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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下孔雀洞
(文 / 梁硕)
巴蜀石窟,都隐藏在低矮山陵间,再加上植物茂密,很难寻找。孔雀洞就藏在一个普通的小山包下面,洞窟依山根石壁而造,雨水青苔把古迹和树石都混沌成黑乎乎的一体。
大门紧锁,大狗狂叫。大爷出现,我们好言相求。大爷好说话,放我们进去参观。
这宋代石刻,从我们雕塑专业本身看都很精彩,这又碰上不错的大爷,该算是幸运美好了。可这美好石刻裹了层不安的气氛:大爷说,这是国保单位,他每月领着三百元工资看守这里,一般不对外开放,就是怕丢东西。他边说边呵斥那只逮空就咆哮的大狼狗。
这情况我是熟悉的,游走这么多年没少吃闭门羹。国内古迹不少,但偏远地区的文保单位大多是常年关闭的。有一次带学生探访陇东的一处石窟,我们绕过几道大山,走了一天半才寻到了目的地,可任凭我们拿证件拿美院介绍信百般解释央求,管理员就是咬死不让进。理由很简单,没有领导亲自来电,谁都不能进。像孔雀洞这样的大爷算是很开明的,知道我们是专业考察人员,会往开一面。这其中差别,是不同地区不同领导的规定不同,还是大爷们的心路各异,不得而知。总之,“国情”让一切都可以理解。
看着这美好石刻,我却无意欣赏。佛像身处山村中,却被断了香客的缭绕。国保再好,也像展柜里的干尸,成了我们这些专业人员的特权审美,我任务性的浏览一圈,出门抽烟。大爷说山上还有个唐代石塔,是对外开放的。我对“唐代”已无感,但看那石阶款款,便欣然登上,几转不时就到了山顶。
山顶平坦开阔,电子佛经飘飘而来,这是个寺院。虽然也是雨水青苔斑斑剥落,但一看就是老址新建。说这是个寺院,也像是民居,窝棚柴草,杂物随处,鸭子在泥里打滚,牛在槽里喝水。寺院里青烟缭绕,不见僧人,到处都是老头老太。跪在佛前磕头的,坐在廊子里说话的,三五成群打哈哈的,还有堂前屋后忙乎的,这定是香会的日子。在这个气氛里,人们都不太对我们这一行外来人特别留意,这让我们舒心自在。这里里外外的塑像壁画,全都是雷人喜人花花绿绿的素人手笔,作者可能就是院子里打哈哈的那几个老头。对比山下的国保干尸,这山上的塑像壁画,显出了生生活体;山下的雕塑你可以说宋的比明的好,这山上的佛像它无所谓好不好,它就是活在老头老太的日子里,都在用着,就全都好。
其实山下塑像也曾是活体,山上的也会变成死尸——如果这个寺庙被禁止烧香了,或者老头老太们的后代不再依赖这个寺庙了。
钟声响起,午饭时分,老人们邀请我们吃斋饭。讲真,饭是真糙,但人们的善良坦然气氛松弛,那是真舒坦。再想起寺院里的那个唐塔,好坏如何也无所谓吧;也想起山下的宋代石窟,也还没那么无聊吧,毕竟要不是有老庙遗存,人们也不会聚在这里。
梁硕 _ 上下孔雀洞 _ 2024 _ 木板丙烯 _ 40 x 30 cm
四面鸡鸣山
(文 / 梁硕)
东
走京藏高速出京,过了居庸关就是一片开阔。高速在穿出这片开阔的一个大转弯中,会迎来一座巨大的孤山,既漂浮虚幻,又是个绝对的存在,所有人都会被震慑一下。在最接近这座孤山的点,它的正东,高速上会有一个比较明显的临时停车带,这里可以瞻仰它嵯峨的一面。说“嵯峨”太抽象了,那就看看石涛的“搜尽奇峰打草稿”吧。在我心里,这就是一座神山。过了这座山,就完全是塞外的荒寒地貌了。
后来知道它叫“鸡鸣山”。山下有个古城叫“鸡鸣驿”,在明清两代是京北最大的驿站。鸡鸣驿是从塞外入京的一道门户,鸡鸣山就是一个巨大的屏风挡在居庸关前边。这些年间,多少次经过它瞻仰它也登上过它,但一直看不清它。不知为什么,对他的认识总是定格在“搜尽奇峰打草稿”的山势和皴法上。这是心智未开。直到新冠元年之行,总算有所改观。
南
这次改走京新高速。这条高速远远地在它的南边经过,于是得以了然它的南面:简古,中正,紧致,充实,正是纯粹的概念里的“山”。这相貌更助长了了神山的气质。
西
下高速,沿着乡道穿过村庄,在一个大转弯之后,它的西面突然赫赫于当前。简古中正的南面在这个角度变得扭曲而狂躁,断崖深壑显露出狰狞凶恶,支离的山体耸涌成惊涛骇浪,推起山巅的庙。村中一片凋敝,就像受到了凶恶的折磨。
上
从北坡登山,一路烂尾景区建设不说,上到山巅。山巅新庙,据考承袭魏晋基址,再俯瞰四廓,像是安了魏晋的眼。
南望鸡鸣驿、洋河、桑干河,远处是军都山,山那边就是北京城,一百多公里这么看过去没多远。塞外要想入中原,就得从这里进入“军都陉”。那个“涿鹿中原”的涿鹿就在这里,是不是黄帝在这儿搞过事情尚未定论,但不管哪位前辈在这一带搞事情,想必都得先站在这里往下看一看吧。
北望下花园,茫茫荒山,远到张家口。下花园,小城名字舒适。《辽史》记载,辽萧太后曾在此建立上、中、下三个花园。用尽眼力看,这里山形水势的确小有殊胜:洋河从群山中曲曲游出,经过这鸡鸣山脚进入开阔。只是眼前实在没一点花园的迹象,萎缩的河道,凋敝的山,平庸的城市在扩张。
北
山下留宿,次日城中转悠。老城与十年前没有改变,煤矿停工,留下了漫漫黑灰,平均地分布在目之所及。新城像是广告上的效果图,空降一般,居民寥寥,崭新的材料故意无视荒寒,义无反顾地追求着烂尾。
穿过城,来到郊区的村庄,这才有人安居的感觉。细看,安居的都是老人,问年轻人去哪了,北京张家口。村中心的戏台下边,老人们在打牌。从这闲适平常的前景看出去,空降新城是中景,远景是北面的鸡鸣山。这个角度的神山,被尘霾滤掉了所有特征,成了个没有内容的蓝灰色的一个形状。
这一遭,算是得全了神山的上下周匝,三魂七魄,四面分殊。东面奇,南面正,西面恶,北面空。山还是这个山,只是这空降的城,留不住人也养不住神山,神山只宜远观,不宜近亲。
遇园记|嵩陌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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