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鸿蔚作品,金鹰美术馆《食物、物与日常》展览现场
艺术家郭鸿蔚的作品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这张油画,这是他在2009年创作的老作品。他在那个时候对日常生活中的物品非常感兴趣。他画的是自己工作室里的一次性纸杯。他认为,正如展览主题“KEEP SEE, KEEP SEEING”,当我们持续观察某个事物时,其原有的意义似乎会逐渐消逝。
引申到绘画里,郭鸿蔚尝试持续描绘同一物体,比如达到100遍这样的程度时,原本的杯子及其作为杯子的所有认知似乎就不复存在了。剩下的只是一个奇异的容器,承载着难以言喻的东西。因此,他将这个纸杯描绘了100遍,每天不停地画下去。完成100遍后,他感到原本的杯子因描绘而消失了,转变成了某种难以描述的事物。该作品的标题受到了玛格利特的启发,作品画了一个烟斗,作品标题是“这不是一支烟斗”,运用到艺术家的作品上,他将作品命名为“这不是一只杯子”,但艺术家将它并化为疑问句形式:“这还是一只杯子吗?”最初,作品是与所描绘的纸杯一同展出的,但由于一次意外,纸杯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画作作为证据。
郭鸿蔚,《这还是一只纸杯么?》,2009,布上油画,150x200厘米
此外,他还展示了一组水彩画,看起来像是虚构的,描绘了一些日常果蔬的拟人化形象,但实际上这些都是来源于现实生活中的真实物品,不是艺术家刻意虚构出来的。它们是从自然界的混沌与无序中辨认出来的与我们人类自身外形及认知有关的元素。
Q:您提到您的艺术实践涵盖绘画、拼贴等影像等多种形式,能否谈谈这些不同媒介在您的创作中扮演的角色。
郭鸿蔚:我是学绘画的,所以后来做拼贴或者影像的时候,我还是站在一个画家的角度在使用其他媒介。我并不会认为它在本质上跟绘画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可以说绘画是我的一个主人格,其他媒介是他分裂出来的次人格。有些事情绘画做不了,所以要用其他媒介去做,但是他依然是绘画。
郭鸿蔚《幻想性错视》系列作品
Q:您在创作中提到了幻想性错视这一概念,这对您的创作有重要的意义,您是如何通过绘画实践来探索形的意义及其与读取意义之间的关系的?
郭鸿蔚:简单来说,幻想性错视就是我们会把一些无法辨识的图像纳入到自己的经验常识里。比如在一个混沌的图像里,一墙水渍或青苔中,看出一些人的形状,甚至是清明上河图。我们会习惯性的去看里面有没有人的肖像,因为脸孔是一种最基本的信息。通过把这些无序的、未知的图像纳入到已知、甚至是最熟悉的领域里,我们会获得一种安全感,去抵抗对未知的恐惧。这种心理学机制背后最有趣的是,人有意识地去认识的形和本身无意义的自然之间,有某种即对立又统一的关系。画家可以通过自然去寻找人力难以达到的造形,来剔除方法论带来的习气,尽可能的超出我们的惯性想象。这也算是师法自然吧。
在这次展出的水彩中,我画了一些可以被看出人形的植物果实。自然的形或者自然的图像,本来是一种特别宏大的无意识的结果。如果某一个特例可以被看成人的时候,你会觉得它成精了。
绘画本质上就是一种幻想性错视,它关乎你如何把附着在平面上的颜料——其实就是一摊堆砌在一起的笔触——根据你自己对有形或无形的认知辨识成信息。
郭鸿蔚,《幻想性错视》,2019,纸上水彩,101.5x66.5厘米
Q:您的第二幅画它其实绘画的是胡萝卜,用来模拟的人的和腿。您是如何考虑用胡萝卜绘画的?
郭鸿蔚:那个长得像腿的胡萝卜是真的,不是我用绘画虚构出来的。如果是绘画的虚构,其实你可以把所有东西画成任何的形状。但它本身的意义,超出“胡萝卜”的那部分,它最让人不可思议的点就不见了。一个真实的胡萝卜会长成人的形状,就像小时候听的那种人参娃娃的故事,它最后会幻化成人形。一个青椒切开来,它真的就会像一个鬼脸一样。这就是一个非常幻想性错视的角度。
人会在混沌的大自然的形式里感觉到鬼斧神工,像一个神迹,因为它不是人能够达到的。它更像是一种启示,一种超自然现象。这个时候你会发觉,最超自然的东西其实就是自然本身。
我早期还有两个系列的作品,分别是《自然形式图集》和《收集者》。我用水彩画了很多自然物,用各种水渍一样的绘画痕迹模拟现实中自然形式的各种纹理。因为水彩的媒介剂是水,它具有很多能表征自然的物理特性。在《自然形式图集》里,我就用水的很多性质在纸上去重现矿石的生成方式。人看似在控制水和颜料去呈现自然规律,其实是努力进入自然规律无目的生成万千形式的频道。最近,我又开始了有关矿石的绘画研究,可以叫做“岩相电影”,因为我会觉得观察岩相就像看电影一样。这是一种双重的幻想性错视,即是在岩相学和视幻觉的关系上,也在如何用矿物质本身做成的颜料去复现矿物内在的图像上。
郭鸿蔚,《幻想性错视-萝卜腿 No.1》,2024,纸上水彩,38x56厘米
郭鸿蔚,《幻想性错视-辣椒脸 No.4》,2024,纸上水彩,28x28厘米
郭鸿蔚,《幻想性错视-辣椒脸 No.3》,2024,纸上水彩,28x28厘米
郭鸿蔚,《幻想性错视-辣椒脸 No.2》,2024,纸上水彩,28x28厘米
郭鸿蔚,《幻想性错视-番茄心 No.1》,2024,纸上水彩,28x28厘米
Q:本次展览中您还有一件作品“这还是一只纸杯吗?”,您当时绘画的时候是如何考虑的?
郭鸿蔚:这是09年的作品,那时我深受艺术家Tom Friedman的影响。我记得他做了一件非常观念的作品,是他每天盯着一张纸看,坐在那里掐表,从五点一直看到六点半有人叫他吃饭,他就记录下来,我看了一个半小时。如此累计,当他看了1000小时的时候,他说这个作品做完了,他把这个纸拿出去展览,告诉别人这是他看了1000小时的一张纸。这张白纸上什么都没有,又什么都有了。这里面有很多非常轻盈诗意的东西,能感觉到人的意志跟对象物发生的微妙关系。我们也不一定说这像宗教,或是像修行那样在加持它。但里面有一些非常微妙的,非常有质感的东西,在这个时间里面把这个人在观看中的意识和这个物全部扭在了一起。
这件作品也让我注意到日常所体现出来的性空的魅力。我就开始画一些非常简单的日常中一次性的东西,它们代表着空无的存在,它们的实体常常被人忽略。它们有点像反物质,一旦碰到人的意识的时候,它的本体就湮灭了。比如说我画这个一次性纸杯一百遍,花了很长时间,每画一次它就消失一点点。但是每次的描绘又和你日常使用它的时间关联,每天的天气,那段时间的光线,你的心情,有些是白天画的,有些是晚上画的,有些是在天光下,偏暖,有些是在灯光下,偏冷,它会在画面上显得很丰富。到最后纸杯的意义好像消失了,它变成了一张画留了下来。材料也很合适,我的媒介剂是上光油,它其实是树脂,不会像松节油一样挥发掉,而是变成一滩粘粘的晶体状的自然痕迹,证明着一种时间。
构图上这种排列方式我也特别喜欢,它有一种在自然历史博物馆的橱窗里看到的求同存异的秩序。可惜那个杯子后来因为工作室的意外就没有了,现在只能展出一张画。杯子如果在的话,应该把它跟作品一起展览,因为原物才是作品,绘画只是画了一百遍的证据。取名上我用了玛格利特的烟斗梗,叫“这还是一只杯子吗?”
郭鸿蔚,《这还是一只纸杯么?》,2009,布上油画,150x200厘米
Q:是怎样的契机收到策展顾问张莉娸老师邀请的?你对于《食物、物与日常》这个主题怎么看?
郭鸿蔚:莉娸是多年的朋友,她熟悉我一直都对物和日常的主题的兴趣。我觉得展览的英文标题更能体现出这个主题的精髓,直译过来大概是“看,盯着看”。一个东西的意义在你盯着一直看的时候是会消失的,就像你盯着一个汉字看,可能一分钟以后这汉字你就认不出来了。你只会看到形式本身,一个抛弃了意义的抽象表征。反过来说,当你盯着一个没有意义的东西看,慢慢的意义就涌现出来了。物只是一个介质,重要的应该是凝视。越不起眼、越日常无意义的物,它越是难以形容的一种介质。你是可以通过凝视这种介质去获得有我和无我的。
郭鸿蔚,《自然形式图集》,2017-2020,纸上水彩,33.5×33.5厘米(每张)。图片致谢艺术家。
郭鸿蔚,《宇宙糖No.2》,2018,纸本水彩,67×102厘米。图片致谢艺术家。
郭鸿蔚
Guo Hongwei
郭鸿蔚(出生于1982,中国四川),2004年毕业于中国四川美术学院,现生活和工作于北京。他的艺术实践主要侧重于绘画,拼贴及影像。2011年到2016年间,郭鸿蔚运营独立空间“分泌场”。
郭鸿蔚的绘画创作题材多样,从对花鸟、矿石等自然历史对象的描摹到抽取短视频平台上占据流量的图像资源,亦或是对饮食男女、世间百态的洞察与描绘,艺术家探索着“观看”这一行为的多重意涵,以及视觉与幻想的互文指涉。通过对不同视觉系统的研究,在水彩、油画等介质间自由切换,艺术家努力寻找着绘画秩序中的范式差异。在拼贴、影像与装置作品中,郭鸿蔚则通过解构和重组图像,挪用西方当代艺术经典,嫁接不同的图像与情境系统,试图制造出新的表层逻辑和深层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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