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者在场”是嵌入到此次个人项目“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中的另一个独立的公共项目,分别邀请6名写作者分6个时间段在展览期间驻场写作。写作者计划缘起于展览,却不局限于谈论展览,同时也不限制题材、形式和内容,只是写作者的有感而发。希望能借此契机在有限的时间和空间中激发出更多的声音、拓展出更多的视角、捎带来更多的“消息”。
Xutong Huang,“写作者在场”第二组驻场写作者,我们常有接触,但说实话,我对他们这代人的真实生活和想法都一无所知。他们白天是Elite,晚上是Beat。有很强的自我意识和独立的个性,他们对待工作、友情和社交都有完全不同的一套方式和原则。他们面对陌生人沉默而知礼节,但在自己的圈子疯狂八卦和吐槽;他们爱艺术,但一定不迷恋;他们充满好奇,但不一定有耐心;他们不定期宿醉,但一定能起来。
很抱歉四天时间里展厅中的那匹玩具马给她带来的精神折磨,就像她在文章中所写的“我他妈都想骂他了”。但她当面还是委婉的,她跟我说的是她脑子里出现了转经筒的幻觉。哈哈哈~真诚和善良是他们最不一样的地方!感谢她写下这篇很有意思的文章,我就不再继续咔嗒咔嗒了。
——李怒2024.10.14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展览现场
劳改四日
文/Xutong Huang
Xutong Huang驻场写作
作者札记
我一直觉得李怒是一位非常特别的艺术家。
他的作品总带着一种捉摸不透的伪装,刻意分散观者的注意力,以至于要解释他的艺术,只会让人觉得言语苍白无力。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曾在长时间与李怒的作品相处中,突然对我的工作“悟”了!
所以当我听说“写作者在场”项目时,便毫不犹豫地报了名。心里满怀期待,希望能从这次项目中,再次汲取到一些新的灵感。
项目的要求很简单:写作者在项目空间中待满四天,从早坐到晚。没有复杂的任务,只需要坐在角落,做自己的事,偶尔给作品换电池。然而我头脑一热的决定让我忘了一个极为重要的细节,也是决定我这四天能不能过得舒坦的条件——声音!李怒的创作里,声音从来都不是可有可无的背景,它是展览的一部分,甚至是最为重要的存在。
于是,在为期四天的实地考察中我“获得”了某种精神上的囚禁,期间一度出现了幻听。我不仅没有找到灵感,反倒觉得自己像是被关进了一座无形的牢笼。不断走动的玩具马踩在钢板上发出的咔嗒咔嗒声,变得越来越刺耳。刚开始我还能忍耐,分辨出它们的节奏,甚至觉得这种声音还有些规律。可很快,这些声音像是长了爪子,一点点地爬进我的神经,逐渐加重,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力,压迫着我的脑袋。空间的白炽灯总在余光范围没完没了的闪烁着。那些来参观的观众,一个接一个地走进展厅,他们的脚步声、呼吸声、低语声,成了我耳边不断加剧的噪音背景。我无法集中精神,啊!干扰和疲惫让我生不如死。
Xutong Huang在驻场写作期间的录像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就像《发条橙》里的亚历克斯。和他一样被迫接受一种矫正实验,虽然我的经历没有那样直接的暴力,可那种持续的精神压迫,以更加隐蔽的方式,一点点侵蚀着我的意识。我原本对艺术怀有的热情,已经被这种压迫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困顿和绝望。脑中回荡的,只有那个玩具马不断重复的步伐声:
“咔嗒咔嗒咔嗒咔嗒……”
这种密集的16分音符的节奏,常用于轻快、充满活力的Funk音乐,但此刻它像一个恐怖机器,一柄无形的锤子,往我的脑壳猛砸。
李怒在探班时问我:“四天时间是不是刚刚好?在最崩溃的时刻,你解放了!”
我他妈都想骂他了,但我不敢,脑海中回荡着这几天的感受,忽然对“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产生了另一种理解,在这个社会里,没有消息似乎成了一种惯例。那些沉默无声的背后,或许是生命的流逝、悲剧的发生,只是因为它们没有被报道、没有被揭露,所以没有人在乎。于是,没有消息成了最好的消息,因为无消息意味着我们可以继续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忽视那些被践踏的人。
于是我在自己的大脑里分裂出了一个主人公,这个人类似我在音乐节碰到的安保,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了,因为没有家庭的负担所以一直在做兼职工作,钱够花就好,吃饱的时候做个白日梦,任由环境和社会力量推着他走。我虚构了他在这个环境下做着这份工作,构思了一篇荒诞的故事。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展览现场
劳改四日
当他走进这家画廊时,心里既有些期待,又隐隐带着几分不安。
他从未接触过艺术,也不懂这些看似“深奥难懂”的作品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这个行业忽然变得热门,尤其在那些短视频里,艺术品成了新风口,美女擦边舞越来越少,倒是标题诸如“年销千万,22岁女生每月卖百万件艺术品”的视频层出不穷,下面评论区的人们像被瞬刻的幻觉抽光的现实感,谈论着他无法理解的话语,对艺术的认知仅限于此。他没什么正式的工作,是个到处兼职的安保,昨天还在城里体育馆的演唱会站岗,今天又被拉去郊区的音乐节顶防爆栏。演唱会的噪音让他脑袋发胀,无论往耳朵里塞多少根烟蒂都不管用。前段时间他负责看守一场演唱会的VIP区,结果从头到尾笔直的站在第一排,身高和体格气得那些花高价买票的人直咒骂。他心里冷笑:“你们不是有钱吗?干嘛不再多花点钱,搬张椅子上台算了。”他讨厌有钱人,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愿意为一场演出花掉他一个月的工资。
演出结束后,气愤的人群中的一双狡黠的眼睛直勾勾盯住了他。等到散场,那双眼睛的主人抓住了他,留了他的微信:“我们画廊正在招保安,你有兴趣吗?工作轻松,平时就坐着,肯定比你现在挣得多。”
画廊白晃晃的,墙上挂着的只有两幅作品,其他的装置有序的摆放在地上。其中最显眼的,是一只玩具马在圆形的钢板上不停地转圈,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他盯着那匹马,满腹狐疑,这步行街卖的小玩具都能在这晃呢?但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疑惑,只是保持着一副毫无表情的样子。画廊的工作人员带着他走到门边,指着那张旧式的课桌椅:“你就在这儿坐着,没事别站起来。有人靠近作品,你就吼一声。”他说不上话,这活儿实在轻松,对于常年在烈日下奔波的他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第一天的工作似乎顺利无比。他坐在角落,偶尔冲着几位试图靠近作品的观众吼了一声。这种简单的工作让他体会到了一种微妙的快感。来这里看展的人都很拘谨,被他一吼,立马退缩,还小声道歉。头顶上的白炽灯还时亮时暗地闪烁,他给画廊员工发了一条信息,想着这么精致的地方可别有坏的东西啊,对方回得简单:“别管了,没人注意这个。”
人到了新环境不免会开始对未来展开幻想,他想到了短视频里的艺术富婆,幻想着某一天她推开这扇门走进来,她会因为他强壮的躯体和黝黑的面容留下深刻的记忆,她会在买作品的时候吩咐画廊让他送画,接下来他们之间展开了充斥着金钱的缘分......他坐在那课桌椅上,继续做着他的温柔乡美梦。可惜,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画廊里除了“咔嗒咔嗒”的马蹄声之外,根本没有其他动静。几位游客匆匆瞥了一眼,连人影都没留下。这画廊老板是在搞什么姜太公钓鱼吗,他心想,大门关得连傻子都骗不进来。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展览现场 / 图片提供:Xutong Huang
第二天,当他坐了几个小时后,那些小细节开始逐渐让他心烦意乱。他开始觉得这些声音有点刺耳。那只玩具马的蹄子与金属撞击的声音像一根细针,慢慢地刺进他的耳朵。再加上灯光时明时暗地闪烁,让他莫名焦躁。他摸了摸口袋,还有几块之前剩下的烟蒂,没等他偷偷摸摸地把它们塞在耳朵里,“噔噔噔噔”高跟鞋声音就冲了出来,
“脏不脏啊你,你现在也算是画廊的工作人员了,赶紧扔了。”
“这声儿实在太吵了......”
“那你别干了!”
“我现在就扔。”
Xutong Huang在驻场写作期间的绘画
第三天,一切开始变得更糟。他发现自己无法从那些咔嗒咔嗒声中摆脱出来。他试图转移注意力,但那些声音和灯光开始在他的意识里不断重复,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刺耳。他感觉时间变得极其缓慢,每一秒钟仿佛都是一个世纪。到了下班时间,这个声音伴随着往来的电动车声愈演愈烈,他想闭上眼睛,却发现闭眼只会让声音更强烈,在黑暗中无处可逃。他跑到超市买了一瓶红星二锅头,把自己灌了个烂醉,试图麻痹脑海里的声音。
第四天,他彻底崩溃了,前一晚宿醉的头疼欲裂加剧了感官体验。灯光不再是时明时暗的温柔变化,而是疯狂的闪烁,就像卡在某种故障状态下的老旧灯泡,每次闪烁时都像是针扎一样刺进他的眼睛。他的眼前开始出现模糊的影像,仿佛灯光在空气中扭曲了一切,连画廊的墙壁都开始摇晃。
Xutong Huang在驻场写作台上的立牌
他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场无尽的噩梦,眼前的世界在他的感官中已经完全失去了平衡。墙壁开始向他逼近,连空气都充满了压迫感。所有的声音和光线都变成了剧烈的刺激,它们相互交织,感官开始变得无法控制。试图站起来逃离,但双腿却软得像是灌了铅,根本无法移动。他的身体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只剩下一个失去控制的壳。他的眼前逐渐变得黑暗,但灯光的影子和声音依然充斥着他的脑海。
只听“咚”的一声,他觉得自己好像音乐节跳水,跳进了人海,被大家双手托举着推到了白光之中。
“还得是大块头好啊,咱还差艺术家制作费多少钱?”
“感觉付完没剩几个子儿了,不行就看看要不整条一起卖了吧,刚好把上个月的房租也补齐了吧,这房东天天打电话催得我真的要吐了。”
“他妈请医生不要钱的啊?你能不能ChatGPT一下,是拆卖赚钱还是一整条卖赚钱?艺术圈那么多精明鬼怎么偏偏找了你这么个散财童子!”
“人都说了,拆卖好!分开交易钱都不一样的。”
“那先把能卖的都割了卖了吧,卖卖肉体,换换灵魂。”
“要我说,不如就把这件作品留着吧。咱就说放库房了,还能让艺术家省点地儿,反正最近藏家这钱包捂得紧啊,就弄个为期四天的沙龙,高端沙龙、冥想疗愈、心灵共振,然后就这套感官超负荷实验再来一次,指不定能让几个藏家老老实实撒币。”
“可是咱现在不太好控制力度啊,说是有些人不到一天就完事儿了,有的铁血战士得一周。”
“不行就根据每天的情况随时调整吧,反正我看第一天已经很多人不太行了。”
“再不撒币明年可就真完蛋了,布展师傅都快请不起了。”
“反正不撒币的就卖他们的肾。”
“那要不试试?”
“行吧我来做海报。”
“为了艺术!”
“为了艺术!”
“为了艺术!”
Xutong Huang(00后,1900后)
现供职于音乐公司有此山文化及旗下A26空间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展览现场 / 图片提供:Xutong Hu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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