物质世界的控制一直是这样，我们别无选择，只能保持双重意识世界的不同和独特性，比如真实的、想象的、精神的。在人造生命科学中我涵盖了干（像素）和湿（分子）人造生物和纳米技术的全部要求，这项科学的出现指出心理状态之间、概念和建构之间、我们愿望内化和实现之间以及梦想和我们日常生活需求之间的界限会不断受到侵蚀的可能性。在这里我要说的例子，是在原子水平上的物质网络意识中发现的。扫描隧道显微镜，不只使我们看到这个层面的物质，而且能够对个别的单个原子进行图像化。然而，这一进程的真正意义还没有结束。我们不仅可以选择并专注于单个原子，而且可以在同一时间，一个原子接一个原子地依次操纵他们，自下而上的建构我们已经做出选择的原子结构。这个过程的一方面可以浏览IBM网站（http://www.almaden.ibm.com/vis/stm/lobby.html）。

在一个重要的意义上，这意味着视觉假说可以一次性的同时辅助预先设想的建构。用心灵的眼睛去观察就是为了在物质世界中的实现。当双重意识的世界处于双重凝视的过程中时，差距就变得没有那么明显了。非物质性和物质性之间的区别也逐渐减弱。网络意识与接受和反应一样的积极和富有建设性。由于这种双重技术的发展以及对更快捷速度的利用，与哲学家和神经学家相比，艺术家必须将更多的注意力转向我所谓的“技术感受性”，这是一个全新的感官剧目，也是一种观看和建设工具之间的新关系。

在这一点上，我重新回到互动艺术的讨论上来。目前，通过结构、布局和演示（这一般是在传统的博物馆或画廊空间里实施），网络互动艺术的工作是在多少有些被动的观察者中预设一个观众，尽管它自己就好像在互动性中设定了一个参与者，这种互动性存在于网络互动艺术的接口上且具有开放式结局的特点。在这个意义上，无论过程多么的不稳定，这个包含了观者的完整系统，实际上是被封闭在受到系统本身所忽视的状态中，这状态是一种单纯的对象——容纳在时空内的保护膜，被第二观察者注意到。这将创建一个渴望向开放式含义发展和结束自治式意识框架之间的二分法，一个需要把第二观察者和虚设观众从远程信息处理艺术规律中转移出来的矛盾。

在这里，通过对比的方法，可有效地调用巫术的传统。所有巫师的活动，和那些在图像制作、跳舞、诵经以及音乐制作上与他产生了互动的活动，都是表演性的，但并不作为公开的表演。这从来没有在观众面前表演过，不管是实际意义的或是类似性的。没有人观看或是期待着观看这些正在制作的东西。这不是公开的表演，而是一种精神制定，这需要精神力量的结构或重构。精心绘制的身体，重复地踏着节奏，摇着拨浪鼓，敲着鼓，不断地转圈，用统一的步伐来回走动，这都是为了通过调用这些力量，召唤出隐藏的能量。这是一种精神力量的制定而不是表演或文化娱乐。从我们现在的超媒体文化来看，尽管这种观点被视为存在很大的差距，但对互动艺术作品的功能可能有一定的价值存在，在这方面就避免了两个观察者和虚设的观众。艺术作为思想，这种制定意味着系统内部人际交往的亲密层面，系统构成的艺术作品，是一种在其活动模式中没有观众的艺术。没有被动的窥探者，也不存在传统画廊里的观众，这种技术智力美学谈到一种普遍的亲密，是在行星范围上的亲近。

艺术的内容和意义越来越被看作观众在网络中的互动和谈判，那么在这样的艺术形式中，艺术家的角色是什么？这是一门不稳定的、不断变化和改变的艺术；一门与日常生活相平行的艺术，它并不是通过表现或叙事，而是处在其出现、不确定性和改造的过程中；一门有利于本体论，而不是断言存在的艺术；一门走向后生物化的再物质化的艺术；一门没有观众的既定艺术；一门亲密的艺术，也是一个在转化网络中的参与者之间，产生出的自由变化的结果，这结果是交互性的。总之，这门艺术，重新框架意识，表达一种精神的工具意义，探索精神的奥秘。

这是将我们带入下个世纪的问题，并且对技术智力美学的深层优势予以探索的艺术家早就做好了面对这些问题的准备。在遥远的过去，在偏远的地区，或者干脆在我们都可以到达的双重意识里可能找到其中一个答案。它可能出现在巫师的角色中，在生物远程信息处理文化中重新创立一个新情境，而不是重新断定针对思想的创造、操控和分配的能力。它可能被作为从网络互动的复杂性中表现出来的，或从人造生命的自我组装过程走出来的保护者。无论什么样的情况，有一件事似乎可以肯定，那就是随着艺术的发展，技术智力原则将会处于艺术中心，并且所有表现为艺术形式的意识都将是扩展艺术的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