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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推送#书摊计划#第140期:雅众图书《美与暴烈:三岛由纪夫传》(亨利·斯各特·斯托克斯 著;于是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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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岛自述:“这种病症——自体中毒——成了我的痼疾。一个月里,这种病或轻或重地总要发作一回。病危不知多少次光顾了我。我的意识逐渐习惯凭向我走过来的病的脚步声,就能分辨出它是否会导致死亡。”自此之后,夏子更是不允许他外出,公威对这个世界的印象被封锁在平冈家的铁门之内,因其封闭,而显得尤为重要。这个面色苍白、体形瘦弱的男孩从小便养成了敏感的习性,不管遇到什么人都会好奇地端详,肆意地联想,不管所见是何人,哪怕只是匆匆一瞥,都会在他的心田落下深刻的印象。“最初的记忆,以不可思议的实在的影像使我感到苦恼的记忆,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的(大约四岁)……从坡道上走下来的,原来是个年轻人。他前后挑着一担粪桶,头缠一条肮脏的手巾,有一张漂亮的红润的脸和一双炯炯有神的眼,他迈着稳重的脚步从坡道走了下来。他是个清厕夫——掏大粪的人。年轻人脚蹬胶底鞋,身穿藏青色紧腿裤……藏青色紧腿裤把他的下半身轮廓清楚地勾勒了出来,它使我联想起仿佛有一种东西在优美地活动着,正在向我走近过来。我对这条紧腿裤竟产生一股无可名状的倾倒……是因为我对他的职业感到一种极度的悲哀,一种彻身透骨的悲哀的憧憬似的东西,一种极其感觉意义上的‘悲剧性的东西’。”
这种悲剧,实则来自公威本身。他完全被排斥在正常人的生活之外,在稀有的几次外出途中,他看到了花电车的司机和地铁检票员,尤其是后者的绿色制服上有成排金扣也促使他联想起这种悲剧感。“我的官能寻求它且在我被拒绝的某个场所里,于我无关的生活和事件,以及这些人就是我对‘悲剧性的东西’的定义。我永远从这里被拒绝的悲哀,总是被梦幻和转化到他们以及他们的生活上。我好不容易通过自己的悲哀,参与到他们当中去。这样,我所感受到的‘悲剧性的东西’,也许只不过是一种——我从那里被拒绝了——迅速到来的预感所带来的悲哀的投影罢了。”即便后来他长大了,也一直在与这种悲哀的疏离感挣扎不休。他可以认同最普通的日本民众——出租车司机、酒吧招待、士兵,但他却不能逃离封闭的家族教育。俗话说,三岁看到老。三岛是在夏子言传身教之下长大的,被灌输了大量与日本现状不符的贵族武士世家思想,他当时根本不知道,日本已经变成了民主平等的现代国家。小公威头脑中的日本社会是由亲王有栖川宫家这样的家族组成的,甚至还留着江户幕府德川将军统治全国二百五十年的概念。
三岛的幼年印象中,还有一本图画书。“那时候,我为数不少的小人书里唯有一本,而且这书里唯一成为扉页的一页画,格外引起我的偏爱。”他常常避开女佣和护士的眼光,一个人贪婪地沉湎于这页画中。“画的是骑着白马、高举着剑的武士……身着白银盔甲,佩戴着一些美丽的徽章。透过护脸,可以看到骑士美丽的脸面,他凛然地把拔出的剑伸向蓝天,大肆挥舞。这是面对死亡吗?好歹是面向着某种不吉利的力量飞去的力量。我相信下一瞬间,他将会被杀掉。”骑士在下一瞬间就将死去,这念头紧紧攫住这孩子的心。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发生了,护士告诉他,这个骑士是个女人——圣女贞德。“我涌起一股哀伤的心绪。本以为是他,其实却是她。这个美丽的骑士,不是男人而是女人,又将会怎么样呢?”三岛认为,他必须是男人,否则他的死就无法感动人心。他摘引了奥斯卡·王尔德的诗句来表达自己对美丽骑士之死的赞美:
横遭杀戮倒在苇蔺草丛中的骑士
是多么的美啊……
除了对死亡的着迷,三岛的童年还有别的特殊印象。“还有一个记忆。就是汗味儿。汗味儿驱使我,激起我的憧憬,支配着我……是军队练兵归来,路过我家的门前……士兵们的汗味儿,那海风般的、像被黄金炒过的海岸空气的气味,冲击着我的鼻孔,使我陶醉了。”那时,他并不是能感知汗味儿隐含了性暗示的年龄。“这种气味当然不会马上与性的快感联系起来,但士兵们的命运、他们的职业的悲剧性、他们的死和他们应看到的遥远的诸国、他们对这一切东西的官能上的欲望,都在我的内心里渐渐地并顽强地唤醒了我。”即便只是些支离破碎、奇形怪状的幻影,但三岛却极为重视幼年呈现于他面前的这些印象,“它从一开始就以着实巧妙的完整形态……是一无所缺的。日后我到这里来寻访自己的意识和行动的源泉时,也将是一无所缺的”。
暴烈之美以及年轻男子的残酷自戕成为日后他多部小说的主题,从《中世》(1946)到《春雪》(1966),三岛始终在表达:死得越残暴、越痛苦,就会越美。他还尤其推崇天主教圣徒塞巴斯蒂安,并延伸出前所未有的观念——日本传统的切腹自杀仪式具有无法比拟、无法超越的美感。在小说《奔马》(1968)中,主人公阿勋用切腹来证明自己符合理想的日本英雄形象。
孩提时代的三岛有很强的表演欲。“幼年时代是时间和空间的纠纷舞台——我不认为这个世界比构筑积木更加复杂,也不认为不久我将走向那里的所谓‘社会’比童话世界更加光怪陆离。一种界定在无意识中开始了。于是,所有的空想从一开始就在对这种界定进行抵抗之下,不可思议地渗透着完整的、类似其自身的一种热烈意愿的绝望。”到了星光闪烁的夜里,他看到的是“绕着我周围的黑暗的延长线上,浮现出了璀璨的都会……深夜回家的大人们,在他们的言谈举止中,留下了某种类似共同语言的东西,某种类似博爱主义团体的东西。另外,他们脸上带着一种闪光的、令人顾忌直视的疲劳。活像指尖一接触就沾上银粉的圣诞面具一样,用手一接触他们的脸就会明白,夜都会给他们涂上了多彩的颜色”。接着,一个女魔术师的形象就会浮现于他眼前,那是他曾经看过的一场舞台表演。“原来是松旭斋天胜的舞台。”三岛对这位女魔术师非常着迷,他写道:“她丰满的身躯在衣裳遮蔽下若隐若现,活像《启示录》中的大淫妇,悠然地在舞台上散步。”
于是,小公威渴望把自己装扮成天胜。“我从母亲的和服中拽出最鲜艳最华丽的件……将用油画色画上红玫瑰的腰带层层缠绕在腰间,并用绉绸包袱皮裹住头。”如此装扮妥当后,他兴冲冲地跑去祖母的房间,屋里正有访客,他的母亲也在一旁坐着。公威兴奋地大喊大叫:“我是天胜!我是天胜啊!”可是,“我的狂热,使我的目光全然集中在自己扮演的天胜角色上,可以说这种意识使我只看见我自己”。很快,他迎来了母亲的目光,她深深垂下头,脸色苍白。三岛写道:“这时我理解了什么?或是被迫理解了什么?……我由此领略到置身于爱的目光下孤独难看的教训,同时又从它的反面学会了我自身对爱的拒绝?”这种装扮癖偷偷地延续到了九岁,后来,弟弟妹妹都长大了,三岛看了埃及女王的电影,就装扮成克利奥佩特拉,可以说,是埃及女王的形象带领他进入了古马的时代。“我看到她穿着超自然的衣裳,还看到她呈现在波斯地毯上的琥珀色的半裸姿影。”
公威五岁时开始认字。不管手边有什么小人书,他都如饥似渴地看,但他“从来不爱公主们。我只爱王子,更爱遭杀害的王子们。我爱所有遭杀害的年轻人”。这段时间里,他看过的本国作家作品只有小川未明的童话书,读的最多的是安徒生。“为什么在安徒生的许多童话中,唯有那篇《蔷薇妖精》里,一个英俊青年亲吻情人赠送的纪念物蔷薇花的时候,惨遭坏蛋用大刀刺死并斩首的段落,在我心灵上投下了深深的阴影?……它们无法阻挡我的心倾向死、夜和热血。”而所有童话里,有一个匈牙利传说最让他神魂颠倒,故事里的王子们穿着紧身衣裤,蔷薇色上衣的胸前饰有金丝刺绣,还披着红里子的深蓝色斗篷,他们担负着神圣的降龙任务,“后来他被一只巨大的蜘蛛捕获,蜘蛛的毒汁流遍全身,就这样被蜘蛛吃掉了”。王子经历了七次死后复活,“溺死、烧死、被蜂蜇死、被蛇咬死、被扔进布满密密麻麻的大刀尖的深渊里刺死、被犹如大雨般的不计其数的大石头砸死”。三岛也耽于自己战死沙场或被杀死的假想中,童话故事毫无疑问在他的心里铺设了通往死亡联想的道路。“然而,我对死的恐惧却比普通人高一倍。我欺负女佣,把她气哭了的第二天早晨,我看到她却以若无其事的明朗的笑脸在伺候我吃早餐。从她的笑脸上,我领会到含有种种的意思。只能认为那是发自充分获胜的希望所带来的恶魔般的微笑。恐怕她是要对我进行报复、企图毒杀我吧。我有点惧怕,心房扑通扑通地跳动……有了这种想法,就决不伸手去动一下酱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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