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以下为“天地游戏——走青藏(2023)”项目的一篇图片、视频写作文章,同时也是“行走策展”的过程写作形式,图片、视频本身作为我们结果的一部分,亦如艺术家的作品,它们不是文字的配图,而是文字的骨架。项目由王澈策划,艺术家郑江、闫冰、银坎保、张雪瑞、宋元元、葛宇路、大志、李尧瑶,艺术从业者张李亚共同参与,罗旭东赞助收藏。图片、视频由参与者共同拍摄,王澈整理、排布及图注写作。
字数:10466 图片、视频:162
西藏阿里地区措勤县塔容措岸边的参与者合影。青藏高原像一位艺术家,无时无刻不在展示它浩大无限的创造力,穿行其间感受每个情境和空间。有时候会感觉反正我们也无从知晓自己要去向何处,也不知道谁来引领我们前进,是人还是雷暴?是众神还是山羊?也许这趟游走中都曾不知不觉受到一些指引。左起:银坎保、大志、李尧瑶、王澈、宋元元、张雪瑞、张李亚、葛宇路、闫冰、郑江。以下图片、视频按项目时间顺序排布写作。
7月2日,项目参与人从广州、成都、北京、沈阳、甘肃到西宁集合完成。今年在邀请上,侧重考虑了不同地域的参与人,可惜生活工作在青海的艺术家、西宁当代主理人高元(右三),因为突发的身体原因未能成行,缺失了一位当地参与者,在我心里也算是我与高元这位老友的一次不小的遗憾。集合晚宴,我们仍然选择在去年启程时的餐馆和纯碱(左二)吃了一顿饭,奢杨思博(左六)因去青海格尔木创作作品,我临时邀请他参与了一段时间。一群人聚在一起在未来的一个月就是一个集体,可以说包括我在内,大家基本都是第一次这么整体涉足青藏高原,感觉青藏高原是一个谜,我们就是一帮目光炯炯的猜谜者。
7月3日,沿着227国道离开西宁后,海拔开始不断上升,到达拉脊山口的时候已经接近4000,我们缓慢向山顶走去,两只鹰的影子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地面,我叫身边的闫冰一起抬头看鹰,在七、八千米的云下它们正在盘旋,随着被鹰拉远的视线,最终落到那些灰白的山顶上,那里原来应该都是冰川和积雪,融化的冰水流下的河道像往上生长的植物,这趟看到很多这样的景观,被冰川碾过的山体显得更坚硬、更峥嵘,并且寸草不生,十分决绝。
傍晚到达贵南县,这是个正在修路的县城,就连住的酒店的前台后面都是一面刚砸完的墙。晚饭后我们散步回酒店,正值五月十六,明月当空,心想着闫冰应该要拉着一起去看月亮了,多年来我们一起出来只要有明月,他都没有放过过,甚至还有一次在明月下请全村人喝酒的故事。快到酒店时,他果然提议了,大家没犹豫,加了衣服一起去了郊外。
7月4日,在227国道上看到了和日镇有个石经墙的牌子,国家级保护墙,随即下道向它奔来,高原地质复杂,基本脱离国道后的道路都会坑坑洼洼,一个小时之后我们来到了这个横亘在山顶的经墙,三米多高,两百来米长的样子,经墙像是新砌起来的,大概经历了被严重毁坏和重新保护的过程,伤了元气,冷冰冰的只是一堵墙,即使再多再长对它的文字描述,都掩盖不了身体的诚实。
阿尼玛卿山让黄河在这一带拐出来一个几百公里的大湾,大湾里的小湾上大多数是村镇,像一个个舌头舔着黄河过日子,这里离黄河的源头很近了,离长江的源头也不远,巴颜喀拉山在源头上隔开了这两条大河,从此它俩再没相遇,我们站在一处高地看着黄河,这次快到源头了也没有看到它清澈的样子。
7月5日,昨晚到达雪山乡,今天在才老师(图一左二)的带领下,环阿尼玛卿雪山,这个爷爷辈的大神山去年只是远远望了一下,今年可以近距离感受,这里也是这次行走中重要的一站。七月的阿尼玛卿山下野花一片,心里感叹在这4200海拔风雪肆虐、蛮荒寒冷之地,生长的植物却这么容光焕发,秀丽明快。无数的金露梅将山坡染成亮丽的黄色,我蹲在它们面前凝视它的笑靥,像在洋溢着生命力的面容上,感受令人敬畏的无限宁静。临走,不自觉的凑近全缘叶绿绒蒿身边恭敬的合了个影。
我们行驶在转山的土路上,阿尼玛卿众山在一条类似哈达的洁白云带中若隐若现,云带很壮观,不时有一场五分钟的暴雨让这片神佑的荒野重新振奋一下,我缓慢地在这个群山守护着的雄伟山坡之中不断抬高自己的身体,步步惊心,体内沸腾的血液和激荡的神经像是一个宇宙,这种空间感荒凉如原始初生,一种离自己那么远又那么近的感觉,模糊不清的身体反应可能指向生命诞生时的处境。李尧瑶已经往雪山的方向走的很远,只要一有机会她就会走的很深,将将在我的视线极端。坐在高坡上看着她,看着冰川活动的遗迹,如今在阳光下的这个山包曾经也被冰舌舔过。空气清冽,稀薄,身体处于一种真实、自然,所有感官全然清醒的状态中。
环山路上突然出现一条黑黢黢的峡谷,横在雪山之下,看着很恶,像神山之下镇着的猛兽,流淌着黑色的哈喇子,把一对环山父子的车陷住,我们在高处出现时对于这对藏族父子应该是极大的希望,他们陷在这里两天,昨夜在河边扎帐等救援。有信仰的人真敢走,生死观不同很多事情也就能说的过去。合力将他们救出峡谷后,我们收到了一条黄色哈达。继续前行,一边开车一边想着,有神的地方必有魔,善与恶、生与死、美与丑、敬仰与恐惧,他们总在一起。这是神佑的地方吗?是,也不是。
7月6日,因远看像很多白色帐篷,所以阿尼玛卿山下的这个冰川被称为千顶帐篷冰川,我们三三两两结伴向冰川走着,我拿出高元送我的鹰骨笛,走几步让风吹一下,以此来忘记距离。关于距离还是腿说了算,并且腿会教眼睛如何判断。走在这个被冰川打磨过的峡谷里,石头一个个圆滚滚的像石浪般,有时候站在石头上像站在水里,冰川下的融水速度很快,雪线在升高,冰川在退缩,倒是这溪水充沛,一路嚎叫着往下,带着锋利的的波光,在暗坑里打旋,在深潭里稍事休息,充满激情和力量冲开石头形成交错的河道,闫冰走的很快,超过我已经登上了冰川,荒野里,我经常看到他健步如飞,一点没有腰椎的病,还助跑跨河,我有点担心他在冰川上,但只在心里担心一下,最多呼喊一下他的名字。
大概走了四个小时,我们最后一拨人终于回到车旁,一路上想着车里有个西瓜成为一次次接近坍塌的振奋剂。吃完西瓜休整后,沿109国道到都兰县的香日德镇住下。
7月7日,香日德镇有一座班禅的行宫,也算是一个驿站,清乾隆时期六世班禅方便藏区和内地交流修建的,宫里充斥着一种精致的正确性,其中一个佛幻化出无数头、胳膊、腿脚来踩踏着众生。
离开香日德镇后沿着109国道开始进入昆仑山地界,一只狼从车前走过,回身站在对面,我们匆匆对视了一眼。
快到格尔木市的时候,109国道有一段路是沿着昆仑山脉修的,极其笔直,为了防止犯困,我们在对讲机里调侃这条路真是漫长无趣,比直男还直。左手边昆仑山脉的各个山头从我车窗外嗖嗖的闪过,我一边开一边看它们,我准备下道了,就看哪个山头能让我突然就冲过去,很快那个山头就出现了,方向盘一打就奔山头去了,大家开始从混混沌沌中醒过来,昆仑山脉里的山绝对耐看也容易让人兴奋,郑江说咱们露营吧,我说好,我们就露营了。这种没有预设说来就来的状态,经常出现在我的项目里,每次下道总是不同的。我最喜欢就是“下道”,我不能在一条路上一直走,可以再回到这条路上来,但中间得“下道”。那天郑江、银坎保、闫冰等人继续深入山中去找营地,我们可以用对讲机联系,我陪其他没那么露营激烈的人在一处河边喝茶,看山,看张雪瑞从河里提水浇一个开花的树,也在等待什么,旅行中有很多时候就是需要这种过度状态,可以平衡很多东西。天擦黑的时候我身边的对讲机传出来声音,他们找好一个露营地,我们立马起身就过去,他们找到的营地我一进去身体就兴奋,郑江、坎保、闫冰这些老走友,互相还是很懂。
昆仑山的夜晚,围着火,那里的柴极其耐烧,温暖,我们不小心喝光了我们带的7、8瓶白酒(高原户外此行为有风险,不要临摹)。露营是项目的一部分,在看不到边的巨大黑空间中我们围着一堆火,每个人加点柴,扒拉扒拉碳,平和又激动。闫冰时不时唱上几句,搞得大家共鸣,大志有时在火边一起唱歌,有时又把自己放到黑暗里静坐,郑江彻底放开了,把自己扔在了那里。人到了成年,除非一些偶然的场合,否则很难捕捉到鲜活的感官体验,以及很难对待世间万物的态度和方式是完全放开的。
7月8日,再次来到格尔木的时候,想着去年因为疫情突起,大家在此分别的场景,也想起小切在这过生日的场景,今年在西宁出发前张李亚就给小切送了个蛋糕,替小切感谢张李亚姐姐。格尔木是进藏的一个交通要塞,从这开始,我们将进入青藏线,翻越昆仑山进入西藏。这个兵城里的退骨牦牛肉我想了一年,抵达后便迫不及待的来吃上一口。
7月9日,过昆仑峡谷去昆仑山上的黑海,那里是昆仑河的源头,这个山顶大湖也是道教圣地西王母的瑶池,这里被说成是众神仙吃蟠桃的地方,沿途还有一些相关的道教景点,社交媒体上有不少相关的介绍,葛宇路对此充满兴趣和期待。葛宇路相对高原上的地貌更感兴趣人文一类的地方,有一次我和他闲谈,他讲到在这种整体感觉无比的广袤、荒凉的恶劣环境中,藏族人的家中与外部空间形成一种十分强烈的对比,屋里总是色彩明快,多样,满满当当的物品又规规整整的摆放着,可以说是富丽堂皇的空间感,这跟外面寡淡荒凉的空间感对比起来确实极度差异。宋元元在对讲机里开玩笑说瑶池就是遥不可及的池,我们根据导航走了很久,但是显然导航还没有弄清楚这条路的距离,继续在峡谷里往上走,葛宇路不断的开始失望,这种道教的景点和他看到的攻略上还是有区别的,大多都是非常廉价的形式性结果。接近傍晚的时候,外面的空间在发生明显的变化,连绵的黑顶山说明这里曾是一片雪山,天空云层加厚,风力开始变大,但风向不明,刮着云飘来飘去,天色明暗不定,时有一阵急忙忙的雨,越过一处严重的水毁路段后,我们看到了那片黑海。面积比想象的要大,昆仑的雪山流下的水汇集成海,海边风大,西王母的小小庙在风中凌乱,身体对那里的空间感不明确,似神似魔的不断切换。
7月10日,109国道到可可西里后,冻土路面连续不断,起伏坍陷,手里的方向盘在握放之间找到了最适合的驾驶方式,有点像和小切在跳交谊舞。不久,黑云从左侧向右侧横推,可可西里脸色一变,冰雹就如恶语一样砸碎在车窗上,噼里啪啦极速决绝,小切沉默,像受了训的孩子,闷头冲出。又不久,天空一道金黄插在黑云之间,在大面积紫色中进入黑夜。我们十人夜宿五道梁,这准确说是个4600海拔的停车区,一个凹地里,被硕大的乌鸦包围着,直到第二天早上我才看清它们的体型。
7月11日,路过长江源头的沱沱河时,我们在桥上喝茶,左起:大志、宋元元、葛宇路、张雪瑞已经沿江躺好,大家的骨子里都有江源情结,江河就是流动的生命,是一本古老的家谱。
7月12日,从雁石坪继续沿着昆仑山一路往上,翻过这座山就算真正进入西藏,109国道继续起伏跌宕,把行驶在上面的车子扔来扔去,到达唐古拉山口算是这条路上最高的地方,云明显开始掌握天空,掌握晴雨变化,明暗空间。身体上升的越来越高,体力丧失也越来越明显,接下来将在不低于四千的海拔上持续行进,身体的苦难与精神的提纯就这样撕扯吧。傍晚经过那曲河,那是个高度明亮的空间,崭新的声音和崭新的水光,内心被咔嚓崭了一下之后,体力全部耗尽。
7月13日,离开那曲市后不久便从109国道转向了317国道,道路开始变得非常温柔,在一片抬高的开阔中,天地之间由云、山、湖、闪电、彩虹、牛羊、寺院、僧人、牧民交叉演绎着,500年的修行洞在这种时间系统中不算什么,觉巴热处寺的地理位置倒是让我们身处之中感受到无比的舒适。时不时凭直觉从国道上转下来,脱离道路的掌控总有意外的经历,经历是旅行最重要的部分,把身体放在什么尺度和空间中凝视和思考的方法。高原上,天和地的游戏精神,游戏方法,游戏的高端状态,真不错。

7月14日,云越来越低了,层次也开始丰富,身体在十几天的适应下,变得轻松起来,从班戈县北上去双湖县,一步步接近羌塘无人区的南端,路上开始少有车辆,班戈措和色林措一个灰白一个幽蓝,这些措都披着神圣的光环,经常感觉藏族人的宇宙观是多层次的,我们经过的自然中充满着象征性,他们可以从不同层次去解读其中的事物,并能唤起充满情感的回应。天葬、转世、转山、经筒等一些藏地的元素,即使不在意也无时无刻在我们身上产生循环的时间感,让经常处在线性的、具有方向性的城市时间性中的我们又有新的体验。
7月15日,昨夜到达双湖县,从整个行程的地理上可以往北的无人区插上一下,尽管这个世界最高县徘徊在撤与不撤之间,但其特别的地理和萧索的状态给人的想象提供着空间。巧遇建县十年赛马节,也是一次县级领导检阅各单位的颁奖仪式,粗粝魔幻又喜庆生动,五千海拔的现实和几十海拔一样。但羌塘的景观还是厉害,第二次穿过,心里仍动荡,身体仍急迫,这段路上的湖,更抓人、更摄心,以至于到了尼玛县后,银坎保落寞垂目的说身体太快,灵魂还没跟上。
羌塘无人区上一只藏野驴死的很有背景,背后的雪山优雅的像个绅士,这个场景把我从县道上吸引下来,我绕着野驴尸骨看着这个风水,替它开心。看过野驴奔跑的人都知道它们有多骄傲,眼前这只张着大嘴至死还很嚣张,不久之后捡到一个野驴头骨,放在脸上把自己也变成一只倔强的荒野LV。
7月16日,离开尼玛县往文布南村,今天的行程比较轻松,在当琼措附近停留了很久,资料显示一亿四千多万年前冈底斯山脉形成和发育时期,有了这里的地形,当琼措里的各种化石或许就是那个时候形成的,当琼措非常特殊,目前是我认为的纯净界天花板,并且在205省道一个山顶的拐弯处会突然出现,那个感觉就像捕获光明的盲人一样,眼前一亮,心里一震,随即引发无限的缅想。大家分散在措边捡石头,也是在捡时间,捡宇宙,拿在手里的每块石头都能把我拽回一亿多年前,我就是这块石头有感觉的后代。
7月17日,昨晚到达文布南村,在当惹雍措边上休整两天,高原行走非常费体力,大家的身体和高原已经快擦出火星子,张李亚提前定好了这里视线最好的旅店,她一路安排吃住,算是和我共同组织了这场行走。文布南村是去年的转折点,大家在此因为疫情折返。这次可以停下来好好看看这里,当惹雍措连同远处的达果雪山共同成为苯教的圣地,算是藏北的精神高地,文布南村依山而建,以一条从山上流下的河为界分为老村和新村,老村就是原来的生活面貌,村子最高处是一些修行洞和文部寺,然后是交织缠绕在一起的村子,更像一个个穴,不规则的结构,依势而建却别有洞天,想着梁硕要是来了肯定喜欢这种空间,我也用身体在其中感受尺度,学习这种空间造型,生动而秘密。村子下方是田地,藏北几乎只有这里可以种青稞,再往下面就是圣湖了,从圣湖边上的石头可以看出,这里水位下降的很大。湖边一层层的波浪往上涌动,波浪犹如社会,不停的向上运动,而组成波浪的水并没有向上运动。水的一体也只是一个表面现象,多少年之后这里的水都死了,它们的故事也会随它们一同死去。
7月18日,大家自由活动,大志在二楼望了很久之后去商店买了一种布,到湖边开始画画,这趟她经常在画画,身体性很强,她好像懂点什么身体或者精神跟不同地方的连接方式,时而身体被某种外力驱动开始创作,时而身体坍塌在车的后座。我和藏式葛宇路在二楼看湖,随机聊着一些感受,当惹雍措的湖面变化一刻也没停,天地像个两个玩耍的儿童,情绪始终在变化,逐渐控制不住情绪,一场过湖雨急促的下了起来,闫冰此时像跳房子一样,在老村的藏族人家中穿梭躲雨。傍晚,大家陆续回来,我们聚在一起聊了聊之前的感受,记录下来,为之后留下一些碎片化的状态。
7月19日,从文布南村往措勤县,脱离205县道后进入一条无名的砂石道路,至此进入藏北高原阿里地区,海拔越高,光越明亮,傍晚越野过一段戈壁后,我们到达扎日南木措边,这个措边记忆犹新,进入之后,一切都在发光,充满感染力的美如同火焰散发的热力照进我的骨肉,我无法向那些未曾亲眼目睹的人讲述当时的景象,发了朋友圈写到:阿里的光。在小切的引擎盖上展开地图,我们讨论了接下来的路,放弃国道,进入可能风景更极端的711县道。
7月20日,离开措勤县,道路变得异常极端,几乎一整天都行驶在无法躲避的搓衣板路上,这种路面是高原特色,温差大形成的,对人和车的考验极大,那种处境跟阿里地区的景观一样,激烈的荒原,尸骨满地,极致的色彩,浩瀚人心。

7月22日,从改则县往革吉县,风景仍然在崇高层面不停的转变,当观看一片风景想思考点什么的时候,脑子里所有纷繁杂乱的思绪却全都会淹没在平静的感觉之中,时常一片空白,身体倒是很活跃,嘴里不经意的哼起了歌。我正在感受着自己的理性被超越、被中断、被避开,原始的崇高接过了理性的班,解放了纯粹的情绪、直接的感觉、无拘无束的骚动。我对着从小切身边超过的小旋风说了声:你好呀。
厕所革命后的厕所
7月23日,从革吉县过狮泉河往札达县,狮泉河是阿里地区的行政中心,也是一个转折点,至此我们走完阿里大北线,开始进入南线。从219国道转出越过阿依拉山就是札达县,经过的阿依拉山口海拔5400,算是我们此行最高的点,阿依拉山中的小山头们五彩纷呈,暗红、褐色、黑灰,层层叠叠,皱褶密集,线条明朗。
扎达的土林像一个巨大王国的化石,就像在历史中的某一刻突然被定格、固化,随后不断的风吹河蚀成了现在的样子,穿梭其中仿佛连死亡也“死”了。强壮的盘羊立于高处,土黄色的身体被夕阳勾勒出一个虚幻的轮廓,就像这王国化石里幻化出来的一抹灵性,注视着昔日的故土,充满遗憾的唏嘘。土林万象,你想看到什么它们就像什么,皮央·东嘎等几个遗址藏于其中,早于古格王朝之前这里就是人类居住的地方,遗址像一个个卵在这温暖的黄土中打了很多洞,把自己镶嵌进去世代繁衍。
7月24日,看完托林寺的壁画和古格王朝后,我们钻进一个土林峡谷中等着看月亮和星空,古格王朝的神秘色彩,我觉得跟这片土林地貌有很大关系,尤其是在夜晚中感受,阿里的星空很出名,这里与宇宙也比较近,在这个地方,繁星璀璨的苍穹有多少光明的迹象啊,浸透着多少神话、宗教和虚构啊。原来的人一定和宇宙很近,不停的叩问这样的夜空并从那里得到答案。现在的城市杀死了夜空,对宇宙的遗忘在我看来是当代虚无的标志,躺在小切的引擎盖上,发动机的余温像夕阳下的黄土一样温暖,砸吧着白酒听他们聊天,似乎是一个古老的场景。从壁画中盘坐的修行人和骑着鹿来联姻的公主到今天我们开着车来旅行,循环套着循环,这一切构成一种浩瀚无边的布景,像我正在看着的夜空。
7月25日,离开札达,在219国道上一眼就看出来冈仁波齐峰,下道朝这个世界中心开进去,正好云层散开,冈仁波齐和我们见了一面后就开始乌云密布,转到正面后,看到这个峰的前面左右各两个山头,再往前左右是两个措,一个是圣湖玛旁雍措一个是鬼湖拉昂措,两措一动一静,一生一死,圣湖周围花开满坡,鬼湖沿线鸟骨散落,但大家还是在鬼湖沿线站了很久,看翻滚着的黑浪铺陈过来,坚硬冰冷,看上空云彩变化壮丽,鬼魅摄人,直到晚上十点天黑透了才往普兰赶去。
7月26日,普兰县在边境线上的一个凹里,这次选择了边境上的几处凹里的县,最大限度的伸进去,贴着边走,科迦寺更接近边境线,进寺感觉信徒众多,他们也很慷慨,塞的寺里到处是钱,给佛给残障人。感觉施舍是他们的一种生活方式,从老人到小孩给予成为一种日常状态。这一路看寺院跟去年的感觉不一样,去年有需求去了解寺院的背景,这次只想感受氛围,南线经济发达,基本所有寺院都成了较量之地,权力之地,紧绷绷、躲闪闪的感受。
7月27日—28日,从普兰县经过萨嘎县于27日晚上到达日喀则市,这段路几乎以赶路的方式路过,日喀则是大城市,宋元元和大志迅速体验了一下这里的迪厅,据说进去就成为主角。第二天,我们检修和保养了车辆后去逛扎什伦布寺,这个寺以供奉着几任班禅的灵塔最为出名,寺院规模很大,灵塔也很大,是格鲁派四大寺院之一,在这里他们设计了一种状态,使一个人既死了又活着,或者在死后能够重新转世活过来。大概就是:班禅去世被批准转世后,便可以成立灵童的寻访工作组,然后观湖、金瓶挚签、坐床和册封。一个小僧人在四世班禅灵塔的门前低头站着,在进进出出的人流中潜心复习功课。


多情措是这一众雪山上的冰雪融汇而成,湖边广阔的湿地踩上去软软的,徒步深入能远远看到一群黑颈鹤,这承蒙喜马拉雅山亲自看护的生灵欢聚在此,翩跹起舞。立于其中注视这云、山、湖、鹤之间的游戏,任由情感肆意泛滥吧。
7月31日,昨晚到达江孜县,一早起床无所事事,开着车在县城溜达吃早饭,县城很小很快就走完了,离出发时间还早,就开进了一家父女经营的洗车店洗车,墙上主席像上敬献的白色哈达十分抢眼,令我肃穆动容。冲洗完之后,父女嘀咕了一阵,之后女儿对着我笑盈盈地说她爸想要开一下小切,我瞬间明白这是情结,示意可以,我很少让人开小切的,这次我大方了一下。
到江孜县主要来看一下白居寺,这是个萨迦派、噶当派、格鲁派共存的寺院,寺里的十万佛塔中佛堂重叠建起,塔顶一双眼睛似笑非笑,这个寺院是这趟旅行中,我感觉舒适度最高的寺院,我一路最爱看的护法殿在此也获得满足。寺院里三个孩子正在踢球,能看出其中一个有点职业,几只土狗沉睡在不同门前,树荫下坐着闲聊的人。在藏区似乎没有公园的概念,寺院承担着休闲的功能,大人小孩手里都拿着零钱,没有零钱的可以去佛前的盒子里自己兑换,礼佛布施成为一种日常,这种场景我在福建很多地方看到过,人神共居充满烟火,路过闫冰的时候他已经睡在长凳上。
从江孜县沿349国道经过羊卓雍措翻越岗巴山口后,雅鲁藏布江像网状出现在眼前,江边的山体上密密麻麻画满了白梯子,死去的人可以登上天梯去往佛界,也算是一种天葬的形式吧。驶过雅江特大桥后看到了雅鲁藏布江支流拉萨河,我们如期到达了拉萨。
8月1日—3日,在拉萨大家开始自由活动,也见到了网友蚂蚁和张建忠,蚂蚁已经很像藏族人,在拉萨生活了三年,仍然感叹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张建忠带我们去了扎叶巴寺,藏族人在那里把头磕进了山的怀里。拉萨是藏族人的信仰圣地,也是其他人的旅游圣地,大家摩肩擦踵但却仿佛在不同世界。我们在拉萨的一个小酒馆一边喝酒一边总结了这趟行程。这趟如此顺利还是感谢这支牛逼的艺术队伍中的每个人,感谢赞助人罗旭东的慷慨。对于游走的意义总还是在锻炼移动中的观察力和思考历史的想象力,也与形成智识结构和自我意识过程密切相关。一趟有那么点艰辛的游走,不仅是我们生活中的娱乐活动,也能带给参与人相关的故事、地理、身体尺度、排斥、认同和关切吧。
“天地游戏—走青藏(2023)”项目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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