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語专访｜陈开：如雨滴或阳光浸透画面

孟宪晖：当谈到“太阳雨”时，你脑海中出现的意象是什么样的？你觉得你的画与“太阳雨”有哪些相似的特质？

陈开：我的作品不以具象为目的，所以可能不会完完全全通过抽象化具象去诠释什么景象或者意义。但是我觉得我的创作过程比较像雨滴，就像雨一遍一遍地落在画布上，就像一层一层颜料和色点在画布上层层堆积，造成一种非常自然的效果。我也希望通过过程和时间去完成我的作品，让它很自然的展开。

提及太阳的话，我觉得太阳非常重要，因为只有有太阳光，你才可以看到颜色或者一切。这次展出的一系列作品用了很多黄色，像有光和雨的元素在作品里面，所以我觉得相似之处应该是画面上一层一层的色点，再加上金黄色的色调，让作品和“太阳雨”有一种抽象的相似。

孟宪晖：这次新的作品有没有一个主旨呢？可以看到是以黄色调为主，而上一系列作品是与星空和宇宙有关，新系列的创作灵感是什么？

陈开：我有很多旧的没画完的油画，只能通过油画材料再继续画，不能再用之前“星空”系列的材料继续创作了，这是一个比较现实的原因。我一直想完成这批作品，从去年开始，我就觉得不管怎么样我要先把这批作品给画完。作品拿出来之后，我发现上面有非常多曾经探索的痕迹，比如有抽象表现主义的笔触，现在应该还能在画面上看到痕迹。

最主要的灵感在于我今年想画能量比较强的作品，我觉得像“星空”系列、暗色调的作品里那种控制性的笔触对我来说有点过于抑制。虽然在抑制里也有情感和细腻的表达在，但今年还是想做一些能量很强，更富于色彩的作品，找回以前学油画时期对材料的感觉。油画颜料确实是一种比较有力量的颜料，因为它是油和色粉，所以浓度特别高，调和出的颜色也会给人带来很不一样的刺激。

孟宪晖：所以展出来的每一张画都是以之前没画完的作品作为底层？原来的作品也是点彩吗？

陈开：对，这一系列的作品基本上没有一张是从白色的画框开始进行的，大部分都是在之前实验性的作品的基础上再去进行创作，产生一些新的图像。原来的作品并不是点彩，很多用了比较粗犷的、抽象表现主义的笔触。

我觉得这其实也是自然而然的，当你在画画的时候想要表达情感的话，就会用那种大的笔触和宣泄的状态，但正是因为这种状态让我很难完成一幅完整的作品。所以我从去年年底开始就进行了一些新的尝试，试图去解构这些原有的抽象表现主义的作品，把这些作品再次抽象化。以前是抽象表现主义类型的作品，之后我通过点彩的方式把底部的作品进行解构，在这个基础上通过光学“Optical Mixing”（视觉混色）技法再去解构这个作品，然后再一层一层地用颜色和颜料去堆积。

孟宪晖：能不能谈谈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点彩绘画的？对于很多人来说，通常指乔治·修拉（Georges Seurat）、保罗·西涅克（Paul Signac）活跃的那个时期，他们的画面会营造一种很具体的形象，而“点”是他们对于视觉或者光学原理的新的认识，但他们依然在追求造型的准确体现。那么你觉得今天再用点彩去创作的重要性在哪里？

陈开：用点彩的技法创作对于我想表达的东西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其实我最早接触的不是点彩，是钢笔速写，高中的时候有一次要去外地写生，带钢笔会方便一点，当时有一门课其中一个技法就是点彩，就是用钢笔去点。虽然有很多技法，但是用钢笔去做点彩是我当时比较着迷的一个技法。从那个时候我就开始用钢笔点一些小的东西，风景花卉等等，包括一些肖像我都用钢笔点过。那时候只是一种基本功的训练，到了美国有一次上哲学课的时候，老师说要我们绘画自己的灵魂，当时我就在白纸上面随便点了很多点，直到老师说大家可以分享自己的画作时，我旁边的同学就说他觉得我的灵魂很美。当时其实就是很自发的一种表达状态，我觉得这是我用点彩创作的一个起点。

后来我就想着也许可以用针点去做一些作品，去表达一些很细腻的情感或者精神，所谓的灵魂等等。所以我当时就用了一些彩色针管笔去创作，后来延伸到用狼毫的、古典的笔做一些小的油画，然后就慢慢扩大到了现在这样用更浓烈的笔触和色点去创造抽象作品。

孟宪晖：你怎么理解抽象艺术？当它不以叙事为重点的时候，呈现出的某种程度上是一种氛围感。你觉得抽象艺术传达给人的是什么？

陈开：我觉得抽象艺术给我最重要的启发，或者对我影响最深刻的是对于自由的追求，抽象艺术很革命性的是对于具象的否定，因为具象对思维和绘画内容有一定的统治性，比如很多政治或者宗教宣传都通过具象的形象来控制人的思维。所以我觉得抽象很有力量的一点是宣判拒绝具象的形象，强调对于自我情绪的表达，或者对于绘画冲动的表达。它是一种解放，我觉得这种自由的精神是非常打动我的。

因为我自己也受到过传统绘画的训练，画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是要遵循一定的规则去做出一个具象的作品，其实有时候我是不太愿意去遵循固定的规则，会觉得这些没有太大的意义。我在国内的时候已经接触到了一些抽象作品，只是没有尝试，后来去美国之后，抽象作品越看越多之后就开始创作了。创作之后我发现，点彩这种方式和我有一种很神性的连接，这个表达方式是很自发、很自然的，它就是我想运用的一个语言，我也想传达这种自由的精神。

我希望我的作品是真诚的，我希望我的作品很真诚地反映当下我对于绘画的理解，或者我对于自我、世界或者周遭的理解。我想我的作品能够让观众可以很安静的去观看，在当下社会，大家很容易就非常得不“present”（在场），在跟对方讲话的时候很容易就走神了，或者几秒钟就分心了。但是如果可以通过一件作品让观众去发掘颜色，或者真正地运用眼睛去观看的话，这个意义对我来说很重要。

孟宪晖：你还谈到了极简主义，其实被称为属于极简主义的那些艺术家，很多并没有觉得自己在一个动态的运动当中。比如唐纳德·贾德（Donald Judd）反对当时流行的波普、激浪派和抽象表现主义等，所以他去强调材料。索尔·勒维特（Sol LeWitt）的艺术不仅体现于材料，还要再进行形体上的解构，他更像是创造出了一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物”，只是这个“物”又是由材料组成的，你无法忽视它的材料。你的这批作品也受到了极简主义的影响吗？

陈开：极简主义给我最大的启发是简单和诚实，因为它就是材料，但是我不一定会用极简主义的方式做作品，我可能会以材料的方式去理解我所用的东西。比如说颜料或者画框，它本身已经很美、很完善了，我只是通过我的方式去让它变成另外的自己，我会尽量让它完整，但是又不去改变它。我想让这个作品像时间越过的痕迹一样被创作，让这个作品有一种在太阳下或者在户外被阳光或者雨滴浸透后的自然状态。

我所希望的创作过程，就像雨滴或者阳光一样浸透画面，自然的发生和展开。创作材料和过程依然是被强调的，只是最后呈现出来的是一种绘画的方式。我觉得我会受到很多艺术门派的影响，但最终还是为了完成一个我自己想达到的绘画状态和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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