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的画是万象的宣言。


1982年朱德群夫妇于法国勒阿弗尔的马尔侯美术馆预展日留影,此次个展为朱德群旅法后的首个美术馆级展览,并在其后陆续于卢森堡、日内瓦、香港、台北、比利时等地的艺术机构举办大型展览,标志其80年代艺术版图向世界各地拓展的起点
完成于1986年的《广阔》,诞生于朱德群在创作力、精神面貌和艺术事业皆臻于鼎盛的八十年代,见证其声望如日中天,荣登抽象大师之位的自信时刻。彼时朱德群在法国马尔侯美术馆举办首个美术馆级个展后,便获得来自世界各地众多艺术机构的邀约,经常往返欧亚两地,并于1988至1989年在台湾举办其毕生最大规模、于十五间美术馆、艺术机构巡回的大型个展。是次上拍的《广阔》即为该展中尺幅恢宏的亮点之作。
作品由现亚洲私人藏家珍藏逾三十年,来源有序,是次首度释出、荣现拍场,至珍至贵,再现朱德群志得意满之时,以蓬勃的创作热情,抒写胸中壮怀的艺术高度。
呼应「广阔」之名,作品采取磅礡的横向视界,以一东一西、一密一疏、一张一弛的精妙布构,提炼出一源一流的抽象山水格局,铸就纵横四海、吞吐八荒的无量山河。
上:朱德群《广阔》
下:越窑秘色青瓷洗,高10.3cm口径30.7cm,五代,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此天青色被朱德群延用于《广阔》一作中作为主色调
承袭中国水墨中「青绿山水」的雅韵,朱德群以唐代诗人陆龟蒙笔下「九州岛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的越窑秘色,铺展出一方天地。在画幅左侧中心,光源如同在天地间开启一盒宝匣,珠玉翠光倾泻而出,将春日的希望、破晓的力量如甘霖般洒向人间。当中青苔翠点,赭石如土,亮橘、绛红、铭黄、瑰紫等丰富的色光点在其中飞跃。轻盈的飞白之笔迤逦,若仿拟着自然中清凉的水、游移的风、缥缈的云,焕发出丰盈的视觉感知。
上:朱德群《广阔》局部
下:赵伯驹《秋山万里卷》(局部),彩墨绢本,34.6×297.3 cm,宋代,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承袭传统绘画青绿山水的神采,《广阔》以具文人雅韵的越窑秘色铺展无垠天地,而其中闪现的石绿、石青之色,更道出「连天凝黛色,百里遥青冥」的诗情
而在华彩之下,奇崛雄浑的大笔以草书的气韵纵横捭阖,以立体的块面、交迭的笔刷,建构出千岩万壑,使作品独具北宋山水画大山堂堂的气质。在右侧,一道苍劲的浓墨大笔自右端发轫,以狂放的动势骤然贯穿,激荡出气贯长虹的张力。
游丝状的飞白,如飞泉漱玉,在天地中,翔龙舞凤,兼收雄奇与鲜活之感。观众亦如同跟随画中之笔,在此间登高极目,一览大江东去,激流回荡的广阔天地。

而当中特别的是,在作品右下区的书法线条,正缓缓辉现出「平安」二字,呼应着艺术家彼时多次壮游神州大地的精神感受,并寄寓他心中对祖国「盛世平安」的美满期许。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天宽地广,大有作为!」这是朱德群寄寓《广阔》的画意,亦是他以心象写就的胸怀。在他对盛世平安的景仰与赞叹中,我们于山河之疆,也见证了这画中天地的万象宣言!
经历1956年斯塔埃尔(Nicolas de Stael)回顾展后由具象到抽象的转变,朱德群的抽象画风在60年代日臻成熟,无论是油彩的探索,还是水墨、粉彩落于纸上的东西结合,皆见推陈出新的绝妙。充盈东方水墨韵味和自然山水之相的水粉之作《No.92》便是精彩一例。
作品以粉彩为媒介,充分发挥了水性颜料在纸上的晕染之效,以简明、相近色调的纯粹,营造出如云似雾、山峦起伏的东方式联想,展现元代诗词「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的意象。而在用笔上,此时期朱德群深刻强化抽象表达中的「书法」特征,狂草式的黑色线条带着力透纸背的书法精神,以大写意的抒情风骨构建刚劲连绵的峭壁绝谷。
而在背景中,清雅的灰蓝色彩营造出北风簌簌、细雪纷纷的自然想象,在不经意的飞笔留白中,透溢冷冽而清爽的呼吸空间。朱德群以东方灰色调写意的精粹提炼,显示出立于天地、长于万物的形象张力,展现东方底蕴与西方抽象的高度融合。
法国诗人、艺评家龙柏(Jean-Clarence Lambert)曾形容朱德群是一位如「火一般的艺术家」,属于「大气和火,加诸不可名状的神秘因素,和个性中的魅力,使他在巴黎画派中独树一帜。」而此番对朱德群的评价,也正如《无题》所展现的世界。
在此作中,红与黑二色正以极致的张力对比,示现着古老的阴阳图示,展现唐代大家杜甫笔下「阴阳割昏晓」般的造化神秀!浅黄、铭黄、橘红、玫红、赭石,自中心最为明亮的光源点倾泻四溢,随之震颤的墨点更以草书般抑扬顿挫的节奏,涌现着无尽的能量,自抽象的疆域中,为观者呈现犹如火山爆发、岩溶四射、亦似旭日东升、春回大地的光灿盛景!
在朱德群的笔下,黑为玄,是水墨的起舞,红为火焰,是油彩的丰盈,象征着东方笔蕴的悠然与西方色形的激荡。他们相辅相成,势均力敌地铺展天地之和谐,蕴藏宇宙万物在混沌和苏醒间的共生。虽以二元为基点,却似包罗万象,变化无穷,显示出与抽象表现的精神共鸣。
朱德群《无题》局部
而另一件《无题》则呼应著书画立轴的经典纵向构图,以笼罩天地的隽雅褐彩,为观众缓缓展示着一幅「江枫渔火」的山水画卷:当中千岩竞秀,万壑争流,秋入云山,物情潇洒。那一抹毫无迟滞的飞驰大笔,自上而下疾速纵横,以此为中心,侧锋、偏锋的抑扬运笔,在推拉往来间,构成「横看成岭侧成峰」的层峦迭嶂,如见王翚《仿范宽山水》的奇雄山势。
在中心光芒的照拂下,枫林的砖红与灯火的铭黄在其中交相辉映,盘桓于大地之上的玄黑与泥棕,正荡漾着落叶归根的情韵。「轻霜醉枫叶,淡月隐芦花」,画面中,不见传统文人的细小身影,然那乘扁舟、览风云、坐山亭的身影,却正是此刻徜徉于画中世界的我们。
在朱德群诗意的抽象中,一切的彩与墨、明与晦、密与疏,皆洋溢着生命的灿烂,化为心神的向往。而那光明和诗情,便在其中,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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