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成像：其他现实》艺术家推介｜杰瑞·尤斯曼

后成像：其他现实

Post-visualization：

Other realities

文/ A. D. 柯曼

名词解释：凡是可以单独直接证明案件主要事实的证据，属于直接证据。它的含义是指某一项证据的内容，不必经过推理过程就可以直观地说明被指控的犯罪行为是否发生。

在二十世纪下半叶的任何摄影作品中，一眼就能辨认出杰瑞·尤斯曼的摄影蒙太奇作品来。今天，尤斯曼的作品已经成为摄影图像制作的先驱、范本，久负盛名广为传播，以至于回想起六十年代早期刚刚出现的时候引起的强烈争议，竟觉得几分陌生，而对年轻一点的人来说，无疑是很难想象的。五十年前，尤斯曼用照片合成的方式制作摄影作品的时候，当时的境况与今天的境遇是截然相反的。部分原因是作为实践者、理论家、教师、演讲者，总而言之作为典范人物的他，始终坚定不移地努力，当代摄影中对表现主观世界的想法和方法才得到了大大地拓展，远远超过了他刚开始的时候。

 照片合成与照片拼贴不同，虽然两者有时容易混淆，但是照片合成是在相纸或胶卷上生成的，并且通常看上去会以为是没有经过人工编辑，至少第一眼会这么觉得。尤斯曼的作品，即使意识到是将人工制作把一些事物与自然风景合成在一起，也都几乎或者完全看不出拼合的痕迹，合成的元素是从哪开始，又在哪结束。运用这种技术对当时处于主流地位的自然主义，大胆地提出了相当激进的新的表达方式。人们习惯地认为摄影机必须代表镜头前的事物说话，而合成照片却描绘了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的影像，对事实真相制造了混乱的信息。 

这些摄影作品不是记录“真实事物” 某一刻的表象，它们不是存心要混淆观众的视觉，让人们以为世界就是这些图像所表现这样。相反，它们是对观众向来认为相片可信、可预见提出质疑，提高了人们对影像可制作性的认知，引起了一系列关于影像的用途的提问。 

争论一直缠绕着相片合成这一试验。最先引起广泛关注的是十九世纪中期亨利·佩奇·鲁宾逊和奥斯卡·雷兰德一导读性的文学作品，他们俩所运用的技术和制作的作品是当时的摄影师和批评家们最激烈讨论的中心。后来，把这种技术推广的是私语摄影——特别是明信片和人物肖像。到了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它成为了欧洲现代派的样板，甚至成为了莱茨罗·莫霍利纳吉为包豪斯设计的课程之一，纳吉称之为“用透明叠印表现的同步视觉”。但是，美国现代派却拒绝接受它，并且由于偏见将之从美国摄影史中剔除。 

即使摄影蒙太奇有受到舆论压制，但没有就此消亡。在尤斯曼等人开始从事这项实验创作之前，北美的实验摄影师比如芭芭拉·摩根、艾德蒙·特斯克、克拉伦斯·约翰·劳夫林和凡·塔伯格等人 已经在探索运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以爱德华·韦斯顿、安塞尔·亚当斯和西海岸派为代表的“正派”人士占领了美国摄影界，他们宣讲在曝光那一瞬间即是意味着影像的完成，以此论调，随后对负片的任何变动都应算是一种篡改，是不被允许的，用亚当斯当时的话称为“先成像”。 

尤斯曼在印第安那大学时的导师——已故的摄影师、教育家和理论家亨利·霍尔姆斯·史密斯的敦促下，着手论证这种表现法的可行性。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到六十年代之间（研究生课程跟随史密斯学习期间至毕业以后的一段时间），尤斯曼全身心投入研究、实践，致力于能够充分表达自己内心想法的技术流程。他收集一摞负片，把可以用到的元素提取出来，最后形成了一套特殊的制作法。 在这过程中，暗房就成了尤斯曼所说的“即时发现”的场所。

 终于，尤斯曼把他的洗印技术发展到能够随意将许多元素准确地合成在一张图像里。（但他杜绝和其他一些摄影者一样贪图方便复制底片，他始终用明胶银盐印像法逐一把选中的图像洗出来。）到了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他创造了许多作品，用自己的成绩证明了摄影蒙太奇作为一种当代摄影技术以及可做教育推广的方法论的可行性。

 接着，尤斯曼做了一件摄影界罕见之事，发表了强而有说服力的宣言兼信条，以大众语言告诉大家他在做什么，为什么这么做以及为什么他仍然认为自己是一位摄影师。1967年，尤斯曼在一篇论文上，相对上文提到的“先成像”提出了另一种他称为“后成像”的方法论，从此，这位面相温和的底特律人对传统纯摄影下了挑战书。著名策展人、历史学家彼得·波奈尔说，这个挑战以及这种方式“可以看作已经改变了摄影本身的表达方式、主旨和发展方向”，这也是尤斯曼作为摄影师多年来希望达到的要求。

 “后成像”在那样一个特殊的历史时刻发表，事实上把尤斯曼推上了领军人物的位置。这理论的发表不仅说明了他将作为这种创作方法的发言人，也暗示了他的作品将是这种理论的试验品，是理论应用于实践的样板。即使一开始的作品受到同时代的人苛刻地批评和完全地否认，尤斯曼仍然坚持去发现作品的受众，继续潜心在接下来的四十年间坚持这种创作方式。即至今日，尤斯曼的作品还是不可衡量，除非是他自己的作品作比较，因为这一整个领域都是以他的作品为艺术价值的衡量标准。 从一开始，尤斯曼就以时而间接时而直接的方式精心创作了一个自传式的梦幻世界的影像。在这超现实的作品形象地表现了梦境、魔幻、想象、幻觉中的场景，还频繁地出现人手这一经典超现实主义摄影的标志元素。图像之中充满了相对传统美术史意义上来讲很荒诞的元素。荒诞的色彩贯穿着他的影像作品，人的部分肢体神出鬼没一样在图像中若隐若现；在各种各样自然的事物中出现人形， 或是和其它动物、无机物，植物等缠绕合成一体。 

然而，这些影像作品很难把尤斯曼归类，是称他为超现实主义者、泛神论者、神化学者还是单纯的日记记者？似乎都是不全面的，就像他作品中的每一方面都很重要一样。不容置疑的是，除了竭尽所能创造许多复杂的、迷人的、不可思议的、怪诞的和有着淡淡忧伤的作品来证明他的创作方式的存在价值的同时，尤斯曼已经展示了一个引人注目的连贯视觉。在他的影像当中，一次又一次出现 一个孤单的男人的身影（是摄影师本人的影射）在一个复杂的、神秘的多维空间里不停探索着，那空间里充斥着柔美的寻求沟通的气息。尤斯曼根本就是一个在精神世界里的漫游的人，是一个用全新的语言叙述的自身经历的抒情诗人。还有可喜的是，活跃在尤斯曼作品中的那些象征符号，不是什么理论使然，不是故意营造，也不是被迫的，它们只是在展示和实践之中，自然而然地出现了。

今天，由于数码影像制作的普及，以暗房技术为基础的摄影蒙太奇已经变成一种古老的工艺。（实事上， 尤斯曼的大学时期的母校罗切斯特理工大学自 2008年秋天开始，已经将明胶银盐印像法列为一门选修课。）讽刺的是，因为电子制造合成图像的声望越来越高的关系，发生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摄影圈对尤斯曼早期作品所展开争论的说法现在常常出现在大众媒体上。 

就像是一场宿命一样，注定尤斯曼要在传统摄影法中实验证实以暗房技术制作摄影蒙太奇的方法是切实可行的，并且以此把传统表现法推向顶峰，结果却亲眼目睹它在电子图像的猛攻之下完全过时成为老古董。在这意义上讲，尤斯曼建构了一个终结。但我们同时也可以把他看作是承上启下的跳板， 他通过在全世界范围内培养自己的影像作品的观众、以及激励同行努力开创他们自己的实验，帮助人们做好心理准备迎接电脑制作图像时代的到来。 

尤斯曼从来没有抱怨过这种文化的变迁，只要允许他继续从事他喜爱的创作就好。他并不是一个一心想要为摄影创作中一些是与不是的问题斗争的人，那只是个别人对他的偏见而已。可以肯定的说， 未来艺术史对于摄影蒙太奇的研究，如果没有认真细致地将尤斯曼的理论、实践、教育已及最重要 的是——把他的影像作品列入其中的话，那就不是完整的。

从上世纪 80 年代开始，尤斯曼就已经成为在美国被收藏作品最多的摄影师之一。在全球范围内超过 150 家博物馆和美术馆都收藏了杰瑞·尤斯曼的作品，据不完全统计，截止 2022 年它们至少包括：

乔治·伊士曼博物馆 ( 罗切斯特，纽约州 )，收藏尤斯曼作品 330 幅；

西德尼和路易斯·埃斯肯纳齐艺术博物馆 ( 布卢明顿，印第安纳州 )，收藏尤斯曼作品 185 幅； 

哈恩艺术博物馆 ( 盖恩斯维尔，佛罗里达州)，收藏尤斯曼作品 153 幅；

瑞格林艺术博物馆 ( 萨拉索塔 , 佛罗里达州)，收藏尤斯曼作品 69 幅； 

普林斯顿大学艺术博物馆 ( 普林斯顿，新泽西州 )，收藏尤斯曼作品 24 幅； 

现代艺术博物馆 (纽约)，收藏尤斯曼作品 26 幅；

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纽约)，收藏尤斯曼作品3 幅； 

惠特尼美国艺术博物馆 (纽约)，收藏尤斯曼作品 5 幅； 

芝加哥艺术学院 (芝加哥，伊利诺伊州)，收藏尤斯曼作品 33 幅； 

盖蒂博物馆 (洛杉矶，加利福尼亚)，收藏尤斯曼作品 8 幅；

旧金山现代艺术博物馆 (旧金山，加利福尼亚州)，收藏尤斯曼作品 11 幅；

史密森尼美国艺术博物馆 (华盛顿特区)，收藏尤斯曼作品 21 幅； 

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 (伦敦，英国)，收藏尤斯曼作品 2 幅； 

东京摄影美术馆 (东京，日本)，收藏尤斯曼作品 7 幅； 

首尔摄影博物馆 (首尔，韩国)，收藏尤斯曼作品 1 幅；

亚利桑那大学图森市创意摄影中心，收藏尤斯曼作品 8 幅； 

波士顿美术博物馆 (马萨诸塞州)，收藏尤斯曼作品 6 幅；

苏格兰国家美术馆 (爱丁堡，英国)，收藏尤斯曼作品 1 幅；

北卡罗来纳艺术博物馆 (罗利，北卡罗来纳州)，收藏尤斯曼作品 7 幅；

纳尔逊 - 阿特金斯艺术博物馆 (堪萨斯城，密苏里州)，收藏尤斯曼作品 12 幅；

加拿大国家美术馆 (渥太华，安大略省，加拿大)，收藏尤斯曼作品 24 幅；

达拉斯艺术博物馆 (达拉斯，德克萨斯州)，收藏尤斯曼作品 12 幅； 

休斯顿美术博物馆 (德克萨斯州)，收藏尤斯曼作品 24 幅；

底特律艺术学院 (底特律，密歇根)，收藏尤斯曼作品 2 幅； 

东南摄影博物馆 (佛罗里达州代托纳比奇)，收藏尤斯曼作品 5 幅；

澳大利亚国家美术馆 (Parkes ACT，澳大利亚)，收藏尤斯曼作品 12 幅。

从上世纪 70 年代开始，一些重要的出版社和杂志社陆续出版了尤斯曼的作品专辑，它们至少包括：

八张照片，威廉·帕克，双日出版社，纽约，1970 年

杰瑞·尤斯曼，彼得·邦内尔，光圈，纽约，1970 年 

杰瑞·尤斯曼，彼得·邦内尔，拉塞尔·埃德森，光圈和费城艺术博物馆，1970 年 

杰瑞·尤斯曼：银色沉思，彼得·邦内尔，摩根·摩根，多布斯 费里，纽约，1975 年

杰瑞·尤斯曼：1975-79 年的照片，哥伦比亚学院，伊利诺伊州芝加哥，1980 年

杰瑞·尤斯曼二十五年：回顾展，詹姆斯·恩耶特，纽约图形协会，1982 年 

杰瑞·尤斯曼 : 过程与感知，约翰·埃姆斯，佛罗里达大学出版社，1985 年 

作为艺术的摄影批评：杰瑞·尤斯曼的摄影，约翰·沃德，用友出版社，1988 年 

尤斯曼 / 优胜美地，佛罗里达大学出版社，佛罗里达州盖恩斯维尔，1996 年 

杰瑞·尤斯曼：照片合成，佛罗里达大学出版社，佛罗里达州盖恩斯维尔，1996 年

博物馆研究，杰瑞·尤斯曼和彼得·邦内尔，纳兹雷利出版社，亚利桑那州图森市，1999 年

杰瑞·尤斯曼 : 接近阴影，纳兹雷利出版社，亚利桑那州图森市，2000 年 

杰瑞·尤斯曼和亚历山大·阿尔贝罗，以及诺拉·M·阿尔特，参考艺术，纳兹雷利出版社，

杰瑞·尤斯曼，其他现实，布尔芬奇出版社，马萨诸塞州波士顿和伦敦，2005 年 

冥想导航：杰瑞·尤斯曼 1961–2006，马西里奥出版社，意大利威尼斯，2007 年

杰瑞·尤斯曼和玛姬·泰勒的作品，菲利普·普罗杰，首尔摄影博物馆，首尔，韩国，2007 年 

想象的空间：杰里·尤尔斯曼回顾展，摄影出版社，北京，2007 年

假设：杰瑞·尤斯曼和玛姬·泰勒的摄影作品，佛罗里达大学出版社，佛罗里达州盖恩斯维尔，2007 年 

混合阴影的私语：杰瑞·尤斯曼的艺术，台北市立美术馆，台北，台湾，2008 年

直接证据：杰瑞·尤斯曼的摄影， A.D. 柯曼，see+ 画廊，北京，2008 年 

心灵之眼：杰瑞·尤斯曼的摄影， 菲利普·普罗杰，现代图书版，2010 年 

与底片共舞，泰德·奥兰，摄影艺术中心，卡梅尔，加利福尼亚州，2011 年 

杰瑞·尤斯曼，同步时刻，和平艺术出版社，意大利布雷西亚，2011 年 

史蒂文·布朗与这些手工书籍的制作人，飞蛾和骨光，第 21 版，马萨诸塞州南丹尼斯，2011 年 

卡罗尔·麦卡斯克，尤斯曼 无题 : 回顾展，佛罗里达大学出版社，2014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