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坞木版年画历史发展概述 - 北京画院

桃花坞木版年画历史发展概述崇真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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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城内桃花坞木版年画耀中西

——桃花坞木版年画历史发展概述

︱刘玉睿︱

因明代名文人画家唐伯虎名诗“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而出名的江苏省苏州市桃花坞是中国民间木版年画的重要产地。苏州桃花坞木版年画是中国民间美术的重要代表，其是中国民间美术史上、中国木版画历史上非常耀眼的篇章，于2006年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桃花坞木版年画是指以中国江苏苏州桃花坞地区为中心和代表的民间木版印刷年画。桃花坞木版年画具有历史悠久、艺术特征鲜明、影响大等非常突出的总体特征。

一、桃花坞木版年画概要

年画是中国民间美术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因为主要满足中国农业大国最重要的节庆 ——农历新年的装饰需求而被称为“年画”。年画又因需要批量复制而采用了中国古代印刷技术——木版水印技术，故而又被称为“木版水印年画”，简称“木版年画”。新年挂画的习俗起源于唐代，距今有着千年的历史，年画发展到清朝中晚期达到最繁盛的阶段，其后随着农业社会被工业社会取代而式微。当代社会中的年画只是传统年画的部分遗存，正所谓“遗产”之意。中国地域辽阔，而年画又是春节的必需品，因而中国各地有着众多的年画生产基地，最盛时全国各地基本都有年画产地，其中比较有名的有天津杨柳青、河北武强、山东杨家埠、苏州桃花坞、河南朱仙镇、四川绵竹、重庆梁平、山西新绛、陕西凤翔、福建漳州等，其中最有影响的两家分别是代表南方地区的苏州桃花坞和代表北方地区的天津杨柳青，二者合称“南桃北柳”。

桃花坞木版年画准确的含义应该是“苏州木版年画”，因苏州年画的主要产地是苏州的桃花坞地区，久而习称“桃花坞木版年画”。其实除桃花坞外，北寺(苏州报恩寺)、山塘街等也是苏州年画的产区。在这三个地区中，桃花坞和北寺主要采用“木版水印”的方式生产年画，而山塘街主要使用“木版手绘”的方式。

(清) 姑苏阊门图三百六十行(局部)

录自《中国木版年画集成桃花坞卷》第38页

二、桃花坞木版年画历史发展

桃花坞木版年画历史悠久，其时间跨度从明代直至民国，约四百年的时间。如果算上雕版印书的历史，则可上溯至宋代，桃花坞木版年画的时间跨度在中国民间年画中也属前茅。桃花坞木版年画可以分为萌发期(明末清初)，勃兴期(“姑苏版”，雍乾时期，第一高峰)，辉煌期(“民间年画”，道光咸丰时期，第二高峰)，衰落期(清末民国至今)，复兴期(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

桃花坞木版年画整体艺术特征鲜明。因为历史悠久，桃花坞木版年画的艺术特征并非像其他年画地区一样单一，而是具有两种差别较大的艺术特征，这种多样性也是桃花坞木版年画所独有的。这两大特征分别集中在两个高峰期中，第一高峰的总体艺术特征为“泰西(西洋)”风格，国内罕见。第二高峰期时，第一高峰期的“泰西(西洋)”风格基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典型中国传统民间年画的风格，可以对应地将此时期称为“传统中式”年画或“民间年画”。

桃花坞木版年画不仅主导中国南方木版年画风格，而且还具有一定的国际影响力，这同样也是其他年画所不具有的。桃花坞木版年画作为南方年画中心，其市场基本覆盖了长江流域的江浙沪皖地区，此外，还远销山东、两湖等地区。其艺术风格也影响了附近地区的南京、扬州、南通、东台、上海、安徽等地的年画艺术风格。桃花坞木版年画的国际影响来自第一高峰期的“姑苏版”时期。明末清初，苏州因为和日本长崎等地有着发达的贸易交流，大量苏州木版年画流传到日本。因为日本一直保有重视学习中国文化和收藏中国艺术品的传统，有相当数量的苏州木版年画被保存下来，今现存早期(明末清初)的苏州年画基本都被收藏于日本各类美术馆中。苏州木版年画直接影响了日本江户时代画坛和日本浮世绘绘画。随着日本和西方的贸易发展，苏州木版年画甚至远播欧洲。

1.萌芽期

苏州木版年画萌发于明朝。苏州木版年画明确可考应该是在明朝出现的，在宋代，苏州雕版印书业已经比较发达，而雕版书籍中的插图是苏州年画的直接源头。苏州自古人杰地灵，唐代以来一直为南方手工业中心。早在宋代已经出现雕版印刷业，现存实物有南宋苏州知府王琪的《杜工部集》和著名的由南宋平江府(苏州)碛砂延圣院刊刻的《碛砂版大藏经》(公元1231年)。明代苏州已经成为南方雕版印刷业的重镇，刊刻书籍不仅种类众多，有经史子集、类书、丛书、小说故事等，而且刊刻精致、印纸精良、书体规范精美，其工艺水平可以媲美宋版书。

明代随着城市市民阶层的壮大，大量通俗书籍应需出现。通俗书籍必然要求图文并茂，刊刻精美的图书插画成为苏州明版书的重要特征之一，而其中部分插图的艺术风格直接影响苏州年画的艺术风格。苏州年画一直以来的传统是“画”“刻”“印”三者分离的，年画作坊经常会请画家来画稿，请雕书工匠刻版，年画作坊只是负责统筹和印刷环节。苏州市民阶层审美明显受到苏州深厚文化底蕴影响，而使早期苏州年画明显具有文人绘画的审美。虽然现在明代苏州年画基本没有，但是可以从明代书籍插图管中窥豹。明代苏州版书籍插图主要代表有众芳书斋刻《西厢记杂录》(刻工何钤，明隆庆三年，公元1569年)、顾正谊绘《百咏图谱》(明万历苏州刻本)。

萌发期的苏州年画时间大约在明末清初顺治、康熙时期。万历二十五年(公元1597年)的《八仙庆寿图》目前被推为最早的苏州年画。清初苏州年画有《大明九边万国人迹路程全图》、《二十八宿闹昆阳》(康熙三年，公元1663年“王君甫”款)、《孝义一门旌》、《清音雅素》(“吕君翰”款)、《薛仁贵私摆龙门阵》(“栗华甫”款)。此时期作品多收藏于日、欧，作品主题、内容和艺术表现技法明显为苏州雕版书籍插图所传承。主题内容多是历史、文学故事和传统儒家道德规范，比如《昭君出塞》《桃花记》《杨贵妃游花图》《李白斗酒图》《清明佳节图》等;人物形象多类似传统书籍插图文人画风格，比如《三美图》《瑶池献寿图》等。

(清) 姑苏阊门图三百六十行 (局部)

录自《中国木版年画集成桃花坞卷》第39页

2.勃兴期

苏州年画的勃兴期主要指清初雍正、乾隆时期，此时期作品留存约有百幅左右，但国内基本不存，多收藏于日本、欧洲，其中日本收藏最多。日本也是最早研究苏州版画的，桃花坞年画的“姑苏版”名称也是由日本学者黑田源次最早提出的。大英博物馆也收藏有一批由英国人卡姆培夫尔于康熙三十二年(公元1693年)从日本江户携带回英的清代早期苏州年画。

“桃花坞年画”名称的定型也是在这一时期，有资料显示，明末清初桃花坞和山塘已经明确是苏州年画的重要产地了。乾隆时期，“桃花坞”作为年画品牌已经出现在苏州年画作品中了，很多年画作品署有“桃花坞”字样，比如“写于姑苏桃花坞”(康熙《文姬归汉图》)、“桃花坞十友斋”(乾隆《全本西厢记》)等。此后，随着苏州年画市场的扩大，“桃花坞年画”逐渐成为苏州年画的代称。

勃兴期的苏州年画现存最早有明确纪年的作品应为雍正时期的《姑苏阊门图》(公元1732年)，乾隆时期作品约有十幅，有乾隆款的有《姑苏万年桥》(公元1741年)、《百子图》(公元1743年)、《瓶花》(公元1743年)、《岁朝图》(公元1747年)等。此时期作品典型题材当属繁华都市风光、江浙地方风景名胜，代表作有《姑苏阊门图》《姑苏万年桥》《西湖十景图》《金陵胜景图》《姑苏名园狮子林》《金阊古迹图》等。

勃兴期的苏州年画总体艺术特征为明显的“泰西(西洋)”风格。其具有典型西方审美和一定的市民阶层审美;多为中国南方地区(苏杭)景观题材，作品内容细节丰富而翔实;尺寸大多中堂(全开)和对屏;明显西式画风，作品多全景构图，焦点透视;印制工艺复杂，多有浓淡二色墨线版;画面非常精细，类似西方铜版画，有很强的写实因素，有明显的明暗和立体效果;刻版细腻，风格清新;色彩偏蓝灰冷色调;作品多有“仿泰西笔意”“仿大西洋笔法”等题记。所以，此时期桃花坞年画也被称为“洋风姑苏版”。

“泰西(西洋)”风格苏州年画具有典型西方铜版画艺术效果的直接原因是，“泰西(西洋)”风格苏州年画是外销艺术商品，此时期因为中国和日、欧有着大量贸易往来，为了满足日、欧的审美需求，就产生了这种融合中西艺术风格的“泰西(西洋)”风格苏州年画。

勃兴期苏州年画除“泰西(西洋)”风格外，还有相当多传统“民间年画”作品，风格类似辉煌期(下述)苏州年画。仕女人物故事是重要的题材之一，代表作有《孟母断机图》《新镌全本西厢记》《宋太祖千里送京娘》《渔娘图》《提鱼上市图》《双桂轩抚琴图》等。而此时期最家喻户晓的当数《一团和气图》，此图祖本传为明宪宗所创，画中三人相拥组成一个圆形。其寓意为佛道儒融合而一以贯之，民间年画取意圆融和气。苏州年画艺人改三人为一胖童子，依旧表达“一团和气”的主题，因为深受民众喜爱，此图像流传甚广，历代皆有翻刻，成为苏州年画的经典标志。

(清) 岁朝图

木版水印纵46厘米横60厘米

天津王树村民间美术研究中心藏

3.辉煌期

清朝道咸时期，苏州年画迎来了其发展的第二高峰，即辉煌期。这个时期因国际贸易环境恶化，外销年画失去市场。而作为商品的年画必须符合市场规律，国外市场既然消失了，国内市场就成为苏州年画的主要服务对象。当时国内市场主要服务对象就是中国农业社会的最主要阶层——农民阶层。苏州年画因为要满足农民阶层的审美需求而转变成纯民间艺术，所以笔者认为此时期苏州年画也可以称为“民间年画”时期，如果对应勃兴期的“泰西(西洋)”风格，此时期的苏州年画也可以称为“中式风”。

辉煌期约有近千种苏州年画保留至今。辉煌期苏州年画因为满足农民阶层需求而回归民间美术范畴，中国传统民间美术主要就是为传统农业社会风俗活动服务的。因为中国传统农业社会风俗活动丰富多样，导致苏州年画的内容题材也是丰富多样的。辉煌期苏州年画主要内容题材可大略分为民间信仰、社会风俗、伦理教化、戏曲历史故事、仕女娃娃、风景花卉、彩选格(游戏)、灯画等。民间信仰代表作品有《观音像》、《福禄寿三星图》、《燃灯道人——赵公明》(门神);社会风俗代表作品有《福字图》《岁朝图》《福寿双全春牛图》《喜庆端阳》《元夕图》《清明佳节图》《龙凤呈祥》《八仙庆寿》;伦理教化代表作品有《和气致祥》《一团和气》《关羽图》《金枪传杨家将》《岳武穆精忠报国图》;戏曲历史故事代表作品有《三笑姻缘》《绣像三国志》《大四杰村》《忠义堂》;仕女娃娃代表作品有《双美图》《麒麟送子》《百子全图》《榴开百子》;风景花卉代表作品有《跃鲤图》《花开富贵》;彩选格代表作品有《花神彩逸格》。

苏州年画辉煌期具有中国传统民间年画的典型风格。尺寸多样，种类丰富;作品多中国人物画构图，散点透视;画面内容丰富热闹，多采用夸张、象征、谐音的艺术手法;技法多是单线平涂;色彩浓烈鲜艳，多红、黄、绿、紫等;印制工艺基本为套色木版。

清末苏州年画还出现了“唱卖年画”的方式，商贩边唱边卖，这种方式也是苏州年画销售的一个特殊之处，有些年画唱词就印在年画上，比如清末的《无底洞老鼠嫁女》。

4.衰落期

苏州年画衰落期是指清末民国至今。随着工业社会代替农业社会，依附农业社会的农业文化也必然衰落，这是一个不可抗拒的社会发展规律。代表农业文化的年画等民间艺术也是如此，当然这个过程也会因社会、文化的变革而有所减缓，但整体衰落的趋势是必然的。

苏州年画因为清政府镇压太平天国运动而损失惨重，山塘画铺损毁殆尽，苏州手绘年画自此一蹶不振。随后上海开埠，逐渐成为南方经济中心，苏州年画也随之转移到了上海，上海旧校场年画可以说是苏州年画的直系传派，也应该是属于苏州年画系统的。随着西方先进石版、胶印版技术的传入，更价廉物美的石印年画和新样式的月份牌画等的出现也进一步加速了苏州年画的衰落。清末出现了时事新闻的新题材年画，代表作众多，主要有《新刻扫荡捻匪前后本》《长门捷报》《刘大将军擒获倭督桦山审问》《各国钦差会同李傅相议和图》《外国人作亲》等。其后而来的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社会动荡、经济停滞，导致苏州年画几近消亡。

(清) 姑苏阊门图三百六十行

录自《中国木版年画集成桃花坞卷》第37页

5.复兴期

中华人民共和国时期，苏州年画虽然有一定程度的复兴，比如1959年桃花坞木刻年画社成立、“新年画运动”等，但整体衰落趋势依旧。共和国时期的新年画作品也是很多的，代表作有《洪福齐天》《比绣艺》《各族人民大团结》《水乡元宵》《渔家书屋》等。现在随着经济改革的成功、中国经济的飞跃，党和国家也开始重视传统文化的建设，苏州年画出现了保护性复兴。2001年，苏州市把“苏州桃花坞木刻年画社”整体并入苏州工艺美术职业技术学院，开启了民间美术“学院化”保护的新尝试。这在中国传统文化的保护方法上是重要创举，为传统文化保护探索了新路，可谓功在千秋。

包括苏州桃花坞年画在内的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虽然处于一个相对萎缩的状态，但也生逢一个充满机遇的时代。国家现在非常关注中国传统文化、非物质文化遗产，并制定了全面复兴传统文化、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理论指南和实践举措 —《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相信不久的将来，包括桃花坞年画在内的中国传统文化一定可以复兴，进而再创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