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生存 · 梦醒子｜跑酷少年

转自公众号：招隱Ec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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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酷少年

（文 / 梁硕）

我是山间的跑酷少年。我的任务就是不停地在山间奔跑，清理凝结在山石上的垃圾土块。

无尽的大山里到处都是高速通道，所谓高速通道，就是彼此相连的山谷。山谷的地貌很明了，没有很多的土和树丛，山体都是整块的岩石，以及山峰岩缝中长出的松树。岩石虽然凹凸起伏，却都干净整洁一尘不染。所有人都会在山间疾驰而过，所以通道中不能有障碍物，所谓障碍物，指的就是“垃圾土块”，那是那些染上怯懦病毒的人变成的物质。山野中散布着一些怯懦病毒，人一旦感染，就会立刻萎缩，凝结为黑色的土块，粘附在山石上。这些黑色的土块很有害处，成为高速通道的绊脚石影响人们的速度不说，更可怕的是它本身就充满了怯懦病毒，可能会感染被它绊倒的人。所以我的工作就是不断在山间奔跑，清理这些土块，以保障山间的健康和畅通。

我每天的工作是这样开始的：太阳出来之前的鱼肚白之际，我就要起床出发了。我家的房子就建在山崖之颠，房间的地板上有个方形的小门，恰是我的身体宽窄，我就从这里直接跳下去，擦身悬崖而下，熟练地踩踏在倾斜的山体上，加速度直接就是我的起跑。

我在出门之前会带上一个随身宝物——七叉伞。所谓七叉伞，就是带有七根支架的伞，每根支架又能自动延展出六段延长的支架，形成七七四十九段可折叠的单元。这把伞的作用有三个：在我自由落体时能帮我控制速度，保证落地的恰当体感；遮风挡雨；还有最重要的功能是，当遇到垃圾土块时，她的四十九根支架会全部长出来，随着我的身体形状把我紧紧的包裹起来，以免被垃圾土块感染，而且各单元之间富有弹性，我可以自由地作出任何动作。我会用跑酷鞋一脚把垃圾土块踢飞，然后再来个凌空抽射，把它踢到山崖深处的垃圾存放点。当然，这一系列动作是很快的，相当于足球比赛那样的节奏。

山中有很多垃圾存放点。我的工作除了清除垃圾，还包括处理垃圾，上午清除垃圾，下午处理垃圾。处理垃圾的流程是这样：把垃圾土块集中到一起，泡在事先调制好的石灰水的水池中，等土块全都泡软之后，就用大石块不断夯砸，直到砸成很紧实的“土石膏”，等于是把垃圾土块炼成类似水泥的东西，然后把土石膏腻进那些快要断裂的岩缝中。土石膏虽然和水泥很像，但又不是水泥，它既有水泥的坚固度，又有土壤的营养和透气性，这是一项保持山中的健康和生态循环的处理机制：垃圾土块被石灰水浸泡之后，其中的毒素就基本被消杀了，被杀死的病毒会慢慢转化为无害的有机物。把土石膏腻进岩缝，既粘合了即将断裂的山体预防了落石风险，因其有机性和透气性又给岩缝中生长的松树提供了充分的养料，干透之后就差不多相当于天然的石头了。所以这是一个化险为夷的可持续性机制。 

话说这些怯懦病毒，它是怎么来的，我也不知道，老人们说山中有了人时，它们就已经存在了。我们无法根除它们，只能不停地消灭它们，并把它们转化成无害物。其实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怯懦病毒，而人们一般不会感染。这是因为，一方面山中的负离子含量高，负离子有抑制怯懦病毒的作用，这使得怯懦病毒在正常情况下很难大规模繁衍；另一方面健康的人们本身的免疫系统也能抵御少数怯懦病毒的攻击。

感染怯懦病毒一般有两种途径：一是自身的免疫系统出了问题，另一种是你被垃圾土块绊倒，或者不小心进入了垃圾存放点，碰上了那些尚未处理的垃圾土块。人们一旦染上了怯懦病毒，就会立刻变成垃圾土块，所以在山中奔跑还是件相当危险的事，所以我的工作就显得相当重要。

说到“奔跑”，这是山里人的常态，大家不太会“走”，只要去另一个地方办事，就会跑着去，而且速度都很高。山里的小孩一出生，不是学着走路，而是直接学跑。为什么这样我也不知道，老人们说很久以前人们也是走，但后来越走越快，后来就变成跑了，而且现在有越跑越快的趋势。也有科学家说人们运动的速度与空气中负离子的含量有关，负离子含量越大，人的运动速度就越高。以前山里的负离子没现在这么多，人们都是走路的，大约在两万年前，地球迎来了一个小冰期，负离子因此而迅速增长，人们才逐渐跑起来的。 

我不知道现在人们是不是越跑越快，我只感觉自己是越跑越快，所以我说自己是跑酷少年。我为什么越跑越快？一方面奔跑是有快感的，而且是奔跑着工作，那就更有快感了：发现垃圾土块——七叉伞本能的延展并包裹住我——踢飞垃圾土块——凌空抽射——转身收起七叉伞继续奔跑。这是一套连我自己都感到很帅的连贯动作，这使我内心很有成就感，对自己的工作始终充满激情，自然越跑越起劲儿；另一方面，客观情况也让我越跑越快，因为绊到垃圾土块的人越来越多，于是山中的垃圾土块就越来越多，我必须比人们跑得更快，尽快清理掉这些危险物。我一刻也不敢多歇一会儿，总担心谁被绊到。每天太阳出来之前就开始工作，直到太阳下山才回家吃饭休息，之间全是一刻不停的奔跑。这工作的确是辛苦，但我还是很有激情地奔跑着，因为我感觉自己很帅，很有成就感。 

关于我的工作，大致就是这个样子。我从10岁开始负责这份工作，至今也有些年头了，这些年仿佛像是几天一样，紧张而充实。今天，我接到一项新任务，就是要提前完成一天的工作，然后跑到沈阳去，帮那边的人清理垃圾土块，可能要在那边干上一段时间。虽然这项新任务并没有增加我的薪水，其实，我在自家山中的工作也没有薪水，更不存在加官晋爵这样的事，嗨，我其实也从来没想过这个，不停地工作，只是因为帅，还有那么一点点责任感。反正，我一听到这项新任务，就立刻答应了。一大早出门之前，我就高兴地跟父母说，今天我不回家了，我要去沈阳干些日子。父母的脸上没有一丝滞疑的表情，我感觉她们打心眼里为我而自豪。母亲跟我说：“一定保养好七叉伞。”父亲没说话，他的表情在告诉我：“儿子，你真是长大了！”

好了，不说了，我出发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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