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DIST 国际：美国大选临近，如何反思疫情标记的五年？

即将到来的美国总统选举和已经变异成多种形态的新冠病毒提醒着我们，迎来新年的此刻，时间已经逝去了近五年。尽管客观地回顾和总结这过去对未来的影响为之尚早，卡蒂斯特旧金山与美国德州布拉弗艺术博物馆（Blaffer Art Museum）合作展出的展览《临时纪念馆，小革命》（Makeshift Memorials, Small Revolutions）正在两地进行，试图借此机会追溯新冠大流行病对世界各地艺术家社区的影响，观察在全球危机的漫长时刻，即兴的互助、信息和知识共享如何帮助我们共度难关。

或许这五年仅仅是一个开始，它持续暴露出我们系统性的不平等。然而，大流行病也凸显了持续存在且相互关联的危机，包括艾滋病的持续流行，以及黑人和棕色人种社区所遭受的不公正待遇。展览中的艺术家们以非正式叙述者或模仿记忆保存者的身份出现，挑战那些加速个人孤立、文化遗忘和地球危机的权力结构。

展览展出了来自40多位艺术家的近60件艺术作品，并以沙龙的方式密集地展示。展览借鉴朱迪斯·巴特勒（Judith Butler）2022年出版的《这是什么世界？流行病现象学》(What World Is This? A Pandemic Phenomenology)，探讨集体如何寻找或形成“相互依存”的方式，以实现激进平等的理想。

以下展览中的艺术家在作品中表达了疫情对个人、家庭和社会关系的深刻影响。卡门·威南特在《为什么这些是我们唯一的选择，我们该如何努力突破这些局限？》中，通过将儿童画作与女性主义档案结合，强调了生育劳动和家庭照护的重要性。浅海曜子的《泡泡》捕捉了疫情封锁期间的孤立与人们对日常生活中小确幸的追寻。托尼·科克斯的《邪恶.80.共情？》通过文本与电子音乐的结合，批判了种族不公和社会不平等。埃德加多·阿拉贡在《墨西哥之魂》中探讨了原住民文化和土地的象征性保护。爱德华多·纳瓦罗的《呼吸空间》以冥想和呼吸的表现，探索人与自然的联结。肯尼斯·谭的《世界的起源》通过社交仪式表现亚裔男性的身份认同与集体意识。这些作品不仅反映了疫情下的社会情境，也揭示了人们在危机中对集体记忆和自我身份的重新思考。

在2020年底，卡门·威南特（Carmen Winant）受邀参与墨西哥大学当代艺术博物馆（Museo Universitario Arte Contemporaneo）的展览。这个展览主题是关于生育劳动，即“社会再生产”，指的是照顾家庭的无偿或低薪工作，如做饭、打扫和照顾孩子。

新冠疫情封锁已经持续了八个月的时候，威南特在兼顾全职工作和照顾孩子中感到极度疲惫。她重读了女权主义学者西尔维娅·费德里奇（Silvia Federici）1975年的文章《反对家庭劳动的工资》（Wages Against Housework），该文章倡导家庭劳动的认可与报酬。威南特联系到费德里奇，并在她的合作者阿伦·奥斯汀（Arlen Austin）的帮助下，获得了一批未公开的档案文件。这些文件被打印出来，堆满了她的工作室。

一次偶然中，威南特的儿子在她不注意时，在这些档案上画画并贴上贴纸，这启发了她将孩子们的艺术与档案结合起来。她开始收集自己孩子的作品，将它们与档案文件一同创作。她还邀请朋友们分享他们孩子的画作，将它们纳入最终作品《为什么这些是我们唯一的选择，我们该如何努力突破这些局限？》。这种合作的创作形式突出了团结与关怀劳动的重要性，展示了未被看见的劳动者和她们的贡献。

在新冠疫情期间，当日本的日常活动受到严格限制时，浅海曜子（Yoko Asakai）构思了影像作品《泡泡》。视频开头，一则公告宣告：“已宣布进入紧急状态。如非必要外出，请保持与他人的安全距离，配合防止感染。” 在日本，这类公告经常在公共场所播放，用于天气预警或其他公共通知。作品从日出开始，到满月升起时结束，记录了紧急状态生效期间的那段时光。对艺术家来说，这象征着被隐喻的“泡泡”包围的城市。

然而，在2020年夏天，浅海在东京的夜晚散步时发现，人们像夜行动物一样，在天黑后从家中走出来。他们聚在一起燃放烟花，享受并反思这个“特别而不寻常的夏天”。烟花一直是日本夏天的传统，用来安抚灵魂、驱赶瘟疫。在疫情期间，烟花成为人们找回并分享欢乐与奇迹的方式，将特别的时刻和集体庆祝重新引入他们的日常生活。《泡泡》提供了对疫情生活的细腻视角，展现了日常生活和其中深藏的意蕴。它捕捉了空旷街道的私密体验、难得的团聚时刻、季节更替的节奏，以及集体仪式的重要意义。

托尼·科克斯（Tony Cokes）的作品《邪恶》系列在疫情期间构思，探讨了权力结构、种族主义意识形态与影像政治之间的关系，并通过流行音乐作为对比，将历史教训带入当下。作品《邪恶.80.共情？》运用了科克斯惯用的文本与声音结合的手法，呈现了视觉文化和当代艺术的黑人女性主义理论家蒂娜·坎普特（Tina Campt）、黑人生活学者和作家赛迪娅·哈特曼（Saidiya Hartman）以及英国电影制作人约翰·阿康弗拉（John Akomfrah）在疫情封锁期间的一次线上对话中的发言。

作品背景为红蓝色块，搭配由英国音乐制作人兼DJ Caspa创作的电子舞曲（dubstep）音轨，歌词增加了文本解读的复杂性。《Evil.80.Empathy》通过颜色、声音、文本和重复的手法，批判了可见性的权力机制。视频以反复出现的句子“我们这一生目睹了足够多的黑人死亡”作结，呼吁观众采取行动，引发对我们持续共谋的警醒与关注。

在墨西哥的农业地区，原住民会利用从VHS录像带中取出的磁性胶带作为替代稻草人的工具。这种反光胶带在风中飘动，能非常有效地吓跑鸟类，保护庄稼。这种对材料的创造性再利用（例如被过度生产和贬值的VHS胶带）在墨西哥及其他拉丁美洲地区十分常见。

2020年，在新冠疫情隔离期间，埃德加多·阿拉贡（Edgardo Aragón）将一盘VHS录像带展开，并在父亲的玉米地里悬挂了六个月。选择这盘录像带时，他选中了《墨西哥之魂》——这是一部由墨西哥政府制作的宣传片，旨在强化一种忽视原住民存在及其文化和历史角色的欧洲中心神话。

阿拉贡在这件作品中，用现代化的方式对结构性电影进行创新，通过表演和材料的转化，揭示了真正的“墨西哥之魂”：玉米、大地、泥土、风。六个月后，他将录像带收回并将其数字化，制作成双频道影片，既削弱了内容本身（及其有害叙事），也象征了时间的压缩。材料的腐蚀是一种象征性和美学上的毁灭，破坏了以白人至上、支配和特权为基础的视觉历史。

在疫情初期，许多艺术家的创作活动受到了干扰，展览被取消或推迟，甚至由于旅行限制，有些安装工作不得不通过Zoom进行。在封锁期间，为了准备名为《呼吸空间》的展览，爱德华多·纳瓦罗（Eduardo Navarro）开始了每日的绘画练习，将“工作室移至自己的脑海中”。这种冥想活动受到了量子物理的启发，根据量子物理，宇宙中的信息无法被创造或消灭。这一系列绘画像日记一样，包含了涂鸦、草图和一些构思，打开了一个时空通道，展示了纳瓦罗的虚幻角色。

纳瓦罗将其中一幅画作改编成动画，其配乐是艺术家在冥想时的呼吸声。在旧金山的展览中，这段视频在窗口展出，行人可以从人行道上观看。随着声音扩散到人行道上，纳瓦罗的呼吸与外界连接，鼓励观众和路人同步呼吸，像一个共同运作的“肺”。

这系列的一百幅作品在休斯敦的布拉弗艺术博物馆（Blaffer Art Museum）展出，展览中还有一个“自我人偶”（Self-Doll）。由于旅行限制，纳瓦罗无法亲自到场，他创造了“自我人偶”来替代自己，克服距离限制并“出席”展览。这个人偶是一个覆盖橙色绒布的人形工具，用于交流，观众可以向它提问，与作品和艺术家形成共生的连接。

在一个昏暗的木板装饰空间内(这个场景让人联想到地下室的娱乐室), 八位身穿红色T恤和黑裤子的年轻亚裔男子排成一列，注视着镜头。他们歪着头、拉长脖子、双臂交叉或半交叉，手在口袋中进进出出，身体预备停下但显得不安。他们的姿势开始了一段仪式化的表演，这受到“新成员展示会”（probate）的启发，这是美国大学中兄弟会和姐妹会的传统活动。

肯尼斯·谭（Kenneth Tam）的作品《世界的起源》是一部关于个人与集体社交动作的心理探索，探讨了亚裔美国男性气质和身份认同。展示会起源于非裔美国人的兄弟会和姐妹会，后来被其他有色人种组织采用。影片中结合了戴面具、同步动作、军队风格的列队等入会仪式，这些场景与一个舞者的独舞相互交织，伴随着蓝色、黄色、红色、绿色和紫色的光影。

谭重温了他在2020年疫情期间为纽约的The Kitchen现场演出的《跨越》（The Crossing）中的编舞，当时正值社会对男性气质的构建和反亚裔情绪的讨论日益激烈。

谭在《纽约时报》中提到2013年巴鲁克学院一名亚裔兄弟会成员因入会活动而死亡的事件时说：“你只是在模仿军队或其他地方的压制性模式，这些模式旨在破坏个体身份以强化集体。”

多学科艺术家和声乐家艾迪·关（Eddy Kwon）为影片创作了音效，描述其作品为“探索转变和越界的仪式”，包含带有节奏感的喉音和呼吸动作。影片中，慢动作展示了年轻男子的摔跤、强迫喂食和高举庆祝，象征着死亡、重生和维系这些兄弟会的起源神话。纽约市华盛顿广场拱门的3D场景缓慢分解，象征着纽约大学和下曼哈顿的社交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