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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批评：我们如何判断艺术作品的质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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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艺术 #艺术评论 #艺术家 #艺术史

Piero della Francesca, Madonna del Parto

(1467; detached fresco, 260 x 203 cm; Monterchi, Museum of the Madonna del Parto)

年轻的评论家肖恩-塔托尔（Sean Tatol）在文章中用辛辣的语言评论了他每周在纽约参观的展览，并给出了 1 到 5 分的评分。这篇发表在《观点》杂志上的题为 “负面批评 ”的文章是美国艺术批评现状的一个清晰明确的缩影，有时甚至是无情的，因此它自然会引起争议和反响。

一言以蔽之，塔托尔将问题简化为如何评价一件艺术作品。他在文章的第一部分抨击了他所谓的 “主观绝对主义”（subjective absolutism），即拒绝批评的倾向，因为他认为艺术是一种主观体验，无论是对创作者还是对观察者来说都是如此，不可能有两个人在面对一件艺术品时会有相同的体验。他认为我们是通过判断来认识世界的，一个想要做出判断的批评家应该根据自己的知识，力求客观，或者至少是正确的，批评家与普通评论家的区别似乎在于批评家积累了多少经验：

“一个评论家是由他的品位而非任何共识或典范来定义的，尽管这两者并不是完全可以分开的。问题的关键不在于读者完全服从评论家的判断，而在于读者承认并尊重这样一种观念，即评论家的感性代表了对其论点范围的某种理解，尽管是以一种偶然的和个性化的方式。”

但无论学习和经验如何有助于减少艺术批评家在评判作品时的主观性，也许批评家的评判所遵循的内部一致性只是其活动的一部分，甚至可能不是最重要的一部分。通过将判断置于内部一致性的不明确逻辑之下，并将艺术批评视为塔托尔所提到的 “关于艺术的思想的文献”，人们可能会想知道这种一致性从何而来，又是怎样的积累形成了这种文献。

艺术批评：我们如何判断艺术作品的质量？（上）崇真艺客

本-戴维斯（Ben Davis）认为重点不应该放在评论家对质量做出判断的能力上，而应该放在他或她建立自己判断的基础上时，不禁让人想起一百年前朱塞佩-伦西（Giuseppe Rensi）在《美学的悖论》（La scepsi estetica）一书中所说的 “美学教育的悖论”：

“我们希望对自己进行品味教育，即教育自己能够胜任对艺术作品的审美判断。要做到这一点，我们就必须把那些艺术作品作为我们品位的典范和标准，而这些艺术作品一旦接受了教育，教育就应该使我们能够胜任地品位，即审美地评判。但是一旦我们这样做了，在教育结束时，这些作品在我们看来，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美的”。

对伦西来说，除了一群人的品味与另一群人的品味发生冲突之外，没有其他解决办法。但是，评价艺术作品的层面并不只是个人观点，品味也不一定成为冲突的场所：它也可以是一种交锋的场合，即一个人的品味判断不一定只对这个人有效，而很可能会得到其他许多人的青睐。这就是康德的主观普遍性概念，即如果有人对我们说：“我不喜欢海上日落”，我们会感到由衷的惊讶，这种本能的、瞬间的惊奇感会产生，因为人们普遍认为，海上日落之美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Piero della Francesca, Madonna del Parto

(1467; detached fresco, 260 x 203 cm; Monterchi, Museum of the Madonna del Parto)

关于品味判断，也许否定式批评倾向于把计划搞得有点混乱。对艺术作品的评价基本上遵循三个层面的判断：历史判断、审美判断和品味判断。当塔托尔写道皮耶罗-德拉-弗朗切斯卡（Piero della Francesca)与罗斯金那一代维多利亚时代的感性格格不入时，他是将问题上升到了品味判断的层面。另一方面，当他在下文中写道，批评家可以发现观察艺术的新方法，指出艺术家的主观性超越了他的意图，因此他将能够看到皮耶罗-德拉-弗朗西斯卡的 “几何严谨性预示着五百年后极简主义的趋势”、这已经滑向了历史判断的层面，因为这已经不再是一个评估古代作品与现代艺术家的感性，也就是主观性有多少共鸣的问题，而是一个考虑他的教训的共鸣，他的艺术的范围的问题。

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对皮耶罗-德拉-弗朗西斯卡并不特别重视，但不可否认的是，皮耶罗-德拉-弗朗西斯卡的艺术对他那一代人和下一代人都产生了广泛的影响，甚至在几个世纪之后，只要创造出文化条件来容纳他的教诲（在 17 世纪，他的艺术并不重要，而相反，如果没有皮耶罗-德拉-弗朗西斯卡，也许就不会有形而上学绘画），他的艺术还能产生回响。

有人可能会反对这样的论点，即某位艺术家仅仅因为品味的原因而对某一时代产生了特定的影响：在很大程度上这是对的（如果我们想把 “品味 ”这一概念理解为，不是庸俗地理解为对某位艺术家的偏好，而是理解为一个人看待并进而欣赏他或她的方式），但我们已经离开了主观品味的领域，进入了主体间品味的领域；我们正走在比较的基础上，而传统正是从比较中产生的。

确实不可能有无懈可击和完全客观的批评，因为即使是希望尽可能客观的审美判断，也会不可避免地受到至少是时代文化结构的制约。然而，在对艺术作品进行批判性评价时，个人趣味不应成为判断的范畴。如果有人写道，雅克-路易-大卫和安格尔与自己的个人感性不符，我相信他所做的正是批评家不应做的事情，如果批评家的活动目的是帮助公众在他们时代的艺术作品中找到方向，而不是对他们的喜好施加条件的话。这就是为什么 “我喜欢 ”和 “我不喜欢 ”不仅可以被认为是两个至少在形成批评判断方面有问题的分类，而且它们还冒着误导读者、助长对抗而非开放对抗的真正风险。有些艺术家可能认为非常有趣，但绝不会把他们的画挂在家里。相反，有些艺术家完全符合个人品味，但相反却认为他们毫无趣味或令人印象不深。

Maurizio Cattelan，The Ninth Hour

(1999; polyester, resin, volcanic rock, carpet, glass, metal powder, latex, wax, fabric; Private collection)

至于历史判断，对于当代艺术而言，它有一些明显的局限性，主要是因为面对今天、昨天或前天创作的作品，我们会发现自己比面对古代作品时有更低的理由：我们可以暂缓对作品在当代舞台上产生的影响（也可能是由于过往的时尚）进行可能的评价，但我们可以尝试根据艺术家在其作品中引入的创新程度进行判断。举例来说，有些人认为，要了解毛里奇奥-卡特兰（Maurizio Cattelan）的艺术是否会 “留存 ”下来，还需要等待时间（此外，反对这一论点的人通常无法量化需要等待多少时间才能对相关艺术家做出正确的历史判断）：人们普遍认为，卡特兰的部分独创性在于他能够利用 “夸张的现实主义形式来表现千禧年末社会的矛盾、脆弱和恶习，利用的是一个对作品的壮观价值越来越感兴趣的艺术系统”。

Lorenzo Lotto, Martinengo Altarpiece

(1513-1516; oil on panel, 520 x 250 cm; Bergamo, Church of Saints Bartholomew and Stephen)

然而原创性，如果不是指艺术作品的真实性，而是指其打破既定模式的能力，或者至少是引入实质性新意的能力，并不总是评判艺术作品的主流标准。否则，我们就无法解释为什么像洛伦佐-洛托（Lorenzo Lotto）这样的画家一生都在外省工作。这并不是因为他不为大多数人所知，也不是因为他是个弃儿：远非如此。他在威尼斯接受过训练，与杰出的赞助人有过接触，瓦萨里将托伦特版《生活》中的一段话献给了仍在世的洛托，后来又在贡蒂纳版中得到了进一步发展。很简单，他的艺术与当时的审美标准相去甚远。

至少在浪漫主义之前，批判性判断基本上是一种审美判断，它几乎只考虑艺术作品的内在特征，并以 “模仿 ”这一概念为基础，具体地说就是对模特儿的模仿，而模特儿在模仿自然方面越成功，就越被认为是完美的，然而，它是根据艺术家头脑中产生的东西进行选择的。瓦萨里在《生活》的导言中对这一机制做了很好的解释：

“因为绘画是建筑、雕塑和绘画这三种艺术之父，它从理智出发，从许多事物中提取出一种普遍的判断，类似于自然万物的形式或真正的观念，它的尺度是最奇特的，因此，不仅在人体和动物身上，而且在植物身上，在制作、雕塑和绘画中，他都能认识到整体与部分、部分与部分之间以及整体与整体之间的比例。由于这种认知产生了某种概念和判断，这种概念和判断在头脑中形成了这样一个东西，然后用手表达出来，这就是所谓的图画，因此可以得出结论，这种图画只不过是一个人头脑中的概念，以及其他人头脑中的想象和编造的想法的表面表达和宣言。这种绘画需要，当它从判断中发明某种东西时，这双手需要通过多年的学习和磨练，能够用笔、用风格、用炭笔、用铅笔或用任何其他东西很好地绘制和表达大自然创造的任何东西；因为当智力发出经过净化和具有判断力的概念时，那些多年从事绘画的双手就会知道艺术的完美和卓越，以及工匠的知识”。

艺术批评：我们如何判断艺术作品的质量？（上）崇真艺客

瓦萨里的判断在当时得到了广泛认同，他认为米开朗基罗是至高无上的典范，是人们向往的最高境界，人们认为一个艺术家越接近米开朗基罗就越有趣。然而即使在当时，已经有相当激烈的论战反对米开朗基罗是最高典范的观点, 卢多维科-多尔奇（Ludovico Dolce）在 1557 年出版的《阿雷蒂诺》（Aretino）一书中，对这一信念提出了质疑：

“我们不能停止对一个人的赞美，因为如今上天的慷慨造就了与米开朗基罗不相上下，甚至在某些方面比米开朗基罗更伟大的画家，只有提香才能获得完美色彩的荣耀，而这一荣耀在古人身上是没有的，或者即使有，在所有现代人身上也是缺乏的，有的多一些，有的少一些。”

他还反对拉斐尔，因为米开朗基罗的崇拜者指责拉斐尔的特点，即他的创造简洁优美，他认为轻松是任何艺术卓越的主要论据，也是最难做到的。甚至在 16 世纪，当可供观赏的范本还不像今天这样多和广泛时，评论家假定的无懈可击的想法也并不明显，甚至在五个世纪前，在审美判断上也没有绝对的共识，在如何观赏艺术上也没有一致的想法，甚至没有共同的方案：对于像瓦萨里这样的托斯卡纳人来说，判断艺术家模仿能力的基础是素描，而像多尔奇这样的威尼斯人则以色彩作为参考。

艺术批评：我们如何判断艺术作品的质量？（上）崇真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