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报道：专访佳士得亚太区总裁庞智锋

在佳士得香港春拍期间，我注意到你接受了来自亚洲多地记者的采访，韩国、东南亚和中国的媒体之间有什么明显的区别吗？

庞智锋：

在亚洲，不同市场的成熟度是不一样的。东南亚的藏家大体上处在收藏周期的早期阶段，回答媒体的提问也要反映这一点，但当你和中国的媒体交谈时，你就要讲的仔细一些，你需要告诉他们最新的趋势和我们的观察。

另外，几乎所有媒体都会带有各自背景的关注点，关心佳士得在对应地区的策略，这是一种骄傲，也是事实，近年来尤其如此。佳士得非常注重中国市场，这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于是其他国家的媒体就会问，“那你们会在我们国家也这么做吗？”

这其实是个很好的问题，我正好可以强调我们的策略。我们的策略不是本地策略，而是全球策略。当我们展示拍卖品时，我们的目标不是卖出海量的拍品，我们只挑选呈献最好的进行展览和拍卖。因此，只在少数地方做拍卖会更有助于达成这个目标。

在过去的3年里，由于新冠的影响，一切都数字化了。无论身在孟买、胡志明市还是京都，你都可以参与我们的拍卖。如果情况允许的话，你可以加入我们的线下拍卖会。如果不能来，那也没关系，你甚至可以在家里的沙发上完成竞拍。

这么来看的话，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在每个地方都办拍卖会呢？我们的战略一直是拥有强大的区域中心，不仅包括香港、纽约、伦敦、巴黎、日内瓦等传统拍场，还是像上海这样的新拍场，所有的区域拍场都是全球性的平台，都可以吸引来自世界各地藏家的参与。

实际上，我们正是依托这些区域中心为世界各地艺术家取得了最佳拍卖成绩。举例来说，一位新加坡艺术家在香港的拍卖成绩可能比在本地拍卖的更好，香港就是这样一个汇集和聚焦全球艺术家的国际化拍卖平台，我总是会告诉记者们，佳士得非常尊重不同的文化和艺术遗产，而我们尊重它的方式就是在国际化的平台上将它展示给全世界。

今年佳士得五月春拍的在线观众达到了3500 万，恭喜！

庞智锋：

对此我感到非常自豪。当然，并非所有在线观众都是竞拍者，但他们都对此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这很好，因为艺术需要有人关注。我们需要这个生态系统能正常运作，而这个生态系统包括了收藏家、策展人、商业拍卖行、画廊、公共机构以及普通的艺术爱好者。普通的艺术爱好者对艺术产生兴趣，他们会参观博物馆，关注拍卖市场的动态，然后他们中的一些人会购买能负担得起的艺术品。这就是一个健康的生态系统。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在香港举行的佳士得拍卖，我对你们团队精心打造的所有细节都印象深刻。

庞智锋：

我总是告诉团队，作为业内最大的参与者之一，我们责任重大，我们需要超越对利润的单一化关注。我们的一举一动，也会塑造行业。我自己也是花了几年的时间才完全消化并理解这一点。

我认为，我们的责任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首先，我们有责任⸺我不喜欢用“教育”这个词，因为它显得有点傲慢，我更喜欢 用“赋能”这个词⸺赋能给收藏家。在一个人已经拥有了财富，拥有了地位，开始对艺术产生热情时，那我们便将赋能你成为你想成为的那个收藏家。我们会为你带来具有教育性的内容，为你提供与专家接触的机会，并努力举办各种展览。非拍卖的展览虽然组织起来成本很高，但对我们公司的 DNA来说却无比珍贵。今年的春拍现场，我们举办了张宗宪先生的中国玉器收藏展，以及新加坡傅氏家族的中国书画展。我们在 2021年还把巴斯奎特巨作（Jean-Michel Basquiat）带到了上海，那也是一个非销售性质的展览。总之，对我来说， 赋能藏家是非常重要的。

第二点是，我们是拍卖市场的看护人，我们的责任是让作品成交。就像香港股票交易所作为股票市场看护人的角色一样，因为在交易股票、债券、股权的过程中，你希望通过销售确定价格，你希望这个价格是在那个时刻的正确价格，所以我们必须确保我们带来的大部分商品最后都能成交。如果我在拍卖会上拿出一件10美元的物品，它是一件独一无二的物品，当还没有人出价的时候，大家都会产生疑问：“那么价格到底应该是多少呢？”也许你认为它值9美元，也许你认为它值7美元，或者你认为它只值2美元，你并不知道。但如果它以9.5美元或者15美元的价格成交，那么大家都可以看着那笔交易说，“这就是这件作品现在的价格。”

这是一个竞争非常激烈的市场，我们的交易一般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获得拍品，第二阶段是销售。当然还有第三个步骤，那就是收款。确保收款也非常重要。其中第一阶段非常关键，因为这决定了市场上将出现的拍品质量以及接下来的成交价的可持续性。

你讲话时常常提到“拍卖策展”（curation of sales）这个说法，具体指的是什么？

庞智锋：

我们有两种形式的拍卖。我们有单一藏家的拍卖专场，也有由多位藏家藏品组成的一场拍卖。

对于单一藏家拍卖专场，通常我们无需策展。实际上拍卖行是将一个已经非常成熟且成系统的收藏家的藏品引入了市场。其他收藏家往往对此会非常感兴趣，因为他们觉得，“哦，原来拥有100块精致腕表或150件御瓷是这种感觉。”

在一场拍卖的拍品来自多位藏家的情况下，我们会根据自己的想法来定义这个拍卖会上应该包含哪些拍品。所谓的策展主要是针对这种形式的拍卖，尤其是晚间拍卖。你希望这些拍卖对艺术史有意义，你希望创造故事，你不希望有15幅来自同一位艺术家的画作，你希望在声名远播的和初露头角的，高价位和稍微低一些价位的拍品之间创造一个良好的平衡，你还希望在展览或图录中创造艺术品之间的对话。但从根本上讲，策展的第一步是我们需要确信每件拍品都在质量上达到了佳士得的标准。如果你本身有一系列很棒的画作，然后却开始加入一两件有点奇怪的东西，这便会影响整个拍卖会的质量。就像你去高级餐厅就餐，只要有一个菜肴平平无奇，你就会觉得整个体验都很普通。

我们还希望有那些在藏家们原本考虑之外，能引起他们好奇心的作品出现。在我们的一次晚间拍卖中，一幅日本艺术家的画作引起了许多人的兴趣。那是一幅美丽的卧姿裸女的作品，当时那位艺术家在市场上还并不那么知名。但当你看作品着录的话，关于这件作品的介绍有两页纸那么长。最低的出价，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大概是30万—40万港币。这可是晚间拍卖。对于一幅在如此多机构中展示过的画作来说，这个价格非常合适。人们会带着好奇来问“这是谁的作品啊？”这就是我们想要的。我们希望能触发思考，超越期待，创造惊喜。

我们在去年11月的香港秋拍有一次非常有趣的策展。在预展现场中有一个位置，你可以站在那里，同时看到4幅令人惊叹的画作。中间是一幅巨大的赵无极的画作，左边是1967年的琼·米切尔（Joan Mitchell）的作品，右边是60年代初的里奥佩尔（Jean-Paul Riopelle）的画。里奥佩尔曾是米切尔的伴侣，他们两人那时都住在巴黎。再往后一点，你会看到一幅1949年的作品，来自苏拉吉（Pierre Soulages），苏拉奇也住在巴黎。这四位艺术家在同一时间都在同一个城市。当你看到他们的作品比邻放置，这是一种罕见的体验。每一幅画作都有自己的故事。当你把它们放在一起时，你就可以重新创造一个新的故事，让人们回到历史中去。对我来说，这代表了策展的质量。  

我觉得单一藏家拍卖在市场上越来越受欢迎，它也涉及一定程度的策展，对吗？

庞智锋：

对一个单一藏家拍卖会来说，佳士得专家的工作就是要多角度地解释和呈现这个藏家的故事和精神。在单一藏家的专场拍卖中，你更多要相信的是这个藏家的品位，而在一场多个藏家藏品组成的拍卖专场中，你则要相信佳士得专家的专业素养。

无论是5月春拍的帕默家族收藏(Palmer  Collection），2017年在纽约亚洲艺术周的藤田美术馆收藏、还是去年6月的纪梵希收藏（Givenchy Collection），保罗·艾伦收藏（Paul Allen Collection）以及之前的盖蒂收藏（Getty Collection），他们都是公认的名家收藏，而我们的工作就是解释他们是谁、他们收藏了什么、他们为什么收藏，以及藏品的故事，这真的很令人兴奋。

在策划拍卖时，每一季你都要从零开始。几个月前，我们刚完成了春拍，但接着我们马上就要开始考虑秋拍的安排。对于单一卖家的拍卖，藏家们已经完成了工作，你需要做的是讲述这个故事。佳士得的独特优势就是讲述故事的能力，这背后是一个整体的团队的通力协作。 

佳士得讲故事的实力源于团队合作，作为领导者，你如何鼓励团队合作？

庞智锋：

这就是我每天都在做的工作。我的职业生涯始于麦肯锡，从事管理咨询，然后我搬到日本，开始从事奢侈品零售行业，曾经就职包括Richemont集团和施华洛世奇，然后我就进入了拍卖行业。

拍卖行是一个人脉和知识都很重要的地方。当我六年前来到佳士得时，人们问我， “你是艺术专业吗？你对任何一类艺术品有深入了解吗？”我说没有。“那你和顶级藏家有私交吗？”有时拍卖行也会从私人银行或 财富管理公司那里引进人才，他们可能不一 定对艺术品有所了解，至少他们有一定人脉关系，但我也没有。大家就很疑惑，“那你能带来什么？为什么他们会聘请你担任高级管理者的职位？”

当然，现在我已经与顶级客户建立了深厚的关系，也已经学习了一些关于艺术和藏品的知识，但其实我的工作核心是除了藏家关系和艺术知识之外的第三个：让那些兼具知识和人脉的人达成共识、并肩工作、实现愿景。这就是我的工作，非常简单。

这完美地引出了我的下一个问题。在香港春拍期间，每个人都在问你同一个问题：“你是如何说服Kevin Ching (程寿康先生)同意加入佳士得的？”你能详细地讲讲这个故事吗？

庞智锋：

Kevin可能是在亚洲艺术行业最受人尊敬的人，没有之一。他之所以这么受人喜欢，是因为他有太多的优点：巨大的成就、 丰富的经验、为人谦逊，聪明过人，以及人尽皆知的幽默，包括对亚洲艺术有非常深刻的理解等等。他在我们的竞争对手那里建立了非常成功的事业。在我们这个行业里，你的工作年限越长，你对艺术的理解就越丰富，你与藏家的关系就越深，你对事情的发展和原因也就越能理解。

从根本上讲，我认为我们这个行业是一个经验先行的行业。我相信如果没有经验， 你很难得到高级别的职位。对资深藏家们来说，他们的收藏经验也许已经长达20年、30年，他们经历过很多事情，所以你不能说：“我在这个行业里已经做了六个月了，我来告诉你应该怎么做。”这就是我想说的第一点，经验。Kevin有着丰富的经验。

其次，我在我的职业生涯中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人可以知晓一切并无所不能，或者能承担一切职责。我一直觉得我的最大责任是定义方向和凝聚团队，我需要找到更优秀的人才。这就是我一直遵循的理念，我也在第一次和程先生讨论的时候说了这个理念，我认为他带来了我所不具备的东西。我们向藏家们承诺要带来最好的东西，为他们做最好的建议，所以我们需要配备最好的人才。

我一直对Kevin非常敬佩，但在他离开另一家拍卖行之前，我从未与他交谈过。只是他有时会来我们的场地打个招呼，我也会去他的地方打个招呼，但你不会看到我们在一起闲聊或喝咖啡。尽管我很尊重他，但我并不了解他，我们开始交谈是在他完全从苏富比退休后才开始的。

我们俩都对彼此有很大的尊重，在他职业生涯的当下阶段，我感觉他的兴趣点不是继续领导整个组织或处理财务和人力资源等问题，而是更加聚焦客户，以及同客户打交道，而我则需要确保公司内部一切运转正常。我也在第一次和Kevin讨论的时候讨论到这些，我认为他带来了我所不具备的东西。这完全没有问题，我也有一些他可能没有的东西，或者他在现阶段并不追求的东西，比如行政管理的工作。

在整个过程中，你与Kevin的哪一次对话是最难忘的？

庞智锋：

最特别的一次对话，我想是我们在一间餐厅的角落，那里有一个自助餐台，后面有两张桌子，那个地方并不显眼，但在那张桌子旁坐下，你的视线透过玻璃窗正好可以看到遮打花园另一侧的The Henderson，也就是我们佳士得新的办公大楼，它就在我们面前。我说：“Kevin，你应该加入我们的原因，不是因为要加入一个相似的公司，而是这个团队会重塑亚洲拍卖业的新阶段。”我坚信The Henderson将是一个从地理位置、空间规划和策展可能性上都能带来变革的项目，我指着大楼对他说：“这些是硬件，而你的加入将会成为软件的重要组成部分。这将真正推动眼前的一切迈向下一步。” 

这可能是我们的对话中最难忘的时刻之一。我认为正是那次讨论向他展现了加入我们团队的真正意义所在。”我希望在我们那次交谈的那时候，他会对“为什么我要再工作5年、10年”这个问题的答案感到兴奋。

让我们进入The Henderson的话题。我读过、听过很多关于它的事，但我想听听你的说法。在这个项目背后，你完整的思考逻辑是什么？

庞智锋：

那就让我回到最基本的开始讲。如果你看我们去年的销售数字的话，发生在亚洲的拍卖的销售额大约占全球销售额的28%，香港拍卖的成交在总额72亿美元中占到了18亿，而与此同时亚洲藏家还在踊跃参加其它海外拍场的竞拍，这就显示出了亚洲藏家强劲的购买实力。因此，合乎逻辑的结论就是我们需要扩张，因为亚洲藏家对本地展示和交易的需求是没有被满足的， 我们需要在未来展示更多的拍品。

然后，我们来看一下今天佳士得的业务模式，这是个超过20年实践的模式：在亚洲我们每年以春秋两次大拍为主，主要集中在香港会展中心。所有品类都要在一段时间里集中进行拍卖，但会展中心繁忙的安排也使得我们每年只能提前预订在5月和11月的档期，之后则很难轻易调整，相比于佳士得在伦敦、巴黎、纽约的办公室都有自己的展示空间和拍卖厅，到了某个节点，佳士得在香港也需要拥有自己的空间来灵活的举办拍卖。

当我刚刚成为佳士得亚太区总裁时，我就与我们的全球CEO施俊安（Guillaume Cerutti）有过一次讨论，提及扩充亚太区总部，没想到当即得到了他的充分支持，那是在疫情前。

然后，更大的问题不是我们是否应该这样做，而是在哪里做。在香港找到这样一个空间是非常困难和复杂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开始在香港四处找寻合适的地点。接着，2020年新冠来袭，尤其是在2020年上半年，我们并不完全清楚事情会如何发展。直到后来我们与现在的业主方恒基兆业进行了第一次对话。

对我来说，为佳士得在香港觅得一块适合做拍卖的场地并不是一件手到擒来的事， 我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我们必须对我们究竟需要什么进行很多思考，最后列出了4个必须满足的条件。

首先，我们选择的地点必须能表达出我们品牌的形象，同时对藏家们而言也是合适的地点。对于香港来说，只有一个地方能满足这个要求，那就是中环。

其次，我们不想是一个沿街的空间，因为我们毕竟不是一个零售品牌，我们对此相当谨慎。设想当一位藏家前来欣赏一幅价值1000万的毕加索作品，我们希望对客人来说既要容易到达，又不能过于显眼，所以在一栋高档办公大楼里就是一个更合适的选择。但这里还有一个细节，我们希望我们的空间可以步行到达。为什么？因为当举行一个晚间拍卖的时候，我不能接受让贵宾们排队等候电梯。所以，那就必须在一个较低的楼层，有一个面积合适的空间，可以让我们把画廊、拍卖厅、客户接待区、办公室整合在同一个地方。

第三，我们需要有层高足够高，同时无柱的大空间。一来我们会有庞大的艺术品展示，二来房间如果有柱子遮挡视线的话， 拍卖师会很难在拍卖会中看清 数百位来宾的举牌。

最后，即使我们不在一楼，我们也需要有条件把所有的艺术品都搬运到我们的空间所在的楼层。

所以，当你把这些因素全部相加起来，就会发现The Henderson绝对是完美的选择。它位处香港中环心脏地带，被公园及绿化环抱，毗邻香港公园和遮打花园，是名副其实的城市绿洲。跨越两层、超高空间、无柱式非凡设计的佳士得亚太区总部新址，将坐拥其中的6至9层、总面积达50,000平方尺。到时，这一四层空间中的两层将被精心打造为一处独一无二的世界级艺廊及全年运营的拍场；而另外两层则将集客户中心及创意办公空间于一体，成为全球艺术藏家的聚集之地。

我还认为这将是香港最美丽也是最节能的建筑之一，而且在环境友好方面的标准极高，这在我们的未来和策略中非常重要， 我们希望为环保和可持续发展做出贡献。

这个出人意料的举动，表明了我们投资亚洲、投资香港的决心。整个项目的思考过程实际上是非常有条理地进行的。能够在The Henderson 设立佳士得首个香港的常设拍卖中心和艺廊，给予我们期待已久的灵活性，可随着市场的变化和机会，在全年的任何时刻举办拍卖与活动。这也让我们更能发挥创新和创意，而不需受制于现时每年只可举办两季拍卖活动的模式。

在内部空间规划安排方面你的想法是什么？

庞智锋：

在签署租约的时候，我们对建筑的特性和空间分配以及设计方面有了大致的概念。至于多少空间将分配给什么功能，当时的想法都很粗略。我们不能照搬纽约或巴黎的模式。这是香港，香港的房地产价格非常高昂，因此必须要很有效率，并且灵活。你需要确保画廊空间可以轻易地转变成拍卖厅。我们会开始更深入地思考如何创建一个多功能的空间。

而对于办公空间的设计，我认为完全可以助力我们未来企业文化的发展，因此我们开始对自己想要的东西展现出了野心，这就是之前谈到的团队协作。我会希望未来办公空间会更加开放，佳士得的员工们可以不被一直被限制在工位和电脑前。在我们当前的办公室里，大部分的空间被少部分人利用，那会相对封闭。而在新的办公空间里，我们将尝试让员工可以更灵活快速地和其他同事开会、讨论而不是一直被限制在工位和电脑桌前。

另一方面，创新是我们工作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而创新往往来自彼此的交流。很多时候员工会围绕着咖啡机聚集起来聊天，这就也许会激发一些创意的产生。当你和同事们进行现场会议时，只要抛出一些简单问题，比如我们如何捕捉这个机会，人们就会开始头脑风暴。所以，我希望我们未来的空间是非常自由和连续的，让人们可以聚集在那里，互相交流和产生联结，不仅仅是在部门内，也适用于跨部门。

这次办公室搬迁会加强你之前所提到的团队合作精神吗？

庞智锋：

我们建立了一个庞大的项目团队，有很多个由佳士得员工参与的工作组来研究诸如拍卖日程、无纸化办公、布展设计等等。我希望由团队来主导这些项目，我不想成为那个说是或不是的人。如果观察所有的小组的工作流程，你可能会发现我们在香港的员工有一半以上都通过各种方式参与其中，员工也成为是变革的一部分。

有一件趣事，在我们搬进开放空间之后，其中的一项工作就是要逐步迈向无纸化。除了纸质的拍品图录，我们尽量少用纸，理想情况下更多电子化。我自己也在努力，所以你看我现在平时只随身带着我的iPad、名片和手机，就这些，而我以前会带着一个文件夹。我们还在思索，怎样把当前的家具和一些办公设备在新的空间里进行循环利用，继续使用它们，而不是因为搬家就把所有的东西扔掉。

你是我分享这些细节的第一个人。我们总是希望把The Henderson看作是一个服务于收藏家和能够全年举办各种活动的综合项目。

能简单地谈谈你所提到的软件方面最大的改变吗？

庞智锋：

首要的改变是我们的拍卖日程。纯粹从空间容量的角度来看，我们如今的情况是在5月和11月分别有10天举办春拍和秋拍，售出全年约90%的物品，这是很消耗人的。这让每个人都非常紧张，对我们的收藏家来说也是如此，因为作为一个收藏珠宝、中国瓷器和绘画的人，只有两天的时间去选择，难度可想而知。所以，基本上来说，这是一个瓶颈，不仅仅是从空间的角度，也是从每个人吸收能力的角度。

当我们将这10天加上几个拍卖季中期活动移到新空间之后,我们将会可以更加灵活地设计和安排主题拍卖周，引入新的拍卖品类，也会为在香港可以全年举办拍卖的新模式扩充团队，招募更多新的员工。

基本上，我们会在一年52周中的23到25周都很忙碌。要确保现有的拍卖日程能够被有效地转移到新的建筑中，某些事情将不得不改变，例如巡展。如今在香港的重要拍卖会的几周前，我们会带着所有类别的藏品去上海和北京进行巡展。那么，拍卖日程的改变会对巡展产生什么影响？这也是我们需要继续研究的问题。

然后，我们也会问自己，我们在其它的25周还能做什么？我们是否要增加拍卖场次？我们是否要增加拍卖展览？或者非拍卖展览？我们是否将我们的空间提供给慈善事业和公益事业使用？我们是否会举办晚宴？为例我们有很多这样的细节还要考虑。

你认为佳士得未来应该多做的一件事是什么？

庞智锋：

我真的认为我们应该做更多非拍卖性质的展览。亚洲和香港都拥有充满活力的艺术氛围，但非常缺乏展示新兴艺术家的优质空间。我想如果我们能为年轻艺术家做点什么那就太好了。想象一下，比如有一周的时间让佳士得通过赋能年轻艺术家进行展览来回馈艺术界。

佳士得这次春季千禧后晚间拍卖也是赋能年轻艺术家的一种方式，这个项目在佳士得内部是如何落实的？

庞智锋：

我们在香港并没有拍卖很多19世纪末到二战前的作品，有一些，但是不是很多。但是我们会上拍很多西方战后当代以及亚洲现当代作品，通常我们所做的是更多为上拍的艺术家划分时期和界限。在香港，我们希望能够真正更多专注到新兴的艺术家，这实际上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有些收藏家们会去寻找已经声名远播的艺术家，也有些会去寻找初露锋芒的艺术新星。客户能关注多元的艺术家，这样非常好。

我们也特别高兴能邀请到周杰伦参与这次我们香港11月的拍卖。我认为这次的合作是完美的匹配。周杰伦自己本身就是一个艺术家。说到新兴艺术家和年轻艺术家的话，这正是我们想要的。无论你是否是他的歌迷，他在艺术这个领域确实是够格的。能够和他一起策划这件事，我们真的非常高兴。

如果闭上眼睛，想一想过去两三年里让你最难忘的几个时刻，它们会是什么？

庞智锋：

我觉得有三个时刻。第一个是当我们宣布搬迁到 The Henderson 的时候。我认为那个时刻非常难忘，因为当时这是一个非常保密的项目，而我坚信这是对公司来说正确的决定。但你永远不知道团队和员工会如何反应，市场和藏家们会如何反应。不过当消息宣布时确实曾引起了一阵轰动，新闻甚至还登上了日本雅虎的头条。我认为，这确实是对外界，对香港这个城市的一种强烈的承诺。这是一个非常值得记忆的时刻，因为我从我身边的藏家，从我们的员工和媒体那里得到了巨大的正面反馈。几个月后，我在一个晚宴上遇到一些完全与艺术圈没有交集的朋友，当他们问到我就职的公司，在我说我在佳士得亚洲工作后，他们说：“你们就是那个要搬进那座新大楼的公司吗？”

第二个时刻，我觉得是去年5月我们在香港，以及同年九月在首尔举办培根与格尼（Bacon and Ghenie）的作品联展时，这是我们在策展质量方面所代表的典型表达，两位艺术家的跨界展览此前从未做过。当你把他们放在一起后，你会发现一切都很合适，它可能是首尔弗里兹艺术展（Frieze  Seoul）上规模最小的一个特别展览，但却是收获报道最多的一个，并且迎来了几千名参观者。有来自亚洲的顶级藏家来看完展之后对我激动地说：“这真的太棒了。”

第三个就是宣布程寿康先生加入我们的那一刻。不仅仅是因为这件事是最近才发生的，我认为它将永远值得记忆。他的加入对佳士得而言是一个极好的事情，也是公司如何赢得对人员、知识、关系和专业的巨大承诺的体现。

曾经在奢侈品行业工作了这么多年，你自己观察到了什么趋势吗？

庞智锋：

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问题。我从高端腕表品牌转到时尚珠宝品牌，再到拍卖行，一路看着世界变得更为可持续，从消费物品到消费体验，我的职业生涯就是最好的例子。当你收藏艺术品时，你其实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它们，你只是拥有它一段时间而已，所以这就是一种体验。你的职责是保护那幅画，保护那件瓷器，然后可能你的孩子会拥有它，或者另一个人会拥有它。正是因为过去许多人这么做了，所以现在你才能有这样的体验。如果之前没有人这样做，你也就不会拥有它。我真的希望更多的人能购买得更少，收藏得更多。收藏的意义在于拥有更少的物件，但更多地珍视它们。当你有一幅画，你会把它挂在墙上，然后在看着它的时候，你会说，“我很高兴我拥有这幅画。”那一刹那的感动是最重要的。

如果想说服小白真正进入艺术收藏界，你会对他们说什么？

庞智锋：

对于任何一个对艺术感兴趣的人来说，我认为同时关注拍卖行业中的事情与博物馆等艺术机构中的事情的话会非常好。那些机构是相对静态的，它们带来了深度，而拍卖则带来了新鲜感，两者是非常好的互补。

人们会认为你的银行账户上必须得有很多零才能参加佳士得的拍卖预展，事实并非如此。我们的拍卖预展对公众非常友好，我们都非常欢迎大家可以来参加我们的展览并享受其中，以今年为例，香港春拍预展就吸引了接近4万人次的到来。

编辑｜范力

视觉｜riscal、poppy

图片｜由佳士得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