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谈回顾 | 到野外去——艺术作为方法
{{newsData.publisher_name}}
{{newsData.update_time}}
浏览:{{newsData.view_count}}
来源 | {{newsData.source}} 作者 | {{newsData.author}}
9月8日,苏州当代美术馆“空间生产力”最新项目“赵仁辉:都市荒野侦探”已于苏州奥体中心商业广场1F橱窗正式开放。当天下午,江苏美术馆策展人陈娅、西交利物浦大学环境与健康学院助理教授肖凌云博士以及艺术家赵仁辉,应邀就都市与荒野、自然与艺术进行了各自的创作、研究分享与对话,探讨通过科学、艺术的方式介入人与自然关系议题的多种可能,活动由苏州当代美术馆执行馆长王晓松主持。王晓松:今天对话的题目是“到野外去——艺术作为方法”,是借艺术家赵仁辉在苏州实施“都市荒野侦探”项目对外开放的机会,邀请他和策展人陈娅、动物生态保护学家肖凌云博士就艺术家触及的问题进行讨论。艺术是我们讨论的开始,但这些话题却是和我们生活的星球紧密相关。整个活动分三部分:先由各位嘉宾介绍自己的相关创作和研究,然后进行讨论,最后留一点时间给现场的听众提问参与。
谢谢苏州当代美术馆邀请,我先介绍一下之前和这次在苏州所做的作品。2019年,我在顺德时认识了一位“鸟叔”。这位顺德“鸟叔”其实是种竹子的,长成材的竹子砍下来作建筑材料用。当他后来发现很多鸟在竹园里筑巢的时候,他就不再打算砍这些竹子,而是将整个园区都留给鸟类生存繁衍。顺德有很多建筑,自然的区域也很少。到了“鸟叔”的园区,我们发现里面的鸟很多,很不一样。我们就把Project(项目)放在这里做,12台相机工作了一年。我在那边并不是想看鸟叔园里的品种。其实他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种类的鸟。我主要想说的是他所做的工作——他把这一整个园子都放给鸟类,所以我们能够在顺德找到一个地方,可以观察那一整年来鸟在里面有怎样的行为和活动。他带我们坐小船进去,但其实我们是看不见鸟的。它们非常敏感,船在里面走的时候,50米远的时候它们就已经飞掉了。所以通过这些相机也是可以让顺德“鸟叔”看那些鸟在园子里的行为和行动。我起初开始用这些相机是五年前。我在新加坡做了一个艺术驻留项目。那是一片次生林,上世纪60年代的时候是英军的一个兵营。如果你走进这片树林,大部分的时间是听不到、看不到动物的。我就想知道没有人的时候,有怎样的动物和鸟类会在这边出现。新加坡有很多属于次生林生态的地方,很多时候它们等待政府去开发。我有一个朋友是做生态研究的,他说次生林里面的植物和动物品种并不稀有,所以科学家对这些森林也不感兴趣。因为大部分生物都是外来物种,而且是被人类干扰过的地方,能找到的品种稍微差一点。他和我说不要在这些地方浪费时间,但我并不觉得,因为我走过的时候,觉得这些森林很有感觉。我的朋友是看了一大堆Data(数据),但我和他看的角度不一样,我觉得是有生命力在里面。这片地方是在我家附近,我每个星期都去,前后差不多用了5年时间,和朋友一起看相机里面的Video(录像)。整个区域还有一个小山坡,有一位缅甸非法移民住在里面,不知道他住了多久,但是我知道他应该喝了240多瓶烈酒。你可以算一下,一个人要花多少时间喝240瓶烈酒。我找到这里的时候,他已经不在这边了,只有垃圾桶在这里。我其实很讨厌去这个地方,因为新加坡是热带,这里有很多蚊子,刚开始我和朋友都不想去尝试。但是我放照相机在这里录制了一年的Video(影像)——我朋友说得很对,这是很烂的地方,但是我不想去的地方可能是动物想去的,然后我们就发现了这只老鹰,它定时每周下午到这个垃圾桶来喝水,过后它带过它的孩子来,但只带孩子来过一次,它的孩子不喜欢在这里喝水。刚开始我们看的时候,以为新加坡的这些老鹰喜欢用桶来喝水,其实不是的,只有它这一只会这样做。这个地方还有很多小鸟,但在垃圾桶放了两三年的相机里,就看到老鹰在使用垃圾桶。▲老鹰归来(第322日),赵仁辉,彩色喷墨打印,2020还有一只四脚蛇使用这个垃圾桶,它也不是在喝水,它就是玩,进去绕一圈游泳然后出来。做生态的朋友看的时候,都很难说明这些动物的行为。今年威尼斯双年展,我将所有的材料和收集的东西都编成了一个比较长的片子,用11个Video(影像),把我这八年来剪辑的老鹰、四脚蛇和喜鹊的故事放在一起。▲垃圾阶层,赵仁辉,多路视频、现成物、12频录像装置(16:9,彩色,四声道)、木框,2024。第60届威尼斯国际艺术双年展新加坡馆。今年5月份,我第一次到苏州,与美术馆讨论之后计划做一个长期调查,因为我对次生林这些自然发生的废弃空间很感兴趣。后来我们找到了一个地方,它不是自然保护区,是偶然发现的一些Space(空间)。第一次去的时候我看到了有水源,就很有信心——以前的村子挖了很多的水道和小水塘,我就把相机放到那儿。第一次检查相机素材的时候几乎没看到什么东西,老鼠很多。我第二次来了以后,相机已经在那边蛮久了,慢慢开始看到一些动物的动静,捕捉到了不同时间的鸟类:有两只珠颈斑鸠每天下午到水池喝水,有两只黄鼠狼每天在那边上走。这是最后做成的展览。
收到这个邀请我觉得很有趣。这是一个跨界的对谈,我今天也带来了平时在科学研究中的工具——一个红外相机。这是我们在苏州各个地方都有放置的设备,叫做Audio moss(录音设备),它可以记录自然界的声音,然后可以把声音用不同频率进行切割。我们认为2000赫兹以下的是人类的声音,2000赫兹以上的是自然界的声音。我们再以声谱图分析看有哪些物种。这是我们工作的日常,但今天我看到一位艺术家用同样的工具,在探讨类似的话题,就是人类与自然界如何共处和共存的。我工作的学科是保护生物学。我们研究不同的物种为什么这个地方?它们在这个地区、那个地区的状况怎样?遭受的威胁是怎样?这样我们会跟进下一步的保护行动。赵老师和我们所做的工作是非常相关的,我们都是从野外收集素材,但是我们后续是以科学的分析去回答保护问题,而赵老师是进行艺术加工。其实,科学和艺术很多时候是走在时代前面的,有时候我们想的问题不一定是大众现在正在想的问题,但是人类社会的变革都是受到了科学思辨和艺术启蒙的启发才会慢慢发生。科学家根据各种社会经济发展场景以及气候变化场景来做了人类和野生动物的重叠度的预测图,可以看到在全球各大洲,这个重叠度是逐渐增加的。这意味着野生动物和人类要共享这一越来越拥挤的地球,这一话题离普通人越来越近了,所以我们也要思考怎样在未来应对它。其实,有野生动物生活在城市里也不见得是坏事,只要你有一个适当的方式,维持合适的距离,它可能是给会这个城市增加一些温度。比如说北美各个城市的浣熊,还有新加坡的江獭,以及伦敦的赤狐。这些野生动物和城市共存,实际上可以成为城市的地标。我去新加坡的时候,也接触到当地很多公民科学家,当地的居民以公民科学的方式参与到这些动物保护、监测和调查里面,他们比科学家更了解这群江獭每天在哪里吃饭,它们的战争争夺是怎样的。它像一扇窗户,让生活在车水马龙大城市里的人能够透过这扇窗接受到一丝荒野的气息。▲《人与自然》杂志2024年6月封面 (图片来自官网)我自己选择这一职业,也是因为小时候很懵懂的和自然之间的连接。记得我当时填大学志愿的时候,虽然我并不知道我想要过怎样的人生,但是我觉得在自然里面最舒服,它给我疗愈的感觉,也很静谧。很幸运,这样的选择让我一步一步地走到现在的职业,也是我热爱的一份职业。我后来到了瑞典学生态学,我记得课上老师给我们介绍了一个名词“文化景观”(Cultural Landscapes),这个词让我印象深刻。因为确实身边处处都是这样的风景,并不是纯粹的荒野,明显都有人类的痕迹,但是依然很美,不是我们常见到的比较刺目的人类改造景观的样子,相反处处体现着人对自然景观的尊重。以我研究的对象雪豹为例,大家想象中这种大型猛兽的保护,它有很大的家域(动物个体进行取食、交配和育幼的正常活动区域),一千平方公里或者几百平方公里,我们要保护它是不是必须得设很大的保护区,将人赶出去,才能把这样大的猛兽保护起来。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它需要的仅仅是小小的栖息地斑块,这些栖息地斑块对于人类来说不是好的牧场,也不适宜伐木。其实我们身边都存在着一些小小的栖息地斑块,对我们来说可能不起眼,但是对小动物们来说却已经足够。为动物的需求进行小小的细节的改造,是城市的建造者包括楼盘的建造者可以思考的一件事,它并不是我们做不到和给不起的。最后我想以这张《熊猫远眺图》结尾,抛出一个问题:在未来的城市空间,我们是否能接纳更多的荒野,更多的生物多样性,更多的动物室友呢?刚才两位,一位艺术家和一位科学家的工作很好理解。我的工作其实就是凑几个科学家和艺术家,利用南京红山动物园做艺术项目,形成艺术事件。我在《画刊》杂志2021年的11期做了“人间动物园”特稿,由六篇文章构成。六篇文章的主角有艺术家、还有动物园学者、博物馆学界的,还有两位东亚文化史里研究动物的学者,构成了“人间动物园”特稿第一期。这里面有一个观点可以和大家分享,和赵老师也相关。我为什么最早喜欢逛动物园,和新加坡有关。2016年我第一次去新加坡动物园,新加坡动物园是全世界理念最好的动物园之一,也是行业内的标杆。红山动物园之前没有发展到现在这样,它有很多的先进理念也是学习了新加坡等等国际先进的动物园。我在新加坡才第一次发现现在的动物园和我们刻板印象中的动物园不一样,如果你发现它与新旧博物馆学之间的关系,你逛的时候会格外有趣。我之所以对动物园感兴趣,是因为我的工作是在博物馆里面做展览策划。动物园怎样规划场馆,怎样给动物提供一个舒适的空间,怎样向观众合理展示动物,它的理念和我们作为文博场馆策展的理念是有相通的地方。
大家平常逛动物园,任何观众都可以一眼看出一个动物园的动物是否舒适,生存质量高不高,从这个角度可以判断这个动物园的理念是否先进。以往我们对博物馆的理解,就是为了在儿童阶段,让儿童受到教育,如果想要知道动物是什么样,就要去动物园。大家是有这样一个对动物园的刻板印象。甚至只是为了小朋友喜欢,你在动物园里给动物投喂并观察它进食的状态,然后心生欢喜,这是大家对动物园初步的认识。或者是你逛动物园的时候,希望在一定的时间成本可控的范围内看到所有的动物,我一定要看到所有品类的动物,这个动物园才成功,这是源自旧的博物馆学的理念。今天,我们逛博物馆和美术馆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到这个地方来打卡,最重要的一件藏品我就是看它的,没看见就是白来。这是最早的旧博物馆学的概念,把所有的展品当成吸引你的资源,吸引你来看。所以在这样的旧博物馆的理念下,展览谈不上叙事,动物也谈不上福利。你只是打卡观赏它,观众看到了熊猫长什么样就结束了,认知就到此为止。但是对于它透露了什么样的自然行为你是观测不到的。刚才和另一位老师说,红山动物园很有名,因为在这里你看不见动物。可能这些动物不想被你看见,因为这是动物自然的表达,毕竟天太热你也不想出来。红山动物园现在的理念,包括新加坡动物园的理念,都是将动物还原到本身栖息地环境的生态系统下,让动物向公众呈现出更多自然的行为模式,能让你更全面地认知动物。以前传统的动物园,如果是以一种旧的博物馆学来介入它。让你打卡式地了解老虎看老虎,它将老虎放在狮虎山一样的地方,可能是一个地面的碗池。你从上往下看老虎,它的视角是很不平等的,你作为人类必须是要以一个高高在上的视角,你要俯视其他的物种,你判断不了老虎的真正的体型和行为。而且又是硬化地面,动物很容易产生刻板行为,可能会绕圈和不自然的捕食和玩耍,你就看不见它接近猎物是什么样的状态,它走路的步态和姿态是什么样的面貌。这导致了你如果在真正的野外或者可以自由驾车的野生动物园,你下车遇到了真正的老虎,它从背后接近你,可能你一点都发现不出来,因为你在展示错误的动物园导致了对它的误解。就“人间动物园”计划本身而言,我们之前也研究过,不能拿传统艺术的形式在动物园展示,比如说在动物园做一个公共的艺术项目,我们考虑了从动物园本身的角度来说,观众是来看动物的不是来看艺术的,我们不能和动物争抢视觉重心。所以动物园项目的工作人员、艺术家也好、工作人员也好,还是先把动物作为中心,而不是和它争夺,所以它呈现的作品样式不是普通的艺术形式。我们去红山动物园考察的时候,正在疫情封控最严重的时候,动物园也闭园了,但是他们还要做活动。每年11月份他们要做一个猩猩保护周,为保护马来西亚和菲律宾的红毛猩猩物种做宣传。当时因为封控,别的艺术家来不了,我们只能请南京本地的艺术家,南京有一位做行为艺术的丁成老师,他也是一位诗人,我们一起去到了这个动物园。也正是因为动物园闭园不对游客开放,饲养员带着刚出生三个月大的红毛猩猩在草地上晒太阳,艺术家就正好看到了这个小猩猩,他就有了想法,之前去过几次都没有爆发灵感。那一次他说能不能请饲养员把猩猩叫声的文件发给他。后来饲养员在后台监控录像里找到了一段它醒着时的声音和一段睡着时的声音,因为小猩猩小时候会叫,大了反而不怎么说话,饲养员就把这两段30秒左右的声音文件发给丁成。丁成采用了一种AI翻译软件,类似于微信的语音转文字。将这两段叫声以各个国家的语言转文字,用全世界各地的语言把猩猩的叫声转译之后自己进行人工排列组合,形成了一千首诗歌。所以“人间动物园”的第一个作品居然是一本诗集。我觉得他的创作方法也很有趣,比如说赵老师做的还属于传统影像,还有其他的艺术家是以现在最前沿的手段来创作。这本诗集,丁成本人说很像一个巴比塔,就是我们和动物之间的关系,我们彼此语言是不会互通的,但是通过这样的翻译,虽然也未必是动物真实的感受,但是通过这样一个语言上的沟通行为可能促使公众更了解和关注猩猩的境遇。同时因为他的翻译方法是借助AI,我们是碳基生物,利用硅基生物的逻辑,这样等于有四类不同的物种在进行思维的传递,也很有趣。因为“人间动物园”项目拓展下来,我们也是接触了很多的艺术家,也有赵老师这样的影像艺术家。赵老师没有去过红山动物园,有机会可以去。而且我想他去的时候想法可能不一样。因为红山动物园的理念在国内是比较先进的,但作为新加坡的艺术家,而且是有动保实践经验艺术家,他未必这样觉得,他可能生产出不一样视角的作品。这个艺术计划就像苏州当代美术馆的工作一样,把不同领域的人拉在一起,因为现在这个世界很多的观念是需要跨理念、跨界的合作,才能诞生出更好更丰富的想法。我们的艺术计划也是想让各个领域的专家学者诞生出很多新思维的碰撞。我就说这些。
王晓松:谢谢陈老师!我手里这本书正是陈老师提到的丁成的诗集《阿猩》,分享其中的一首诗给大家,“曾经我是动物园,现在我只是一个动物”,对照今天谈的内容我也有很多触动。这本诗集里面告诉你很多的注释,涉及到非常多的科学、文学、地理、艺术等不同领域的信息,呈现了人类知识生产的复杂过程,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看。大部分人去美术馆看就像去动物园一样要看珍稀动物,没看就很失望,但是今天美术馆应该已经超越了那个阶段,我们不是看一个作品,而是看展品背后的思维,或者策展人在展览里面呈现的观察,这和科学家的研究方法是相似的。另外,我特别注意到肖老师说的“斑块”,蛇有蛇道、鼠有鼠路,每个生物都有不同的生存空间方式,科学家和艺术家会从中看到不同的东西。我们希望美术馆能够为大家提供一个平台——不管你是不是喜欢艺术——鼓励你和你的想法参与到这里面。艺术总有无限可能。我们还会不间断地做各种类型的讲座、工作坊和艺术创作项目,请大家多关注美术馆的工作,谢谢!*整理:方若素、张凡、王晓松,有删节,经发言人审阅
{{flexible[0].text}}
{{newsData.good_count}}
{{newsData.transfer_cou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