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座：柏林厂牌 FMP 的自由音乐制作｜第十届OCT-LOFT国际爵士音乐节

而最初的活动就已奠定了日后 FMP 的国际交流视野，除了 Peter Brötzmann Group、Globe Unity Orchestra、Gunter Hampel Quintet、Donata Höffer Group、Manfred Schoof Quintet 等德国音乐家领导的乐团，前来参加参加柏林爱乐乐团爵士舞台演出的 Don Cherry 和 Pharoah Sanders 等音乐家也同样加入了他们。

可以把 Total Music Meeting 和 WFM 类比 Bill Dixon 和 Cecil Taylor 在纽约创立的爵士作曲家协会（The Jazz Composers Guild）或在芝加哥成立的创意音乐人促进协会（Association for the Advancement of Creative Musicians，简称 AACM）──德国的年轻音乐家们也以同样的方式，努力改善自己的工作环境。而在这样一个社群中，除了演出团体，他们当然还需要自己的唱片发行厂牌。

次年，Jost Gebers 和 Peter Brötzmann 成立了自己的厂牌，即 FMP。他们在同年迅速发行了厂牌的第一张专辑，由 Manfred Schoof 领导的乐团发表的 European Echoes。这张专辑也确实能代表自由、先锋音乐彼时在“欧洲的回声”。参与录音的成员除了 Manfred Schoof，还包括 Peter Brötzmann、Evan Parker、Derek Bailey、Alexander von Schlippenbach 和 Han Bennink 等来自欧洲的各路顶尖高手。

柏林爱乐乐团也许迅速认识到了自己的狭隘。1970 年，Alexander von Schlippenbach 带领 Globe Unity Orchestra 的成员们在柏林爱乐乐团爵士舞台演出，Peter Brötzmann、Evan Parker、Derek Bailey、Han Bennink 等人悉数登场。这时再也没有什么统一着装的要求了。

从 1972 年到 1976 年，除了两位创始人，FMP 的主理团队还加入了 Peter Kowald、Detlef Schönenberg 和 Alexander von Schlippenbach。1976 年，FMP 改由 Jost Gebers 全权负责。此后的 40 年，FMP 发表了超过 200 张重要先锋、即兴音乐专辑。

1993 年，Peter Brötzmann 的 Die Like A Dog Quartet 和 Charles Gayle Trio 在夏洛滕堡市政厅演出了两天（为此花费了六张跨大西洋航班的机票），免费入场。这是 FMP 系列演出的最后一次登场。此后，FMP 策划音乐会 25 年的历史就结束了。

2000 年开始，该厂牌归 FMP 出版（FMP-Publishing）所有，Jost Gebers 对出品负责。2010 年，FMP 宣布关闭。

Müller 曾在德国波鸿鲁尔大学、英国伦敦皇家霍洛威学院和美国华盛顿特区美利坚大学学习历史、艺术史和美国研究。他曾著有《ECM：文化考古学》（ECM: A Cultural Archaeology）和《抓住节奏：1902 年代以来的艺术与爵士》（I Got Rhythm: Art and Jazz Since 1920）。《FMP：鲜活的音乐》，是他的最新著作。

Müller 在采访中提到的《机关枪》，相信已无需过多的介绍。Machine Gun 是 Peter Brötzmann 乃至于整个自由爵士领域最有代表性、最广为人知的专辑。加入这个 Peter Brötzmann 八重奏录音的还有 Evan Parker、Han Bennink、Buschi Niebergall、Peter Kowald、Sven-Åke Johansson、Fred Van Hove 和 Willem Breuker。这张专辑最初由 Brötzmann 自己的厂牌 BRÖ 在 1968 年发行。1972 年，FMP 再次出版了这张专辑。

被“机关枪”击中之后，Müller 开始跟随 FMP 的脚步持续聆听自由即兴音乐。而这些作品中，不得不提的还有 Cecil Taylor。

Cecil Taylor，来自美国的传奇钢琴家，自由爵士钢琴最重要的代表人物，掀起了爵士钢琴的革命。1988 年 6 月 17 日到 7 月 17 日，Cecil Taylor 在西柏林进行了整整一个月的演出──独奏、与一流的欧洲音乐家上演即兴二重奏或三重奏、指挥大乐队与交响乐团等。参与演出的音乐家包括 Han Bennink、Derek Bailey、Evan Parker、William Parker、Günter Sommer、Louis Moholo、Peter Brötzmann、Enrico Rava、Tomasz Stanko、Tony Oxley、Peter Kowald、Hannes Bauer 等。

Cecil Taylor 鼓励他们在他提供的框架下创作自己的音乐并给予他们完全的信任。他甚至指定了特定的乐器组领队。Enrico Rava、Evan Parker 和 Louis Sclavis 在这方面如鱼得水，他们为交响乐团的演奏创造了不同的声音层次，精彩的独奏得以在此间跃然而出。这些历史性的演出，被 FMP 完整地录了下来，并于 1989 年以限量 1000 套的盒装形式出版为 Cecil Taylor In Berlin ‘88。

Müller 回忆起这套发行时说：“我清楚地记得，当我的朋友 Georg Kelling 从哈廷根镇打电话给我，说他收到了邮寄的 CD 盒 Cecil Taylor in Berlin '88，这段记忆仿佛就在昨天。和我不一样，他是（厂牌）订购者，所以他有幸在 1989 年秋天就把这套晦涩的大部头拿到手。发行的预告已经引起轰动：11 张 CD 加上所有参与音乐家的唱片目录，还有一本 118 页的附录册。闻所未闻、匪夷所思、难以置信！在音乐界，从来没有谁能够做到这一点！在音乐界还没有人实现过这样的发行。当天晚上我就去我朋友家朝圣，我们坐下来开始听。直到今天，我仍然在反复聆听这部作品。”

但只是聆听专辑，已经无法满足 Müller 的胃口。青年时代，他住在德国西部的鲁尔区，带着对 FMP 出品的震撼、敬畏和热爱，Müller 不惜频频去往 600 公里外的柏林观看 WFM 的现场演出。

好景不长，路费太贵，Müller 没钱了，房租都快付不起。他只能在哈根的卡尔・恩斯特・奥斯特豪斯博物馆（Karl Ernst Osthaus-Museum）找了一份事情做，同时开始为自己喜爱的专辑写评论，赚赚稿费。

他写过评论的第一张 FMP 唱片是 1988 年的 Transition（FMP 1170），随后又评论了 Peter Kowald 的 Open Secrets（FMP 1190）和 Duos Europa/America/Japan（FMP 1260/70/80），以及 Rüdiger Carl 的 Zwei Quintette（FMP 1210/20）。

“如果你一个接一个地听，光是这五张唱片就构成了他们奇妙而多样化的音乐宇宙，”Müller 写道。

随着博物馆工作的逐渐开展，在过去的几十年中，Müller 成为了德国在国际视觉艺术领域最积极的推广者之一，曾担任卡塞尔文献展（documenta）等众多艺术展览及先锋音乐节的策划，并与国际著名非洲裔策展人 Okwui Enwezor 搭档工作近 20 年。

在策展工作之外，Müller 也老在 Okwui Enwezor 的耳边念叨起自己热爱的 FMP。机会降临，2017 年， Enwezor 让 Müller 在德国慕尼黑著名的艺术之家美术馆（Haus der Kunst）策划一次 FMP 的特展。

在慕尼黑，Müller 的这次展览详细介绍了 FMP 从 1960 年代末成立到 2010 年结束的历史，三层楼的空间挤满了海报、视频和信件的展示柜、众多的唱片，当然也包括著名的 Cecil Taylor in Berlin '88 套装等等。此外，还有两晚的音乐演出，由包括 Peter Brötzmann 和 Alexander von Schlippenbach 在内的 FMP 历史的亲历者进行。这次展览获得广泛关注和赞誉，并在 2018 年移至柏林再次进行展览。

这两次展览推动了 Müller 完成多年以来的夙愿：出版一本关于 FMP 的著作。在多年对 FMP 加深认识并持续收集资料的过程中，Müller 已经从一个为他们出品列表着迷的乐迷，成长为一个对 FMP 的发展、运作乃至对社会的影响有着深入而独到见解的研究者。由此，这本《FMP：鲜活的音乐》不光对厂牌出版的音乐进行介绍，更多笔墨也给到了藏在 FMP 神话光环背后的厂牌运作机制。

不可忽略的是，FMP 成为传奇的一个重要理由，是它的声誉和影响力远远超过了它所拥有的资金和资源。Müller 在书中的采访和引用，当然也捕捉到了维持它的能量和辛劳汗水。1976 年，Jost Gebers 开始负责 FMP 的运作，制作和推动了 FMP 遗产中大部分的唱片发行及音乐会举办。Jost Gebers 夫妇更是把自己日常工作中的收入也投入到 FMP 之中。Dieter Hahne、Dagmar Gebers、Peter Brötzmann 等人的重要发言都收录在书中，佐证了 Jost Gebers 这位幕后英雄对 FMP 的不懈奉献。

如我们印象中的那样，FMP 这个故事的一些主角行事颇为大男子主义，和他们的音乐作品一样激进。但 Müller 在书里加入了一个关于 FMP 和女性的分章。他在策展和查询数以百计的联系表时，发现很明显有不少女性也在 FMP 的故事之中，尤其是由 Maggie Nicols、Irène Schweizer、Corinne Liensol、Lindsay Cooper、Sally Potter、Annemarie Roelofs 以及 Georgina Born 组成的 Feminist Improvising Group──这一组合登上了 1979 年的 Total Music Meeting。

“那场演出引发了相当大的争议，但也得到了观众的热情回应。我采访过的那些人可能没有这样的印象，但 Jost Gebers 于 2011 年应我的请求找到了那些未发行录音，其中可以听到现场观众热烈而清晰的反应” ， Müller 说。

在 Müller 眼里，现在柏林的即兴音乐场景，不管是演奏者还是演出，数量方面已经远远超越了 FMP 的年代。此外，还有非常多元化的、全新的年轻观众群体。而与“经典 FMP 年代”最显著的区别是，今天的观众中有更多的女性。

《FMP：鲜活的音乐》这样一本完整呈现了 FMP 的光辉与汗水的著作，获得了国际音乐及出版界的广泛称赞。The Free Jazz Collective 网站的负责人 Paul Acquaro 认为这本书“既是那次 FMP 展览的终极目录，也是任何对欧洲及其他地区自由爵士乐和前卫音乐发展感兴趣的人必备的 FMP 出版和历史的编年史。”此外，多达 300 张、众多首次公开的图片资料，更让这本书堪称“FMP 的视觉史”。而 Müller 添加的丰富注解和介绍，“让这本书的真正价值远远超过它（实际上绝对不算低）的零售价”。

2015 年，Peter Brötzmann 曾应邀携三重奏参加第五届 OCT-LOFT 国际爵士音乐节。2018 年，《Cecil Taylor 的钢琴马拉松，柏林 1988》（Cecil Taylor's Piano Marathon, Berlin 1988: Erzulie Maketh Scent）的纪录片在当年的 OCT-LOFT 国际爵士音乐节上放映，这部影片和相关录音是三十多年前极富洞见的 Jost Gebers 邀请 Cecil Taylor 踏足西柏林的产物。

令人悲痛和惋惜的是，Peter Brötzmann 和 Jost Gebers 都于今年相继离世。世界各地的爵士乐迷在心碎之余，也都以自己的方式怀念、追忆起 FMP 曾经的荣光。也许是由于 Markus Müller 在策展和写作中表现出的对 FMP 的忠实，FMP 出版的相关事务接下来将由 Müller 和 Jost Gebers 的遗孀 Dagmar Gebers 共同打理。这位被 FMP 改变生命轨迹的少年，在数十年的努力和耕耘之后，成为了 FMP 历史和回忆的保管者。

这次，我们有幸请到 Markus Müller 来到 OCT-LOFT 国际爵士音乐节进行讲座活动。基于他与两位创始人在共事超过三十年的时间里的无数对话，Müller 会讲述这个最初由音乐家自行发起、自行决策的纯粹组织如何在国际网络中成功运营超过 40 年的故事，为我们揭开这段依然鲜明动人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