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艺术空间展览访谈&评论｜傅百林：最虚构的真实感

在《玄林潜影》展期的最后，M艺术空间联合黑书推出艺术家访谈《傅百林：最虚构的真实感》，讲述在这一片“丰富的黑”之下，如何表达由个体经验与感受带领的玄秘森林。同时，通过整理展览中最常被问及的两个问题，分享傅百林和他的玄林潜影带给我们的不断生发的意义空间。

自《玄林潜影》开幕，有两个常被提及的问题：

窗户上8×10黑白底片画面把内外隔开，沿街的树影透露进来。

第一个问题是“这是摄影还是绘画？”

正如鲁明军在策展词开篇所陈示的：“摄影自19世纪以来，就一直与绘画纠缠不清。”摄影与绘画的互动是场长久的实践。

这套被傅百林称为“明室暗房”的工作流程，其中一个玄机，是在底片输出的基础上以水墨进行染色。从暗房走入日光之下，像是把墨水当作显影液。当然，染色不是显影，而是遮覆：墨分五色也就能以不同浓淡层叠相盖，于是镜头下的透视被层层隐去，画面拉平，一片朦胧，但你知道底层的细节就忠实地在背后存在，像确信重雾墨烟背后的叠嶂。

水墨固然是绘画的材料，但水墨在此不是绘画的加法，而是减法，这里的水墨没有笔触，一切“笔触”来自摄影，或者说，来自自然。

事实上，自然的想象力是远大于人的，影像提供的细节远比绘画丰富。

这从某种角度也解释了这些画面与中国山水画之间的自然联想，道法自然的皴法与经由水墨掩隐的影像细节，山川异色，殊途同归。

玄林 NO.7-局部，摄影 水墨手工染色，

135x108cm（原作品尺寸），2022

李泽厚先生在讨论宋元山水的第二阶段时提到：“诗意追求和细节真实的同时并举，使后者没有流于庸俗和呆板（匠气），使前者没有流于空疏和抽象（书卷气）……日益成为整个中国艺术的基本美学准则和特色。”倒正吻合傅百林着力追求的摄影细节与绘画意趣同时并立的旨趣。

第二个问题是“为什么这么黑？”

依循傅百林“明室暗房”的创作方式，展厅也设置成一半明室，一半暗房，当从暗空间回到明亮部分的时候，常能豁然开朗，好像重新看见很多东西。这种视觉的“暗涌”或许来自一种既有的视觉经验的改变：在明暗对比的惯习范围以外获得新的细节信息，眼睛似乎获得了一种更灵巧和主动的能力。

其实，人对黑本就是熟悉的。我们从母体中来，然后才逐渐浸染在光怪陆离之中，但不妨重新折返，因为习惯黑就是保持对光的敏感。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玄”，即是黑。以黑来表现“玄林”固然有艺术家自己的审美偏好，但也是他敬畏森林、对森林神秘感受的忠实表述。

玄林 NO.9，摄影 水墨手工染色，150x187.5cm，2022

黑不来源于“客观事实”，而来自那些身处林间，仅仅留影无法固定下来的体感与心历。在这些“黑的故事”里，在哪里并不是重要的，甚至时间也缺席。

作为事实的人生（life as lived）是客观世界的存有。世界在每个人身上倏忽而过，而它们经由叙述者的印象、欲望和情感，成立、沉淀，成为人生的“经验”——而作为经验的人生（life as experienced），才是记忆的本真。

潜影 NO.17（胶片画面），木头 灯箱 胶片

装置尺寸：50x40x39.8cm，画面尺寸：20.3x25.4cm

2023

《百年孤独》的作者马尔克斯曾说：“所谓人生，并非是发生的一切本身，而是对发生的一切的回忆，以及唤起这些回忆的过程。”

艺术家的必要，往往在于当作品呈现他作为叙事的人生（life as told）时，那“唤起这些回忆的过程”，如何抵达。

文/崔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