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王水：从人工智能获取创作启示

王水，《Certainty of the Flesh》，2023，图片由艺术家及kurimanzutto艺廊提供

“绘画史是建立在艺术家精于自我风格这一理念之上，但人工智能可以一瞬间就对你的风格驾轻就熟。”艺术家王水在举办慕尼黑艺术之家（Haus der Kunst）的展览前如是说，这是王水在欧洲的首次个展。“我觉得它教会我很多关于自我表达的东西，赋予我要花费很多年才能领悟到的洞察力。”

左：王水的肖像，照片由Maryam Hoseini拍摄；右：王水，《Weak Pearl》，2019，照片由Alwin Lay拍摄，图片由艺术家及尤莉娅·施托舍克收藏（Julia Stoschek Collection）提供

近年来，人工智能的应用已经作为我们对已知事物的捷径而大受欢迎：ChatGPT可以轻易生成一个范本一样的餐后演讲，Midjourney可以把一位女性边吃沙拉边笑的照片拍得和任何素材图一样好。像王水这样的艺术家们则利用人工智能善于重现平常物的模式化识别能力，造就出令人惊讶及发人深省的创作成果。

2023年，上海外滩美术馆“王水：生生”展览现场图，照片由颜涛拍摄

王水曾是一名影像艺术家，在过去几年才开始探索学习绘画和装置艺术，以便以一种更直观、更具雕塑感的方式创作动态图像。与此同时，王水也开始接触人工智能，尤其专注于生成式对抗网络（GANs）——这是一种机器学习模型，可以根据数据集中的模式提取现有图像并制作新图像。这位来自纽约的艺术家对自己的作品进行了生成式对抗网络训练，力求寻找一种摆脱偏见的外部视角来观察自我表达——此举也与艺术家的创作实践相吻合，旨在通过探索技术和生物框架来理解人类，但这些框架往往不被人们所察觉，即便是它们让感知成为可能。作为在慕尼黑艺术之家举办的展览“Window of Tolerance”的一部分，王水正在使用一种不同类型的人工智能，将用于激励视频游戏中角色的模拟引擎，应用于创建一个由计算机生成人物演绎的电视真人秀节目。

左：王水，《Window of Tolerance》（侧视），2023，照片由Cooper Dodds拍摄，图片由艺术家提供；右：王水，《Cowlick Buzz》（局部），2023，照片由Cooper Dodds拍摄，图片由kurimanzutto艺廊提供

王水一直对电视真人秀节目颇为着迷，更广泛而言，是对非演员在现实身份中展现爱情与心碎这一现象着迷。艺术家的第一批画作以播放已久的约会节目《The Bachelor》和《Unreal》等系列为主题。《Unreal》是由《The Bachelor》的前制片人参与创作的一部电视连续剧，揭露了后者拍摄工作中肮脏的一面（为了“电视节目精彩”而不择手段地操纵参与者；诱导节目中的女性歇斯底里地爆发，然后剪辑这些发狂片段，使其看起来是针对其他参赛者而不是镜头外的对话者）。艺术家的画作《Mindful Witness》（2021）的核心部分是两辆大型黑色汽车，它们将《The Bachelor》中的参赛者带到拍摄时居住的豪宅——这是从现实过渡到电视的象征和媒介。散落在片场的枕头为《El Decorum》（2021）提供了几何图案，营造出奢华和富足的氛围（但也可能是弹道或安全毯）。艺术家最近的一幅画作《Window of Tolerance》（2023）描绘了香槟酒杯，而杯中之物加剧了戏剧效果；在《Unreal》中，我们看到制片人向女性参与者灌酒促使她们放飞自我。

左：王水，《Mindful Witness》，2021；右：王水，《El Decorum》，2021，图片由kurimanzutto及High Art艺廊提供

值得留意的是，王水的作品中并没有人物形象。具象的表现形式会引来观众的预测和假设，就像真人秀选手的特质——他们的种族、发色、口音会提供给制作人留下刻板印象的筹码。自从几年前开始性别转换以来，艺术家一直对艺术机构给酷儿艺术家贴标签以及如何将他们束缚于现成叙事中保持警惕；王水对具象的回避是对此的一种回应，而一开始吸引其使用GANs的初衷也如出一辙。

王水说：“人工智能可以破解谬误和‘烟雾弹’。人物就是一个‘烟雾弹’。当我们把所有东西都投射到不同的角色身上，事实上会揭露一种人际关系结构，而这与我们已经在脑海中构建的角色毫无关系。”人工智能在王水的创作中发挥着一种神谕的作用，它是一个人类渴望叙事的目光无法顷刻获取的观察与理解方式的渠道。

王水，《Certainty of the Flesh》（局部），2023，图片由kurimanzutto及High Art艺廊提供

王水称许多新作品为“画作”——它们确实是平面的，挂于墙而绘以色。但这些作品并非创作于画布，而是在铝板上用钢刷与砂纸打磨表面而成。色彩和纹理的渐变不仅是来自涂抹颜料，也是通过揭露金属内部的亮度和光泽层次来实现的。艺术家根据想象力并借鉴真人秀节目的主题创作了前五幅画作，但之后的《Isle of Vitr∴ous》（2022）系列作品是通过将之前的作品输入艺术家与编程团队合作开发的GAN中，将数字输出转化为实体基底来达成的。

然而，人工智能既不是王水作品的唯一媒介，也不是作品的主题。其画作描绘了幻想与现实之间的领域以及那里形成的关系，一个更宏大整体的一部分。王水说，自己的创作过程是“关于一系列媒介之间的联系。这些作品跨越了诸多空间，自己正在学习如何将不同的事物融入整个拼图和网络中”。

2022年惠特尼双年展（Whitney Biennial）上展出的《Scr∴pe II (Isle of Vitr∴ous)》（2022）现场，照片由Alon Koppel Photography拍摄

王水于慕尼黑艺术之家举办的模拟真人秀节目名为“Certainty of the Flesh”（2023），主角是一群四肢修长、富有光泽和流动性的实体对象，他们飘浮在布满枕头、曲线组合的沙发上——就如《Unreal》和《The Bachelor》中的那种沙发，同时用表达强烈的手势和难以理解的语言相互交流。他们的行为是按照真人秀节目中的原型——反派、女主角，结合中国元素哲学的原型——土、火、气、水来编排的。（艺术家选择了其最认同的元素“水”作为名字）。这些个性也体现于艺术家社交圈中的那些酷儿朋友中。王水说：“这些取材于我的生活与世界，但并非需要如此。我想要模糊人们总是试图强调的分类。

和许多艺术家一样，王水创作艺术的目的是探索人类的意义。但其作品并不涉及人类生活的表层内容——故事、欲望、肉体——而是在生物、技术和物质条件的组合中进行创作，我们对这些条件作出反应，甚至是在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这就是创作于人类生活潜在空间中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