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3年5月发刊的《P_PAL#2 2021-2022》收录了一封常羽辰的手写信,内容关乎书籍、艺术、语言、自我,与世界之间的联结等话题的理解与感受。“2021年初周玥为abC(art book in China)杂志《P_PAL》采访了我。感谢玥、abC和梦莎,在最终的杂志中不计成本地复刻了这任性的排版。“
此刻面前的电脑下面就垫着三本书 — 书是家具。其中一本关于语言,是别人送的 — 书是礼物。电脑左边是一摞我今年做的《诗三首》— 书是作品。《诗三首》没有装订,只是用一张大的纸折成可以包含若干小纸片的结构,小纸片上是我稚拙的诗 — 书是容器。《诗三首》的前面是一本方方的《统一标准马来语辞典》— 书是工具。这张桌子的尽头是我准备从工作室带回家的一本Glissant的《Poetic of Relation》,因为我最近有一个爱好,是出声地读书并且录下来,今晚想读这本书中叫做《The Black Beach》的一篇 — 书是随时可以被唇齿咽喉这些身体部件激活和播放的话语声音。我难过的时候会把看过很多遍的书重新来看 — 书是朋友。


诗三首
. 教育 .
. 网络 .
可能因为我有过非常美好的远距离恋爱经验,对我来说,屏幕是充满感情的,也是可以传达感情的。所以使用社交媒体也好,在网上教课、做视频也好,我都不会觉得不适。那当然是一种表演,但并不意味它不真实 — 我的戏剧也是我。网络上的自己的形象,或许就是湖面的倒影。我想我对这倒影也有些上瘾。此外,疫情期间我都在网上教课,昨天的课上有学生在牙买加。我也参加了朋友在Zoom上组织的八周甚至十周的工作坊,和最熟悉的陌生人们分享了许多秘密,但不知道他们的身高。
. 艺术 .


《使用价值(碧海青天夜夜心。)》(Use Value—jade sea blue sky night night heart.)是作品《使用价值》(Use Value)系列之一,由八件既是围裙又是背包的服饰组成。作品名取自晚唐诗人李商隐(813-858)的《嫦娥》。该作品前七件服饰分别代表诗句中的七个汉字:碧 (jade) 海(sea) 青 (blue) 天 (sky) 夜 (night) 夜 (night) 心 (heart),最后一件则为诗句的句号:。(.)。这些文字在2017至2019期间由手工绣制于崇明土布之上。崇明土布是上海崇明区的一种传统布料,其特殊的染色和编织风格可以追溯到元朝晚期(1271-1368)。艺术家所选用的布料大致在1912至1945年间生产,纹路清晰、温暖质朴并带有深浅不一的蓝色。
. 驻地 .
我喜欢驻地的理由:我喜欢乘坐交通工具,我喜欢陌生的环境,仿佛自己也有机会成为陌生版本的自己。我喜欢打包,更喜欢开包,我喜欢布置一个空间。我喜欢开始和结束。我喜欢期限。我喜欢不用打工的日子。我不喜欢驻地的理由:申请过程很痛苦而且十之八九会遭到拒绝。如果能不往心里去就好了,但我还是每次都会往心里去。上一个驻地是去年这时候,在MASS MoCA, 我刚到疫情就爆发了,以致我一个人在诺大的、由十九纺织厂改建的美术馆建筑群里生活了两个月,像一个鬼魂,非常幸福。今年申到了在纽约Governer Island的三个月的驻地,我很期待,《珊瑚辞典》是岛上来的,应该到岛上去。到时候每天要坐船。还申到了一个在香港的驻地,从今年推迟到明年了,希望可以成行。
珊瑚辞典(码头上的七句话)
常羽辰于2019年在马来西亚的金之岛参加“Offshore离岸”驻地项目,以下文字为艺术家自述:在马来语中,karang的意思是珊瑚;动词mengarang由它而来,意指构造、安排、编织和创造。在水面上下观察珊瑚数月后,我逐渐明白:珊瑚的形状描述了其结构、分类和行程过程——珊瑚的多孔表面表达了它的历久性和作为海洋生物那种深不可测的他者性;暗淡而野蛮的色彩好像在暗示着某种不真实。我正在用珊瑚构造一套语言,创造一种野性的读写形式。我编排不同形状、声音和意义的关系,来编织一张捕捉名称、事物和灵魂的网。
说到临时,我最近又搬家了。新的窗口有树影婆娑。有点像我以前在芝加哥的住处,树叶会把阳光染上黄绿的调子。我在门口放了镜子,出入时会看到自己,又在新的构图里。过去这十年几乎每年都会搬家,很多东西丢掉了,也有很多东西一直都带着,比如朋友的来信,它们常读常新。这一段是一个好朋友在2008年写给我的,感觉也很切题,就摘抄一下:“前天聚会的同学家很远已经在法国境内了。郊区的车少我就自己走了一段。我发现自己不时自觉不自觉地将自己置身于一段夜里的徒步行程。周围陌生又看不真切,路上感觉走走看看还有点着急,也不清楚方向是不是走错。自己想到很多事情还得听音乐壮胆。我觉得在这样的路上能感觉到自己的宿命。”



我想时间本身不存在,但我们对时间的体验存在。体验,是有弹性的。在MASS MoCA的时候,因为与世隔绝,“周”这个概念渐渐消失了,每一天是一样的。但对于一天中的时光流逝我有了全新而具体的感受:我的工作室窗前是一个建于1895的钟楼,曾在将近一百年的时间里每十五分钟鸣响一次,为这个处于美国东部的工业小镇North Adams报时。而在那两个月的隔离/驻地里,钟声似乎只为我而鸣。而我也渐渐内化了它的节奏,读书、吃饭、上厕所,步步都在点上。在马来西亚,我在一本字典中看到这样的例句:“有的国家有四季。”的确,小岛全年酷热,日出和日落永远是六点整,季节似乎和温度无关而只和湿度有关。在我们要离开之前,小岛进入了雨季,每天下午都有一场守时暴雨。暴雨那么大,那么厉害,我们只能停下手上的工作呆呆看着,好像时间也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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