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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评｜I N G｜“渣意”之景与“混不吝”的大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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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公众号：I N G
http://mp.weixin.qq.com/s?__biz=MzA4Njg1NzQyNg==&mid=2653083272&idx=1&sn=e0a14cdd8208da4dfe7786a65f87530e

尊重偏见是尊重人的局限性

离经叛道的偏见总会催生新的可能

“渣意”之景与“混不吝”的大芬

文 / Jerome

梁硕在北京公社的最新个展“梁大芬”将观者引入一处“园林”。展墙好似廊柱，双面挂着作品，它们与中心点等距排开围成圆形，构成“画亭”。临近窗户的位置，一面展墙孤立于一隅。所有墙体顶端均带有细窄的檐，等长的灯带安置其内照亮画作。展厅纵深两端的侧边，展台上陈设着雕塑。观看展览仿佛在微缩的山水间游弋。观者在远和近的反复调试中观望作品的整体，再进入画中场景的局部。适应了都市节奏的人们慢了下来，开启一场身临其境的游山探野。

梁硕个展“梁大芬”展览现场

梁硕笔下的景，并非人们通常意义上而言的美景，更非奇观。2011年开始，梁硕与喜欢出游的伙伴们相约探访各处庙宇。在山川乡野间游历、闲逛，感到疲累就找地方小憩或留宿于寺庙内。“睡庙”时，身体闲适地在场，于土地上留下足迹。梁硕记录的景由触动他的一些细节所构成。当代哲学家、美学家约翰·萨利斯（John Sallis）在《风景的意义》一书中探讨风景与自然时，提出想象力的现象学。在萨利斯看来，风景显现出人对自然的基本感知，而自然的虚实性则被悬置起来。反观梁硕之景，其不仅悬置了虚实，还融合自然与人工、历史和当下、现实及梦境。各类元素构造出场景内部的微生态。制造风景的人、改变风景的人、看风景的人，不同主体的目光交错，汇成梁硕落于笔端的“心印”。睡庙时邂逅的一切仅仅是景的发端，梁硕敏感地捕捉景里的张力。他还将这套特别的观景方式运用到对周遭日常的感受及认知当中来。由此，整个世界变成了一座庙。

展评｜I N G｜“渣意”之景与“混不吝”的大芬崇真艺客

梁硕，《夯?剧院》，2024，?板丙烯，80 x 38 cm

梁硕这批新作里的古意，例如山水画里透视法则、移步换景的构图编排或许只是一种障眼法。在能保证容纳内容的前提下，作品的实际尺寸被梁硕压缩得很小。不同于中国古人长卷式的铺陈，梁硕的“小”画是主观目光所及的蒙太奇。被整合进入一组蒙太奇的片段并不顺应真正的景观逻辑。观看者犹如置身于梁硕于北京公社2019年个展《景区》里所搭建的狭窄过道内，他早已预设好观看的路径。如果说画中频频出现的人造物、人为景观打断了我们原本对于“自然”的预设的话，那么真正有违和感的、使画面充满矛盾的却是隐藏在表象身后的主体蒙太奇。蒙太奇剪辑着对时空的瞬时体验，摆布着各式视角、比例和空间关系，再经由艺术家的“脑补”形成画面上的地理叙事。除了图像，文字亦为他人观景和“寻景”留下参照物。就像徐霞客一样，梁硕将周游各处所经历的奇闻逸事记录下来，按“漫游记”、“遇园记”、“梦醒子”、“山水生存”四个章节编纂成《山水生存》手册。寻向所志，读者得以不断重访梁硕的“心印”。

梁硕个展“梁大芬”展览现场

“芬”

展览中，梁硕化名为梁大芬。大芬村，这间深圳近郊生产艺术品的“工厂”以人工仿造名作而闻名。梁硕则为自己仿造了另一重身份——一位大芬村的画匠、一位不知名的民间艺人。对于受雕塑专业训练的梁硕而言，绘画是他并不熟悉的领域。他和大芬村的素人工匠们一样学习作画的技法，不断练习。那是和学院里科班训练完全不同的经验，乍看上去他们的表达方式甚至有些简单和套路化。但梁硕感动于民间技法背后运行着的那套生存逻辑和审美调性。这套生存逻辑毫不避讳地进入生产的领域，生活的艰辛涤除了立意的无病呻吟。为了生活，画匠们必须高效且高质量地完成任务。在重复的生产中，审美调性也经历重新的整合。民间审美自然而然渗透到各种艺术史规训出的标准表达里。梁大芬秉持着对“爽利”的追求。在他亲手打造的木质底面上，丙烯直接而快速地留下印迹，构成形象。用色艳丽奔放，造型的淳朴感模糊了雅俗的界线。梁大芬尚且生疏地用着几个世代前便已成熟的国画程式。他并未直接去仿古，而是从已经由大芬村“消化”过的山水传统里汲取经典的要素，再加以组合和创新。

展评｜I N G｜“渣意”之景与“混不吝”的大芬崇真艺客

梁硕，《广胜荒丘》，2024，?板丙烯，35 x 60 cm

如今，景中所涉及的信仰是否也沦为了一套程式呢？“睡庙”的目的地有游客云集、香火旺盛的大寺，也有无人问津、散落荒山中的野庙，有名胜古刹，也有乡间土地庙。梁硕和伙伴们更偏爱地处偏远、人迹罕至的寂寥之境。他们按照口耳相传的模糊地点去寻找被荒弃的庙宇，它们或过于贫寒、难以为继，或已经成为一片破败的废墟。“无隐禅院”那般的信仰空间已无迹可寻。然而，在梁硕看来，信仰不拘于场域。它是自在的，是无拘无束的，无需权力、财力或任何强力。信仰应当逾越物质的祈求与施予，它是因着崇敬之心而获得的永恒精神之力。反倒是睡庙人偶尔会落入利欲熏心的人群、陷入复杂的社会关系，这使他们颇感怅然和失望。人心一旦失掉了清净，便会开始追逐无谓的执念、价值和效率。于此，“大芬美学”的意义再次凸显。它看上去似乎在与商业化生产合谋，但其内里却充斥着一种无法被抹杀的真实和踏实。

展评｜I N G｜“渣意”之景与“混不吝”的大芬崇真艺客

梁硕，《买后母蓝21》，2024，?板丙烯，70 x 45 cm

“渣”

毫不夸张地说，那是一种带有阶级属性的真实和踏实。展览“梁大芬”的深处存在着梁硕对社会现状的解析。他注意到了我们早已习以为常的“怪”——用他自己的词来说就是：“叵测”。此种叵测一方面源自古与今的表面对立。画作看上去又古又今，实际上则是无古无今。梁硕琢磨着文明演进史中那些始终未变之物，不变正是通过诸多的变才得以显明的。叵测另一方面存在于不自然状态下的自然。那种不自然、矛盾的状态是理性自发的判断，但它恰恰就是既存现实的面貌。梁硕的“蒙太奇”将充满张力的各种情境安插在看似连续、合理的图像逻辑内。不过，情境在逻辑链条上自始就是松动的。梁硕将这种秩序的微妙质地形容为“渣”。“渣”从梁硕创作初期便发展起来，他采用严谨的方式去重新组合现成品、日常物。最终混搭产物的无厘头和态度上的极其严肃认真构成了“渣”内含的反差感。在展览“梁大芬”里，“渣”不仅是形式上的探索，还书写出社会关系的寓言。

梁硕，《买后母蓝1》，2012，玻璃钢丙烯，100 x 60 x 50 cm

展台上放置的雕塑乃是社会现场的最佳隐喻。工业建设不仅带来地质景观上的断层，也创设出一系列“入画”的新物。所谓的“现代化”或凿开山体服务于人的需要、或介入到“前现代”的场景内展开进步的叙事。“买后母蓝”（My Homeland的谐译）讥讽我们对“家园”的所作所为。一件件雕塑如同一座座孤岛，它们是空间的切片。这些标本的空间结构相当复杂，意图复现梁硕临场的感受和体验。他没有采取批判的语气，而是以“渣”景如实地象征着人与周遭环境岌岌可危的关系。梁硕亦不是一位俯视者，他在民间美学里找到“渣意”。大芬的“渣”是原生态、无定式的，其工作过程里不可避免地充满了模仿和失控。梁硕用京畿地区方言将那些微瑕的质感定义成“混不吝”。混不吝直接而生动，表达出不矫情、不受拘束、无所在乎的感觉。由此，过度的精致遭遇反叛，高低雅俗则被拉平。在“梁大芬”中，梁硕再度展现了“渣”的独特气质。生活和创作彼此滋养，梁硕在山河的褶皱里、在现实的波动下洞察人心，以景拟合心印。他从现实的废墟里提取故事，重新连接物与物、人与人。那看似荒诞的景透露着真诚、通透和充满思辨的诙谐。

本文图片感谢艺术家与北京公社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