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tnow｜严培明：相信你的痛苦⸺绘画的力量

艺术家严培明通过自己独特的笔触，为我们呈现绘画恒久的力量。他的画作，以悲剧形式来叙述生命的终极关怀。artnow客座主编沈奇岚带我们走进这位旅法艺术家最近在佛罗伦萨的大型个展，走进他的工作室，也走进严培明那个宏大的内心世界。

Marat (13 July 1793, Paris), 2014

Oil on canvas, triptych, 180 × 180 cm

each Photography: André Morin

©Yan Pei-Ming, ADAGP, Paris, 2023

不安与沉思，悲伤与理智，阳光与苦难――观看严培明的展览，我心中涌上了无限复杂的情绪。

世界有其错综迷离的复杂性，历史如湍急的河流，潜藏着可以吞噬人的时代巨浪。若要言说这样的世界和历史，需要拥有同样复杂和力量的艺术家去匹配这巨大的能量。严培明正是这样的艺术家，他一次又一次证明了绘画的力量所在――呈现即将到来的历史，呈现永恒的人性，呈现残酷和仁慈同时降临的未来。

01

与阴影辩论——

“达芬奇不会消失”

我们约在了意大利佛罗伦萨相见。正逢他的大展“严培明：历史画家”(Yan Pei-Ming: Pittore Di Storie)开幕，这是在欧洲最重要的当代美术馆之一意大利斯特罗齐美术馆(Palazzo Strozzi)举行的巨大展览。在严培明之前，被邀请的艺术家名单上是杰夫·昆斯和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在严培明之后，是安尼诗·卡普尔。享有盛名的美术馆在反复考量之后，在全球的艺术家中，选择了严培明作为绘画领域的杰出艺术家，在佛罗伦萨最为黄金的夏日档期，为全球观众带来了一场无与伦比的展览。展览名字一语双关，是“历史画家”，也是“说故事的画家”。严培明作品中独特的叙事性和强烈风格，让他的展览获得了巨大成功。

离斯特罗齐美术馆步行10分钟的地方，是闻名天下的乌菲齐美术馆。巨大的馆藏里有严培明喜欢的卡拉瓦乔。身处这份绘画传统之中，严培明很自信。这个时代的画家并不容易，没有一件艺术作品不被比较，和前辈、和先行者、和同辈。所有在画布上进行艺术创作的人，无论是否承认，他们必须与绘画史的阴影周旋，他们身处在历届大师的阴影之下，如何让人听见自己的声音？

严培明的道路富有启发性。2009年，严培明在卢浮宫举办了个展《蒙娜丽莎的葬礼》。在卢浮宫的重要展厅中举办个展，对艺术家而言是殊荣，他也给卢浮宫带来了轰动。这个叫作“蒙娜丽莎的葬礼”的展览，创造了参观人数的奇迹。当时他必须用创作回答：如何在这历世的大师画作的环绕中，在艺术上依然做出有意义和有价值的表达。严培明大胆地宣称卢浮宫是大多数艺术品的坟墓，而蒙娜丽莎是其中之一。严培明画了一幅放大很多倍的蒙娜丽莎，在《蒙娜丽莎的葬礼》旁，他也画下了自己的生与死。一边是严培明父亲在病床上的肖像，另一边是艺术家的自画像。他画出了关于生和死的追问，也让人思考艺术作品和艺术家之间的张力。艺术家为艺术而生，生命有限，但作品永生。严培明将历代艺术大师的阴影转化为了自己创作的动力“。我喜欢卡拉瓦乔，喜欢委拉斯开兹，并不以此为羞。”他坦然地说到。

艺术家严培明

2019年是法国艺术家古斯塔夫·库尔贝诞辰200周年，严培明受邀在法国奥尔南的古斯塔夫·库尔贝博物馆举办个展“严培明对话库尔贝”。开幕那天倾盆大雨，但这个几千人的小镇上所有的酒店、饭店和酒吧都挤满了为严培明而来的人，包括了法国总统马克龙。作为法国现实主义画派的先驱，库尔贝享有极为崇高的地位。严培明在展览中与库尔贝的对话，是对艺术史的致敬，也是对自身绘画追求的确认。

严培明在上海学画的少年时期就很早接触到了库尔贝的版画，他在展览前曾在库尔贝的工作室驻留过一段时间，完成了几幅重要的参展作品，这是一种跨时空的对话。更是严培明对艺术史的消化、运用和发挥。对严培明而言，大师带来的是挑战，而不是阴影。他要做的事情，是也成为一棵大树。他属于这份绘画史，他同时溢出了艺术史的传统边界。

Burce Lee, 2007

Oil on canvas, 350 × 350 cm

Photography: André Morin

©Yan Pei-Ming, ADAGP, Paris, 2023

严培明说，好的艺术家，必须经历时间的考验。“你画得必须是独一无二的”，这是他对自己每幅画的基本要求。

在这个每两年换一次潮流的时代，在工作室里静心画画的他非常确定地说：“达芬奇不会消失”。

02

“这个世界正在危机之中”

夏日的佛罗伦萨一定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之一。游客从世界各地来到这座历史名城，这里诞生了影响人类文明几百年的文艺复兴，每一本艺术史和世界史都会出现这个篇章。灿烂的时代，才华横溢的艺术家和音乐家们来到这个城市，开明富有的贵族们一掷千金地让艺术家们创作。这是游客们心中向往的佛罗伦萨和人类文明。

严培明画的是人类文明的另外一面，关于人的痛苦、牺牲、命运和黑暗。历史有一张复杂的脸，有明处必有暗面。若人类文明是一座高山，其中必然包含着深渊。建立了乌菲齐美术馆庞大收藏的美帝奇家族，何尝不是充满了权谋和暴力、鲜血和玫瑰？

在佛罗伦萨的展览“严培明：历史画家”拥有一种让人难以拒绝的叙事。这个展览的主线看似是人物肖像，隐形的线索是人的痛苦，在历史的进程中，人类一次又一次地进入不可自拔的深渊。他曾经执着地描绘着死亡和骷髅，他强调着“人的每一刻都在死亡”。现在他画中的信息有些不同，他说的是：“人的每一刻都在承受痛苦。”这份痛苦却又意味着“人的每一刻都在生”。相信人的痛苦，就是相信意义。相信痛苦，是一种富有勇气的选择，选择以怎样的态度承受生与死之间的这段路程。

Nom d'un chien! Un jour parfait, 2012

Oil on canvas, triptich, 400 × 280 cm

each Photography: André Morin

©Yan Pei-Ming, ADAGP, Paris, 2023

从头至尾看完，展览激发的情感十分强烈。严培明从个人的叙事开始，将自己的巨幅自画像放在了第一展厅，三联画，画面上是全然敞开的奉献中的艺术家自己。对艺术、对命运，他虔诚无比。展厅中有一块五颜六色的巨石，那是这些年来严培明在画室中用剩的颜料。经年累月，拥有了自己的存在和颜色。如果说墙上的画是严培明在时间中雕琢出的作品，那块石头是那些剩余的生命时间。它们聚合在一起，诉说着一个画家对画布的全心全意。严培明说：“肖像犹如镜子，告诉我们，我们是谁，我们是什么。”

本次展览中最为平静宁和的展厅是“献给母亲”。严培明将他母亲的巨幅肖像，和他心中的“天堂”放在了同一个展厅。自从2018年母亲过世后，严培明画了许多关于母亲的肖像，他非常思念她。

Ma mère, 2018

Oil on canvas, 350 × 350 cm

Photography: Clérin-Morin

©Yan Pei-Ming, ADAGP, Paris, 2023

“我小时候家里人很多，但房子很小，只有一张桌子。家里人吃饭、我做功课和画画都在那张桌子上。但为了我画静物，保持桌面的摆设要维持原样，家里所有人整整三天站着吃饭，端着碗吃，因为桌上是我要画的静物，直到我画完。”严培明回忆起往事，如此深刻沉重的爱，一直在他的心头。

在“蒙娜丽莎”的展厅之中，黑白灰三色组成的巨幅《蒙娜丽莎的葬礼》迎面而来。这个作品严培明画了两组，一组被卢浮宫收藏，正在阿布达比卢浮宫中展出。一组是他留给自己的。这组作品，是他的起步，是他的传奇开始，是他对生死的质问。这组作品中包括了黑色风景前的蒙娜丽莎，严培明的父亲在临终前的凝视，以及严培明想象中自己的离去。

Les Funérailles de Monna Lisa (Detail), 2009

Oil on canvas(Canvas No.3), polyptich (5 canvas)

280 × 280 cm

Photography: André Morin

©Yan Pei-Ming, ADAGP, Paris, 2023

“艺术史”的展厅中，再一次体会到严培明是创造凝视的大师。英诺森十世在严培明的笔下攥紧了右手，不再是委拉斯凯兹笔下的从容的右手。这个时代的紧张与一触即发，从这一个姿势中获得了画布上的肉身。加冕中的拿破仑夺过了王冠，给自己戴上，这一个瞬间是独裁者的诞生，虽然他是许多人崇拜的英雄。同一展厅中的严培明致敬了戈雅的《1808年5月3日的枪杀》。画面中的背景故事，是称帝后的拿破仑入侵西班牙，他的军队枪杀了起义的人民。在并不大的展厅里，严培明用两个瞬间指出了某一段历史的因果，这两幅画也可能是所有历史的因果，在权力和欲望之中永恒轮回的人类命运。

Exécution, après Goya, 2012

Oil on canvas, 280 × 400 cm

Photography: André Morin

©Yan Pei-Ming, ADAGP, Paris, 2023

犹如“时代”的展厅，这是两个小房间，两个一开始未必会使用的小房间。其中的第一个展厅，是2008年登上《时代》封面的普京肖像，穿过一个小门，与他相对的另外一幅作品，是2022年也登上了《时代》封面的泽连斯基。这两者之间，是一幅巨型的、鲜红的、充满骷髅的作品。战争的残酷和痛苦，在这两个小小的房间中回荡不已。

这个在意大利的展览，自然是要与意大利的历史有关。后面的展厅中是几幅和意大利著名历史事件相关的作品。

让人不安的是最后一个展厅《长夜》。严培明在最后一个展厅中，一点都不想满足观众关于大团圆的期待，他要警醒世人：黑夜将至，要警觉啊！他创作了关于意大利历史人物的绘画，其中一副关于墨索里尼之死。当年墨索里尼的尸体被倒挂了起来，这幅图像在世界广为流传。世界上的罪恶会因为一个两个恶魔之死而消失吗？那只惊慌失措的狗，在巨幅的画面上疾驰，它看见了些什么，它奋力呼喊，它要让人们在夜里继续醒着。

Pape Innocent X bleu, 2022

Oil on canvas, 250 × 200 cm

Photography: Cléron-Morin

©Yan Pei-Ming, ADAGP, Paris, 2023

在这个展厅，每个人的神情都开始凝重。他们和我一样，汗毛竖立，心中惴惴不安。这不是个要让我们愉悦的艺术家，这是个想让我们看见真相的艺术家。

严培明说：“绘画是个假设，是其他东西的可能性。它必须根据经验去演绎真实的世界。绘画具有本身的图像真相，它既不真实也不虚假。”他说：“绘画不是爱抚”，绘画是搏击，是战斗，是表达犀利强烈的情感，是绝不麻木。

我问他为什么对这世界如此悲观，他深深吸了一口雪茄，慢慢说到：“我有一个好朋友，他是一个德国人，是个哲学家，喜欢音乐。2015年11月13日，他去参加了巴黎Bataclan音乐厅的音乐会。那天晚上恐怖分子在音乐厅屠杀了100多人。生命很脆弱的。”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沉重的回忆弥漫在空气之中。这场悲剧的具体时间和地点印在了他的心里，还有无尽的悲愤和痛苦。他只在他的画布上释放这些隐藏的情感。

绘画是时间的仓库，也是人类情感的仓库。在严培明的作品中，那份直接而强烈的情绪始终感染着观众。这些是他不为取悦任何人而创作的作品，他证明了在这个世界上依然有绘画，在表达和保存着这些情感:爱和恐惧，记忆和失去，苦难和荣耀。

Pape Innocent X bleu, 2022

Oil on canvas, 250 × 200 cm

Photography: Cléron-Morin

©Yan Pei-Ming, ADAGP, Paris, 2023

严培明曾在巴黎画室里画过一架巨大的坦克，旁边有个小孩子，小孩在无声地哭泣。那件作品名字叫作“Help”，小孩子用眼神在喊救命：“帮帮我！”写作这篇文章的时候，新闻页面上充满了关于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的新闻，新闻里有许多的小孩在哭，在呼喊：Help！严肃的艺术家总是最准确也最残忍的预言者。

如果有人问，绘画在这个世界上应该处于什么位置？

对于严培明而言，那就是：说出真相。撒旦总是在漫游世界并寻找毁灭灵魂的时机，真正的艺术和创作方能转化这份痛苦。

相信你的痛苦，这激发着笔触的底层能量，让痛苦升华为超越的力量。

艺术有没有制止暴力的能力？艺术家到底在这世界上可以为此做什么？我想起了作家加缪的一段话，他回答了这个问题，也可以用以描述严培明这漫漫的艺术之路：“我认为我可以真诚地说，我的反抗几乎总是为了所有人的反抗，为了所有人的生活在光明中提高……我被置于苦难和阳光之间。苦难使我不能认为阳光下和历史中一切都是好的，阳光告诉我历史并不就是一切。改变生活，是的，但是不要改变赋予我神性的世界。毫无疑问，就这样我接触了如今我从事的这种不能给人舒适的职业，天真地站在了一条平衡线上，艰难地前进，不能保证会到达目的地。换句话说，我成了一个艺术家，如果’没有拒绝和赞同就没有艺术’这句话是真的。”

沈奇岚博士对话严培明

这次在意大利举办这个巨大的展览，开幕式上有这么多人来为你庆祝，至今为止，观众的反应如何？

严培明：他们非常喜欢。意大利的观众有这个绘画的传统，很多人都来和我说，看了非常感动。意大利对绘画有骨子里的热爱。

展览标题里说你是历史画家，历史有一张怎样的脸？

严培明：其实是一语双关。“历史画家”，也是“说故事的画家”。我昨天刚刚画完一张画，画的是著名的医生Gustave Roussy，他一生奉献治疗癌症的事业，倾尽所有家产创立了一个很好的医院，就是法国现在最重要的这个癌症治疗中心，以他命名。他们医院邀请我画一张他的画。这个医生啊，很优秀，但是后来因为政府给了他很多荣誉，也让他管很多事情，他被深深地嫉妒，有人设计和诬陷他账务上有污点，他被调查被攻击。他受不了这样的羞辱就自杀了，死后事实证明了他的清白。是这样一个故事。

我所关心的只是人的问题。人，创造了一切，也破坏所有一切。人是动物中最残酷的，但我们的历史就是从这种残酷之中发展而来的。

你在意大利的展览当中，唯一一个光明的房间是你献给母亲的，她的肖像和你画的天堂在一起。你经常画她。她对你的所有教导中，你记得最牢的是什么？

严培明：我像我妈。我小时候住在上海的闸北区，那里稍微有点复杂。街上常有小混混。我小的时候她希望我画画，不要出去打架，不要学坏，不要成为流氓，不要被抓起来，不要被带坏。从小她就教育我要做一个好人，做一个老实的人。我妈妈她不懂艺术，她相信学画画的人一定不会学坏，就是那么简单。她的愿望是我好好地活着，不要求发大财也不要去做官，做一个好人。

世界有它的复杂性，你如何用绘画去表现这种复杂性？

严培明：最近世界相当复杂。每次战争的发生都是有导火索的。我们本来以为我们这一辈子可能就在和平当中度过一生，那就很幸福了。现在形势很紧张，看看中东的局势，每个国家都很紧张。我每次看电视里面评论的时候，各有各的说法。

在这次意大利的展览中，我和你探讨过整个展览的动线，在最后一个展厅中，是一个令人非常不安的结尾。一条巨大的黑狗在狂吠，一片漆黑的风景，仿佛世界又陷入的黑暗之中。你为什么要让观众带着不安的感受离开展厅呢？

严培明：狗和人类生活在一起，已经好多好多年了，狗对危险最为敏感。现在的战争，人是无处可逃的。我是一个艺术家，对那些媒体和新闻也更敏感一些。我作为一个旁观者，用我的想象力和对和平的爱，想提醒大家战争是非常残酷的。我不能想象在我们活着的时候可能经历世界大战爆发，那会是一个悲惨世界。全世界是一体的，很难承受这样的事情。我的画只是表达了我的这种情感。另外，离开展厅的时候观众有些不安，然后他们找个地方，喝一杯，温暖一下身体，就会更加感慨和珍惜自己的幸福。这不是更好吗？

为什么在你的绘画中总有一种悲剧感？总觉得画上的主人公正在走向不可逃避的命运。你有没有画过甜蜜的作品？艺术有没有制止暴力的能力？

严培明：艺术是关于情感的。如果绘画没有情感也没有感觉的话，那就很难了。情感是一种很抽象的东西，我的绘画又是很具象的，要两个结合。甜蜜的作品我好像画不来。我最幸福的时刻是每天去我的工作室，我感觉最幸福。我在幸福的工作室里，我不要画幸福的东西。其实人的出生到死亡就是一个悲剧。从母亲的肚子里到棺材，就是一整个人生，对吧？到最后的结局都是差不多的。也不是说我对悲惨很感兴趣，而是用悲剧讲故事，可能会讲得更丰富一些，就像一个作家写那小说一样，或者和看一个电影一样。写小说总是开始美好，中间痛苦，最后再来一个美好的结尾。这样大家看起来比较舒服一点。导演或者作家要面对很多观众。但我的任务不是面对所有的观众，也不是讨好观众，我连我自己都不是很讨好，我就想表达自己内心的一些愤怒和恐惧，是向往美好的生活，是要活在这个和平的世界里，是提问人这一生怎么度过。

觉得你和你的作品之间有一种张力，当你说一些重大事件的时候都很从容，非常风淡云轻，但是看到画面和作品的时候会知道里面的情感有多强烈。

严培明：因为绘画作品，等我不在的时候，它有它自己的生命。艺术家不能永远陪伴在展览的旁边。开幕式的时候，我去两天跟别人谈谈，之后我就离开了。可能再过几年，你理解的东西又会有不同。比我更年轻的评论家，他会有另外的角度和评论。五十年以后的那些年轻的人，他们肯定用另外一种方法再去解读。

现在有生命感的绘画非常难得。你已经这样画了这么多年，现在站在一张空白的画布面前，你心中是怎样的情绪？这些年来，你的风格上有什么变化吗？

严培明：我的风格有些自然的衍变。我最近的画和我画蒙娜丽莎的时候是有点区别的。你看卡拉瓦乔，他的一生当中的创作，就是他本人的绘画语言。现在大家都是想学毕加索，几年一个大的改变。其实仔细看毕加索的画，基本上他也没什么大的改变，他是尊重他自己的时代。绘画不能为了变而变。你要是每次去赶时髦的话，很多人就会忘掉自己。可能有几个人会出来了，几个比较聪明一点的，有好的画廊经营。我这个人永远是沉浸在我自己的世界里面的。

你如何看待“坏画”(bad painting)？我自己对绘画有一种古典的信念，我觉得如果只是为了在形式上获得一种快感，“坏画”可能在一个时间点上是受欢迎的，但在放在长时间段里的意义不大，很难留下来。

严培明：对，也看这个艺术家本人将来的演变。现在艺术家获得的信息很多，但是要区分一下。一个是画不来画的“坏画”，一个是画得来还是去画“坏画”，这是两回事情。

你看毕加索，他是随心所欲地画。大家看到他十七八岁的时候的作品，就可以证明他可以画所有的东西，他后面就很自由，他就画他自己的感觉和他的时代。

如果请你给年轻的艺术家一些建议，你会给什么样的建议？他们可能没有经历过像您1980年代出国时那样的苦。

严培明：我也不苦，初期出国打工就是这样的。给年轻人的话，就是如果你有一颗艺术家的心――你认为你是自己是艺术家的话，这条路就要走下去。基本上大部分的人是会放弃的，因为这条路非常难走。就像拍电影，有多少人想做名演员。就像游泳，要拿到冠军，要花多少的力气。你是不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看你的天分，看你的选择，看你对艺术的爱。

你在绘画上，是否还有什么没有解决的问题？

严培明：可以说，我每张画都在想办法解决绘画的问题。不过这个绘画的问题是解决不完的。重要的是――你画的作品一定要独一无二。

 策划/采访/撰文：沈奇岚

 编辑 ：Y.L.

 作品图片提供 ：严培明工作室

 人物拍摄 ：鲍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