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李牧x知恩x张芳：生活即写生

大型群展“出门写生！”于2024年10月27日在阿那亚艺术中心正式开幕，展览将持续至2025年3月2日。

展览筹备期间，李牧x知恩x张芳一家受邀到河北滦平县的金山岭长城脚下进行了为期两个月的驻留。他们从观察当地的植物入手，采集并制作了37个科的102种植物标本，以此“写生”金山岭的自然生态；九岁的知恩在父母和村民的协助下，在山中设计并搭建木屋，与父亲一起直接住进了自然；而李牧则通过摄影和写作记录他们的工作、生活和体验。

这个以家庭为单位的艺术小组向我们展现了另一种集体创作的可能性，他们的生活本身就是写生。在此我们摘选了李牧驻留期间《金山岭日记》的部分内容与大家分享。

老白给知恩讲了两个有趣的事。

1. 地上的很多坑是獾刨开的，它们在寻找松针和泥土中的食物。獾是没有胃的动物，它们边吃边拉。到了农民的玉米地里，它一次就可以吃200多个玉米。冬天它要冬眠3个月，没有食物怎么办呢？它吃饱后团成一个圆圈，用它尖尖的嘴插进肛门里。这样食物就会从肛门里再到嘴里，这样循环，就得以存活。

2. 蛇也要冬眠，可是它不会挖洞，怎么办呢？有的蛇找到田鼠洞就钻进去，把洞里的老鼠吞进肚子。肚子鼓鼓的，它就在洞里冬眠了。一个冬天，它会长粗很多。到了春天暖和的时候，它就出不来了，死在老鼠洞里。

我们中午到阿那亚，老白在Y餐厅等我们。我们一起步行上山，去寻找建造的地点。穿过别墅区，就到了徒步登山2号线的入口。经过一个高压电线塔，再往上走，没有多远就进入松树林区。不远处就是一片地面很干净的松树林，这是所谓的“林间舞台”。

老白建议在这里搭建。知恩在树林里感受了一会儿，说：“这里离山道太近，我想更远一些。”

我们就分头在更深处的林里寻找适合搭建木屋的地方。往下走是一片杨树林，感觉很好，可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四棵树。往上走，还是松树林，地上铺满了厚厚的松针，软软的，踩上去很舒服。

老白找到了由六棵树围合而成的空间，宽约1米5，长约3米。知恩看后觉得很好，我们就确定在这里建造木屋。

要下山的时候，老白说他的家和他的村子五道梁原来就在阿那亚第一食堂的位置。他那时候开了一家民宿，带着客人走长城，介绍长城的历史文化以及长城下的植物。

老白一直戴着一个帽子，帽子上写着“长城”两个字。

张芳对老白说：

早上，我们在雨中醒来。雨滴不停地从屋檐上滴落，塑料布上的雨随风滚动。从窗户看出去，画面是黑白的，高大的松树在摇晃。

我们坐在睡袋里，在吊桌上吃早饭。早饭是昨天晚上在山下超市里买的南瓜吐司，还有昨天晚饭剩下来的蓝莓酱、沙拉酱。

窗外，风雨飘摇。

这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早餐——在我们亲手搭建在山中的木屋里，在风的呼啸声中，在木屋“叽叽哇哇”的呻吟声中，在“哒哒哒”的雨滴声中，在冬天即将到来的寒冷中，在塑料布的缝隙里漏进来的冷风中，我们用一把瑞士军刀把果酱抹在吐司上，吃下去。哪里再有这样的人间美味呢？

早饭吃好了，知恩继续躺进睡袋里。

我开始吹我们制作的只有两个音孔的笛子。我把孔开得再大一点，又挖了一个音孔。我和雨声、风声合奏音乐，尽管我的笛子只有3个孔4个音，我努力体验着每一个孔吹出来的声音，体验着我吹出的气流的强弱而使音发生的变化。

雨一直下，直到下午2点钟才停下来。

知恩荡秋千。

我坐在木屋门口，将前天买到的书《山中之门》的左上角钻了一个孔，用麻绳穿进去，打一个结。在木屋对面大约10米的地方，我选择了一棵松树。我搬了一个梯子爬上去，把绑着书绳子系在一根伸出来的树枝上。书从树上垂下来，正好在我的下巴的高度。

空气中有些微的风，悬垂着的书缓缓、轻微地晃动。阳光从松树的树枝间照下来，照在书上，光影随着书的转动变换。

不远处，知恩在秋千上荡来荡去，又在秋千上旋转。光也照在他旋转着的脸上，身体上。

会有游客来阅读它吗？会的，只是我不确定人类是否会破坏它或者将它带走。

傍晚的时候，有一群咋咋呼呼的游客走了过来。一个中年男人率先发现了这本书。他举起他的登山杖，捣了一下这本书，书剧烈地晃动起来。他对着其他几位女士喊道：“这儿有一本书。”他伸手抓住书，打开其中的一页，大声读了两句，就停下了。显然他不理解他读到的内容，也不喜欢。然后他说：“这不会是给想上厕所的人准备的手纸吧？”说完，他看向我们的木屋，大声喊：“看，那儿还有一间厕所呢。”

我站在木屋前，看着他，什么也没有说。我看着他猖狂大笑，看着其中一个女人轻声责备他太轻浮，看着他们一群人喧闹着离开。

森林又恢复了宁静。

夜里，我伏在吊桌上写日记，知恩早早地钻进了睡袋，一会儿就睡着了。

大约11点多钟，知恩醒来，他说床太硬，不舒服，他为此生气。我坐起来看着他，看着他发泄对硬床板的不满。我把我的厚衣服垫在他的头下，作为枕头。过了一会儿，他又睡着了。

月亮从高处照亮了整个森林，照亮了我们的小屋。隔着透明的塑料布，能看到四周的松树，看到天空，看到月亮。

一切都很安静、祥和。

此刻，置身自然里，我没有一丝的恐惧和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