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和大多数70后不同,马轲从90年代末就声名鹊起,经历了多次中国当代艺术的起伏与考验,他的绘画几经变革,却又超越代际、杰作不断,始终在绘画浪潮的前沿进行实验,成为中国新绘画的代表人物。
在展览现场,马轲接受了我们的采访,在谈到对展览的考虑时,他强调自己是“打酱油”的,他的任务是在画框之内,创作完成后他就退场。而“在场”与“退场”似乎也贯穿在他三十年间的创作历程中,他在不同风格间几进几出,在实践中建立起对绘画、对风格的认识,“只有你经历了风格,才会对风格有个认知”。他在“西游”中找到节奏,也铺垫了漫长绘画时空的前奏。在新系列“盲人摸象”里,他将不同时代与流派的风格、语法折叠进一个躯体中,以触到他的关切——我们虽然共处一个世界,却各自拥有独特的认知盲区,没有人能窥见世界的全貌。变量一直存在,唯一不变的是马轲对绘画的专注和坚定:“身份没变,我一直在画画”。

艺术家马轲在展览现场

TAG=TAG·西海美术馆
马=马轲
TAG:西海美术馆开馆近3年了,您也来过多次,对它印象如何?
马:我第一次来是因为去年安东尼·葛姆雷的展览,当时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我去过、看过的美术馆也非常多,对我来说西海美术馆应该是世界一流的美术馆。我觉得美术馆是一个城市精神资源的提供者,也可以说是提供了一个世界。
TAG:时隔3年再次举办中期回顾,这次展览对您的意义是什么?
马:一个画家持续5年的创作,跟他持续30年的创作还是有本质的区别。今天这个展览,从我的角度来说,是一个更成熟的展览。
TAG:您在这30年里创作面貌一直在发生一些变化,有什么是不变的?
马:身份没变,我一直在画画。

纸上综合材料,105×75cm,2013
TAG:在给展览命名的时候,您为什么选择“前奏”这个词?
马:我觉得这跟我所处的时代有关。
以往画家的学习过程相对较短,但我处在一个世界慢慢在打开的时代,可以从相对封闭的地域文化语境里,慢慢进入到一个更大的世界语境中。就像我对现代艺术的理解,对于这种个人艺术的理解,不是一开始就非常透彻的,而是经过了漫长的时间。我把这次展览作为一个前奏,是因为我觉得时代让我们这代人的成长期变得特别长。
“马轲:前奏与沉思”展览现场
TAG:“折叠时间”是您创作中独有的概念,能具体讲讲吗?
马:比如说我画了西游记这个题材,西游记就是四个人把不属于自己文化里的养分化为自身文化的一部分。在我学习绘画的过程中,不管是精神还是肉体,亦如取经之旅。我们这几代人都在努力去把其他文化里优秀的成分,变成自己文化的一部分,这是当下时代每个中国人都有的体验。在我们的知识构造里,已经不是单一地域文化就能够满足的。
西游记是关于我们文化的一个故事,当它被不断复述或重新阐释的时候,就说明这个文化的生命力很强。墨西哥有个故事,是说人的第一次死亡是肉身消失,而当你不再被任何人提及的时候,才是真正的消亡。文化也是如此,当它不再被提及或复述的时候,就等同于消亡。从这个角度来说,西游记既是以往的一个故事,但它又跟当下的个人生命经验交织,这是一层时间折叠。具体到绘画实践,每一个形象、背景可能出自不同时代的绘画手法和成果,这也是一层折叠。

TAG:您在纪录片里说“画归根结底是个秩序,一种节奏”,该如何理解和探索这种节奏?
马:西天取经是一条漫漫长路,你要表达路很长,是直接画一条路还是画个照片?但你看《东方》这幅画的处理方式,是把这条路舞台化了。画面自身的关系是有一个弧度的,它很像一个球体的亮面,有明暗交接线跟反光。再就是画面整体的色调,从上(天)往下(地)是越来越浅的,这个渐变也是区别于自然的。如果是画画的人,就会找出这些有意思的东西来:比如孙悟空是个仰视的视角;猪八戒是立体派的一个逻辑,它是分面的;唐僧从头部到身体也是渐变的;沙僧可能是个俯视的视角。在同一个画面里边,每个形象的构造方式是不同的。
因为我不是去模拟一个照相机的世界,现在大家的眼睛都被照相机的镜头控制了,我们看到的就是一个傻瓜相机的世界,其实那不是我们看见的世界,那是机器的世界。

布面油画,207x378cm,2013-2022
TAG:为什么《西游记》里的四个形象在每幅画上都不同?
马:大家对《西游记》太熟悉了,如果你按照以往的那种方式画,大家就会按一贯的逻辑去看。但是我做一些不同的处理,比如像《西游记——夜渡》里,猪八戒是勾线的,孙悟空是有光影的,马就是一个剪纸的效果。在同一组人物里,有不同时期和不同地域的造型方式。这些作品就变成了一个更大的空间,有更多的信息被纳入进来,就让你有了一个新的视角。

TAG:这算是一种对惯常的挑战吗?
马:也不算,其实是打破一个惯常的节奏。
美术史常被视作是线性的,但它在现实维度里是折叠的。比如马蒂斯虽然以色彩取胜,但他的比例和解剖结构仍然是自然主义的,是“正确”的。其实我们无形中被束缚在自然主义里,或者神规定的世界里。在古典艺术的框架下,个人变成一个技巧的载体,服从于自然与神的规则,不断被规训为一个“正确”的人。当人变成一个文化产物时,他就被异化了。

现代艺术就是从这个框架里逃逸出来,它凸显了个人的价值,而不是被框在一个“正确”里面。你看“盲人摸象”系列里的盲人都是怪怪的样子,但这种怪也是我们的传统,比如庄子文章里的主角大多是有点怪的,这一切都是他在拒绝一种正确的、社会性的人的价值。他从一个否定的方式去提示人要回到生命本身,盲人摸象也是这个逻辑。
“马轲:前奏与沉思”展览现场
TAG:您有很多作品都是与中国传统故事相关的,但又与当下交织,请分享一件相关作品。
马:比如说《指鹿为马》这件作品,这个故事是我小时候在小人书里看到的。但在今天,“指鹿为马”的含义可能就变成了一个身份问题——在你看来我是匹马,但我看自己是只鹿。这可能也跟我们每个个体相关,就是指认和被指认的问题。我觉得艺术讨论的还是我们是谁,我们自己的故事是什么的问题。
马轲,《指鹿为马(二) (你说我是马,其实我是只鹿)》
布面油画,80x290cm,2007
TAG:您觉得自己和传统的关系是什么?
马:我觉得并非是简单通过外在扮演或形式上的模仿就能被定义为传统。很多人不是在继承传统,而是在扮演一个传统,或者扮演一个中国人,比如穿汉服,画传统绘画,这其实都是表面的。真正的继承传统不一定是表面上的,它是一个内部或者深层的折叠。
传统文化不是表面上的一个材料、审美、风格,画种。它是源于一个观念——“天人合一”。在现代语境里,就是艺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们与世界的关系。但是,中国传统绘画是神仙艺术,它表现的是一个由仙山仙水、奇花异草与珍禽异兽构成的神仙世界,就算是老乞丐也要画成老神仙的样子。传统绘画把个人的情感屏蔽了,它是与道家思想或宫廷艺术有关的一种审美取向,跟我们每个人其实没有关系。
“马轲:前奏与沉思”展览现场
我们中国人爱做盆景、假山、山水画,房子里也讲风水,这里面有一套设计理念——在一个封闭空间内包含无限外部空间的意识。它不是推开窗户所能见的风景片段,而是一个世界,是我们理解的一个自然主义的世界,“世界在我边上”的那种感觉。
所以传统艺术是非常高级的,它处处提醒你在世界里,你跟这个社会性的社会是有距离的。你不是一个工具,也不是一个角色,而是作为一个生命存在。我觉得这些画,比如“盲人摸象”系列,可能也是我去试图重新认识自己跟这个世界的关系。
“马轲:前奏与沉思”展览现场
TAG:那在“盲人摸象”里,怎么去理解您上面提到的“重新认识自己和世界的关系”?
马:这次展览其实最重要的就是“盲人摸象”单元。有一天我突然觉得,一个画家应该把自己的生命经验传递出去。我画“盲人摸象”,也是想借助这个故事去传递我的个人体验——每种文化都只是世界文化的一个切片,不同的文化模式之间需要多沟通。
“马轲:前奏与沉思”展览现场
“天圆地方”是古人与世界建立的一种关联。但是到今天,宗教、文化的多元性让人意识到,每个视角都只是世界的一角。现在的工具越来越发达,资讯也越来越丰富,它让那种稳定的、唯一正确的真相消失了。虽然我们在同一个世界里,我可能知道的是你完全不知道的,你知道的是我完全不知道的,这是我的一个现实感受。我们变成了碎片,人在沟通越便捷的情况下变得不能沟通了,变得很难沟通了。

“盲人摸象”里有很多折叠,每个形象都用了不同的手法和逻辑,你能看出来古典绘画和现代绘画在里面的共存与差异,但它不只是一个形式,还有更深层的折叠。我在纪录片里也说过,在今天这个世界,文化需要在交流中才能释放能量,才能体现价值。比如说西海美术馆,它也是当代文化的一个现实。


艺术家介绍

摄影:黄少丽 晁启轩
视频剪辑:徐贝蒂
作品图由艺术家惠允
?西海美术馆
开放时间
周二至周日 9:30-18:00
(17:30停止入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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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人单场门票 100元/张
有效期截至2024.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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