坪山美术馆四季学术沙龙现场

四季学术沙龙作为坪山美术馆学术品牌之一，将于2023年度举办四轮基于“当代生态”“地方研究”“机构生产”“人文关照”等主题的春夏秋冬讲座沙龙。

10月20日上午坪山美术馆四季学术沙龙之秋特邀策展人、多媒体艺术家、电影制作人李振华；亚洲艺术文献库研究员谢从旸；独立策展人、写作者陈玺安；红树林画廊创始人邓彬彬及坪山美术馆馆长刘晓都就“当代艺术‘准线’”这一命题展开探讨。

*坪山美术馆对沙龙成果进行了编辑呈现，在发表之前经过了对谈嘉宾的审校。

四季沙龙｜秋季场：当代艺术“准线”讨论环节现场

很高兴今天能给大家介绍亚洲艺术文献库的工作。我们是一个独立的非营利机构，成立于2000年，主要通过筹款维持运作，也接受部分项目资助。我们收藏当代艺术的文献，馆藏分为图书馆馆藏和“研究馆藏”，都是免费开放给公众使用的。

亚洲艺术文献库图书馆

图书馆馆藏主要包括画册、期刊、研究参考书籍、独立出版物等；“研究馆藏”是基于我们的研究员在亚洲各地长期的观察，提出研究线索，围绕这些线索建立的馆藏，都是已被数字化的文献，通过我们的网站（www.aaa.org.hk）呈现。

目前，围绕中国大陆的当代艺术，我们已经建立了超过二十个档案。可以看到其中有不少是个人档案，即档案内的所有资料都是由这个人保存和提供的。这些人的身份有艺术家、研究者、策展人等等。我们选择建立这些档案，不仅因为这些个体的重要性，还因为他们保存的资料能反映特定时代中国当代艺术的状况。此外，我们也创建围绕个别展览的档案，例如《移动中的城市》系列展览的档案，以及具体研究线索为基础的档案，比如《上海展览史：1979-2006》。

我们建立档案的逻辑，在机构发展的不同阶段有所变化。比如张晓刚、毛旭辉、吕澎等档案是在机构成立较早阶段建立的，由于机构创始人之一在进行个人的研究计划时与这些个人密切接触，接收了他们保存的资料，所以有一定随机性。随着研究的深入，我们认识到1980年代对中国当代艺术而言非常关键，于是从2006年开始，展开了《未来的材料：记录1980-1990年的中国当代艺术》项目，采访了数十位活跃于八十年代，不同身份的艺术实践者，建立了一个独立的网站（www.china1980s.org），呈现他们的口述记录和其他研究资料。从2016年开始，通过亚洲各地区同事共同商议，我们列出一些对亚洲各地来说都较为重要的议题，作为优先考虑的馆藏重点，建立档案。因此，值得强调的是，对亚洲艺术文献库来说，问题意识明确、深入的研究工作，一直以来都是建立档案的基础。

比如，当代艺术的教学对于亚洲各地来说都是值得特别研究的议题。在此线索下，我们近年来建立了黄小鹏老师的档案，又扩充了之前建立的郑胜天老师的档案。这些档案就包含有关他们在学院教学的珍贵资料。

另一个馆藏重点是女性在当代艺术史中的角色。以中国为例，在研究八十年代的过程中，我们发现女性的参与相对较少。到九十年代，在国际上代表中国当代艺术的人物，通常也是男性的。因此，我们开始怀疑我们的档案是否充分反映了女性在艺术史中的地位和作用，并着手推进与女性艺术实践者相关的馆藏。最近，我们发布了新的研究馆藏《陶咏白档案》。陶咏白是与她同代的艺术理论工作者中极少数的女性之一，同时，她也对中国女性艺术的历史做过深入的研究。

在中国，我们也特别关注当代艺术在不同地域的差异性。从2017年起，我负责《中国西北部当代艺术文献与研究计划》，目前，围绕兰州的部分已经在文献库网站发布。西北地区从自然环境、城市氛围到艺术生态，都与北京、上海等当代艺术的中心城市差异很大，我们很好奇，当地的艺术家怎样回应他们的处境？因此，我重点关注了那些曾长期在西北当地从事当代艺术实践的艺术家，收集他们在当地创作和活动的文献。我也对他们进行了比较深入的采访，这些内容都收录在这个档案里。

我们建立馆藏的工作流程，包括访寻、整理、电子化保存、编目、注释等步骤，贯穿期间的是对相关人士进行大量采访。我们相信通过网络和电脑检索，是更广泛传播这些材料的有效方式，因此，通常情况下，我们会对文献进行电子化，然后将实物原件归还给档案的持有人。在电子化之后，我们会在后台对每一件文献进行注释工作，最后在网站上呈现这些文献。

观众浏览亚洲艺术文献库网站时，可能会遇到这些“灰格子”，无法浏览内容的文献。这是因为，我们一方面希望文献能被尽可能广泛地查阅和使用，但另一方面，也需要保护资料相关人士的隐私或者版权诉求。为了平衡这两方面需要，我们采用了对文献公开程度分级处理的办法，有三种级别：可在线查看；仅馆内浏览；和需要咨询图书馆同事才能查看。

要细致地进行以上工作，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但是我们的工作通常能获得档案持有人的赞赏，他们常常感叹，我们能够将他们多年来堆积的材料整理得井井有条。回应本次论坛最初提出的问题：机构如何与艺术家建立联系和信任？我想，就我们的工作而言，在寻访、交谈中表现出对研究的认真态度，整理档案过程中的耐心和条理性，处理文献使用权限时对各方诉求的尊重，这些都是重要的方面。

我想分享档案到展览再到感受的过程，以两个例子为主。首先是我在2018年在北京⻓征空间策划的一场以特区为题的群展。那几年刚好有许多建筑学者从不同⻆度研究基础设施以及特区的划界模式，我们在策展过程中也尝试用不同方式思考“特区”主题。展览邀请不同世代的艺术家，其作品或凸显了早期特区的社会建构性质，或是运用档案和历史材料回顾某些经济计划的轮廓。

其中，艺术家颜磊2003年的作品“第5系统”是他当时参与深圳最早的国际型展览项目中的一次现地制作，颜磊展览标题写在工地铁皮上，以此将一片地区围起来，而圈出的这块地则要求开发商在两年内不做任何开发。这个项目以概念性方式介入了深圳的集体记忆，探讨了特区的主题。

展览中，另有几位以档案回顾历史的几位艺术家。其中，刘窗的《收购你身上所有的东⻄》（2005-）则通过在深圳当地的人力市场购买求职者身上的所有物品，来思考物品本身作为档案的意义。新加坡何锐安的《亚洲不奇迹》（2018-2020）以亚洲经济转型为视⻆研究了东亚国家的发展历程。

何锐安的研究型创作往往通过表演讲座和装置作品来呈现。他在2021年的作品《经济·路线·人⺠》关注改革开放初期，中国和新加坡技术系统之间的交流史，许多交流则是围绕在深圳的建设上。我在近期与何锐安合作的展览和表演策划项目“线路与路线:编织一段大江尽头的纺工历史”仍旧聚焦在经济史的议题上，上个月在上海呈现的则是关于中国纺织工业历史的项目。我们收集了四五十部有关纺织工厂的历史电影，研究了中国纺织业从上海出发， 然后迁移到广东、香港、台湾，再到改革开放时期，许多设备重新回到广东地区的历史过程，呈现了技术、资本和劳动力的流动和变迁。

我们的展览涵盖三个方面：首先，是我们与昆山杜克大学的合作，采访工人，记录他们的口述历史，以视频、关键词、工具和材料为形式，工人在影像中分享他们的经验。其次，我们组织了工人座谈会，由80和90年代在上海纺织工厂工作过的工人进行讲解。还制作了一些纺织历史的图表，可供解读，以激活档案的过程。我们的研究还涵盖了电影作品，特别是上海在全球范围内制作了大量与纺织工厂相关的电影。上海电影工业和纺织工业同时兴起，20世纪伊始至终，上海的电影工业非常繁荣，至少有10部与纺织工厂有关的电影在上海拍摄。我们搜集了这些电影中工厂实景的影像，现在这些场所已经变成住宅楼、商业地产或艺术园区。我们通过表演讲座，带领观众沿着一个世纪的历程，展示这些变迁。

我想分享一下画廊从业者如何参与当代艺术领域。红树林画廊是一家年轻的画廊，成立于2020年1月。红树林画廊的独特在于与深圳文化生态的紧密联系。我们受益于深圳的设计师、建筑师、地产商、艺术家等广泛的合作关系。例如，我们的空间由刘晓都馆长设计，画廊VI由黄扬设计，而深圳湾1号则与我们有合作项目。因此，我们从一开始就建立了紧密的联系，使我们能够在深圳当地有效运营。

红树林画廊的经营和内容选择一直是我的思考重点。虽然我是画廊领域的新手，但在当代艺术领域积累了不少经验。我总结过大概由三个方面的经验构成，首先是大学的艺术史专业。在读大一的时候就曾写了一篇长达2万多字的论文，题为《80年代中国行为艺术》。这篇文章在网上有发表，虽然当时更多地是整理文献，但这经验对我日后内容选择产生了深远影响。此外，我还进行了一些与艺术史相关的展览项目，如今年Enzo Cucchi的个展，他是80年代意大利超前卫艺术“3C”之一，对中国当代艺术发展产生过影响。

第二是我作为艺术创作者，曾经尝试过行为艺术和绘画，尤其在绘画方面有浓厚兴趣。我注意到与画廊合作的众多艺术家都与绘画、情感、身体等内容相关。第三是我在艺术媒体领域工作了十年，曾担任雅昌艺术网的华南区负责人，与很多优秀艺术家、画廊主和博览会有广泛交流，使我对一些市场规则、规律有更深刻理解。这些个体经验都影响着我在画廊运营中的判断。

今年画廊第四年，过去每年大约有三到四个项目。今年上半年，我们与Enzo Cucchi合作，这是一个重要的项目。如何与艺术家建立信任，缘分起了关键作用。对于年轻的画廊而言，没有展览历史和履历可能会引起一些不信任。一开始，Enzo对我们也有所保留，因为在地图上他找不到我们，当时也没有网站。然而，我们坚持用诚意和专业精神打动了他。今年，我们亲自前往罗马，为他制作了第一本中文出版物，这是一种独特的方式，让我们获得了艺术家的信任。

这是Enzo Cucchi的作品首次在中国展出。这次展览包括湿壁画、木板油画、陶瓷雕塑和纸上作品。相比以前，他的大型油画数量减少了，年龄大了身体没那么听使唤，但他觉得大脑比以前更加好用。展览海报是黄扬设计，其中有一架秋千，是Enzo Cucchi工作室的一部分，秋千上面的图案是Enzo Cucchi的标志之一。

恩佐·库奇个展《卡斯塔尼亚》展览现场，2023 ©红树林画廊

我们为开幕式举办了一场论坛，邀请了梁铨、何岸、廖国核三位艺术家。Enzo Cucchi在中国当代艺术史上扮演着重要角色，他代表着80年代全球艺术从前卫到绘画的回归。Enzo Cucchi的作品探讨生与死等大的命题，这也在展品中有所反映。

这是我们画廊制作的第七本画册，今年春节去罗马拜访他说要给他出版第一本中文画册，Enzo Cucchi非常开心。他当天晚上手工做了一本样书，然后我们将其带回，供黄扬根据需要进行设计调整。这本书还在米兰的书店和罗马Maxxi博物馆的回顾展中露出。

我们今年的第二个项目是李燎的个展，与画廊的内容选择方向紧密相关。从19岁时写的行为艺术论文，北漂期间的个人行为项目，到与厉槟源、李燎的合作，这构成了我的经验线索。这些个体经验对我的内容选择产生了重大影响。此外，与地方生态相关，李燎是深圳的艺术家，他刚刚完成了美团的项目，并在坪山美术馆举办了深圳当代艺术家系列之六“老婆去创业”个展。从画廊的角度来看，艺术家有一些未被表达的地方，如美团外卖对他的影响在美术馆之外有所展现。此外，作为一个商业机构，画廊也会关注艺术家的商业价值，尽管这个展览一直延期，直到上周才撤展，成本可能比预期的更高，但我仍然愿意这样做，这是对艺术家的信任。美术馆提供学术和文化上的认可，而画廊希望在市场方面为艺术家带来实际好处。

李燎：“劳动” 展览现场，2023 ©红树林画廊

到目前为止，我们的主空间完成了这两个项目。下图是李燎的展览海报，拍摄者是小毛，我们希望展现美团外卖员路过的场景，因为这正是李燎的形象。我们还邀请了贺潇和薛峰老师为“明天见”开幕论坛发表演讲。我们一直注重文献和文本，期望每个展览都能有充分的文献生产和收集。

李燎：“劳动” 展览现场，2023 ©红树林画廊

南头古城是一个由万科运营的城中村改造项目。我们与南头古城今年展开了艺术家驻地项目合作，邀请了艺术家侯逸杰作为第一个驻地。我们考虑了画廊的空间和发展问题，决定与当地生态建立更多关联，尤其是与南头古城展开合作，使驻地项目能够为合作或即将合作的艺术家提供一种独特的在地体验与交流。

侯逸杰驻留工作室开放现场，2023 ©红树林画廊

第二次南头古城的驻地项目中，我们邀请了来自上海的林科。他是一位优秀的新媒体艺术家，同时展现出在绘画方面的天赋。他拥有长达五年的水彩绘画经验，他因为村上春树的小说《刺杀骑士团长》的启发开始涉足肖像画的创作。此次他在南头古城创作的60幅作品的主题仍然是肖像，他的创作过程充满灵感，没有受到过去的观念或逻辑的束缚，他只是选择那些激发他灵感的肖像来随性创作，他充分发挥自己的创造力，不受任何约束。

林科驻留工作室开放现场，2023 ©红树林画廊

通过几个案例展示了我的个人经验，从学习艺术史到研究行为艺术，再到北京的绘画创作，以及随后从事媒体工作，最终成为画廊主。然后在画廊项目的不断推进、与艺术家、社会关系结构以及当地生态的互动中逐渐塑造了画廊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