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前言 | 尚辉：彼时那景——周胤辰绘画的心理时空

安妮?弗莱伯格曾在《虚拟的窗子》中讨论了现代性视觉的命题：“我们通过所见的东西来理解世界：透过窗、边框、银幕。我们花更多的时间盯着电影、电视、计算机、手持显示设备屏幕——那些会动的图像、文字、图表和三维图形的‘窗’——那么，我们所看到的世界是如何被加上了边框，或许就和边框所包围的内容同样重要了。”弗莱伯格揭示了人类在图像时代视觉化地认知世界的普遍现象，提出了“虚拟的窗子”对人们感知世界的重要意义。人类这种新的认知世界的图像经验，同样深刻改变了画家裸眼观察事物而直接捕捉形象的绘画方法。且不说当下许多绘画直接取材于科技视觉——各种机械或电子图像，即便画家十分尊重自己的裸眼视感经验，这种经验多半也早已被视窗图像经验所改变或替代。

当代绘画的艰难与困惑，便在于绘画手工图像难以抵御庞大迅猛的科技图像生产、传播的视觉侵袭。倘若通过绘画去刷新细节描写、去创造新异的视网膜体验，那肯定比不了镜头快门的摄影或微机虚拟的图像来得更加逼真、更加虚幻，也更加具有视网膜的冲击力。但绘画似乎应当追求形象塑造那种凝固感、恒定性，并充分在这种现代性视觉的系统中寻求手与眼建立的新型图像关系。周胤辰绘画的艺术探索，既试图主动接受这种科技视觉的影响以此创造心理视觉感知，也力求从油画语言的角度创造高贵的调性色彩与笔触意蕴以实现新的绘画性价值。

周胤辰不是静止地把观看风景的视点固定于边框之内（这是欧洲文艺复兴绘画最了不起的发明），而是将视窗挷定在高速运行的列车上，或者是使视窗不断地位移，或者是让视窗包围的对象不断行进，像爱因斯坦时间与速度的相对关系那样，速度让时间发生弯曲，物象在此过程中早已改变了原有形态，形成了物象飘浮的变异与残缺。这种物象观看经验固然有高铁视窗的感性体验，但笔者相信，这是图像时代建立起来的普遍性的科技图像经验，而周胤辰则积极地撷取这种速度图像并以此为自己绘画的形象母题。而装入这种形象母题的则不是纯粹的科技视觉，而是对人类心理时空的深入探索。

2017年岁末，她在上海大学美术学院美术馆举办她第一次个展，为其取名“因物故有时”。这句原自佛教经典《中论》的偈语，探讨了更为深刻的时间与物质世界的存在关系命题。从佛学角度，物质世界既有时相，也无时相，时间来自每个人对生命的感知。曾有的经历是时相，因为心在，彼时那景亦此在；但时过境迁，过往的已不复存在，物尚无所有，何况当有时？“因物故有时”洞破了人生此在与非在的深意。周胤辰以这样的禅意来表达她对物质世界的观照，其视窗之中的一花一草，一水一石，也便具备了现象学探讨的心理时空释义。其视窗之中的景观与物象，虽来自现代性科技视觉经验，但视窗之迭变，也被转用为一种存在性哲思命题的思考。

周胤辰的画面物象看似是简单的，但画面通过视窗迭幻所捕获的心理感受却极难表达。这种艰辛探索，无疑也成为她独特的绘画性价值。她作品中一再出现的白盒子作为现代文明的标记，不断形成对自然的介入，并成为她画面的独特标志。因为白盒子所表征的塑料产品或数字图像可以虚拟在任何空间，这便是画家在高铁视窗上不断重复的一个虚拟时空。不论《因物故有时》系列，还是《时间列车》系列，都不断映射出视窗外的江南田园、丘陵、丛林，以及始终介入其中的这个隐喻性的白盒子。这些作品展现的速度物象，揭示了时间之物的此在与非在，白盒子在这些画面中其实是画家心理感应的戳记。

周胤辰的画作忠实地体现了科技图像的悬浮感，但这些悬浮图像在画布上的着床，却揭示了绘画与屏幕在创造图像上的质的区别。她的画面在视觉效果上，具有传统油画所没有的屏幕图像的光感，以及扫描图像形成的拖像。这意味着，画面上大面积的色块处理必须以柔和平滑的笔刷绘成，但若仅仅如此，这些绘画就只能是屏幕图像的翻版了，会失去手绘图画自然形成的体温痕迹。应当说，周胤辰的油画韵味来自于两个基本方面：一是画面整体的调性，二是在平滑的笔刷背后制造的色层肌理与笔触意蕴。

周胤辰的原作极具油画语言魅力，这体现了她在油画色调整体控制与画中各种色彩、色阶之间形成的调性关系。她的大部分画面都追求一种大色块之间形成的稳重平和的关系，而不是色彩之间强烈对比的跳动闪烁，正像美国画家马克?罗斯克色域绘画在那些极其沉稳的有些半透明的色域里暗示的精神情绪。与罗斯克那种不见笔触的色域绘画不同，周胤辰是喜爱玩弄笔触的写意画家。她的许多作品固然有色块创造的画面整体感以及现代性视觉的快捷性，但她从不停留于平涂或平刷。她总是通过笔触的挥扫加强速度给物象带来的悬浮与变异，有时也通过油料的厚薄、笔触的节奏与稀料色质的滴流、浸润，不断制造画面语言的戏剧性，凸显油画材质的美感。

为西方现代主义绘画本质特征进行定义的美国艺术批评家克莱蒙特?格林伯格曾提出：现代主义用艺术来唤起对艺术自身的注意。周胤辰对油画色彩调性、色料媒介及挥写笔触的追求，既让她的油画体现了现代主义对绘画本质的探寻，也体现了她借用科技视觉并重新赋予屏幕图像以绘画性特征的艺术求索，更重要的是，她的作品从来没有停留在视网膜层面的刺激，而是从视窗的画外进入画内，成为心物相应的内知觉发掘。也因此，彼时那景才有了心理时空的描述。

尚辉

中国美协美术理论委员会主任

中国油画学会理事

博士生导师

10:00~17:00

16:30停止入场，周一闭馆（法定节假日除外）

展览地址

上海油画雕塑院美术馆（金珠路111号）

一楼展厅

校审  李诗文、张雅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