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LEMEN》
鲁普雷希特·冯·考夫曼:在荒诞的真相之下发现美
鲁普雷希特·冯·考夫曼:在荒诞的真相之下发现美
鲁普雷希特·冯·考夫曼(RUPRECHT VON KAUFMANN)相信具象艺术的魅力,他对如何讲述一个动人的故事感到痴迷。通过复杂的叙事结构和多重人物视角,观众在低饱和度的灰暗色调中,看到了故事碎片,似乎观赏了一部没有开头结尾的微电影。以经典的文艺作品为养料,考夫曼在作品中加入对历史的全新诠释,引领人们在画布的边界上,去探查那些难以言说的存在之谜。
《白鲸记》2024,油画与拼贴于油毡板 204x367cm
漂于海上的修行
驻足于本次展览的主视觉画作《白鲸记》前,一种沉寂、静默的力量向观众裹袭而来。在略低于海平面的视角中,一名穿着黄色裤子的水手倒在船下,看似正在沉没,但他手中紧握的捕鲸利器仍然在画面中无比显眼。半浸于水面的船只上,另一名水手失去了方向感,海里的鲸鱼正在下坠,巨大的鲸鱼尾巴从海面上腾空而起。棺材的残骸散落在海底,似乎正在预示着一场破灭。
美国作家赫尔曼·梅尔维尔(Herman Melville)的经典小说《白鲸》(Moby-Dick),通过水手以实玛利的视角,讲述了经验老到的捕鲸船船长亚哈在一次出海过程中,被一 头白色的抹香鲸莫比·迪克咬断了一条腿,自此亚哈船长便决心要找到这头白鲸报仇雪恨的故事。
以此为灵感,考夫曼的画作本身并不是想要复刻小说中的任何一个场景,而是试图捕捉这种痴迷于狩猎的感觉。在绘画过程中,他不以书中的具体场景作为参考,而是将其转化为记忆,再由个人经历提炼。考夫曼解释道:“我的大脑就像一个过滤器,如果有东西停留在脑海中,它一定与我的感受有关,只是有时我会采取不同的视角去描绘它。”零碎的回忆与主题融为一体,这让他的画作充满了梦幻般的特质。
水手们在感到不安时,走上渔船,驶入大海。考夫曼对此有着强烈的情感共鸣,在真正开始创作之前的艺术并不存在,对他而言,每天去工作室创作同样像去海上航行,探索新的事物,并不断追寻一个目标。
考夫曼的艺术创作根植于具象传统,但又打破了古典或学术方法的束缚。自从2014年起,他开始探索在油毡板上绘画,而这一习惯一直延续至今,考夫曼认为这种材料可以重塑绘画过程。油毡板能让他赋予画面更多质感,材料抗压性高的特质允许艺术家在画板上简易雕刻、反复厚涂或拼贴。
历史的回响
每次在为主题展览创作画作时,考夫曼会在脑中构想一个故事,但这些故事并不是虚无的,它总是与当下的现实世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考夫曼的作品常常被赋予多种诠释,然而,这位艺术家谦虚地提出了一种解读,他认为自己的作品几乎是“超写实”的。人们倾向通过自己创造的寓言故事来认知所处的世界,简化的图像能够帮助人们理解世界的复杂性。而考夫曼的作品正是试图剥去表象,揭示我们认为正常的事物之下的奇怪之处。
他有意识地扮演着画面中的旁观者,思考故事中的人因何而产生何种行为。“如何讲述一个故事”,成了考夫曼的绘画中非常重要且真实的部分,但他留给观众的问题多于答案。欣赏他的画作时,观众会有一种步入电影中场的感觉,无法看到开头和结尾。“就像一部没有结尾的小说,你会想知道亚哈船长为什么要与白鲸为敌?为什么他不肯放下执念?我希望我的画作也能唤起这种探究感。”
文学,尤其是萨尔曼·鲁西迪(Salman Rushdie)对考夫曼的创作历程产生了深远影响。他惊叹于鲁西迪从现实主义到超现实主义的无缝过渡,“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作家睿智地刻画了移民经历,它很严肃,但却总是被一句话概括般地讲述,而这正是我试图将人类悲剧的荒谬性带入我的作品中的东西”。
考夫曼也经历过作为“异乡人”的时刻。在初到美国时,他完全没有想象过自己会在美国居住十年之久。在具象绘画被欧洲画廊摒弃的时期,更广阔、更零散的美国艺术界提供了一个平台,使得他在美国的艺术界游刃有余。而他最终回到欧洲时,正值人们对具象艺术的兴趣复苏,尤其是艺术家尼奥·劳赫(Neo Rauch)及其代表的新莱比锡画派(New Leipzig School)的兴起,这个偶然的时机让他的作品在曾经被排斥的环境中产生了新的共鸣。
在即将于德国举办的展览中,考夫曼将重塑德国画家奥托·迪克斯(Otto Dix)所探索过的主题——魏玛共和国(Weimar Republic)时期德国的脆弱和颓废。在将近一个世纪后,考夫曼捕捉到了当代社会与历史令人不安的相似之处:不断扩大的贫富差距、日益被漠视的民主价值观以及欧洲地区重燃的战火。
然而,考夫曼的绘画不仅仅是对历史的回顾,他想知道,这些历史在如今的时代会有何种不同的解构。他试图反映这个时代独特的焦虑和矛盾,同时承认历史的周期性。他的绘画挑战观众去面对令人不安的真相,同时在质疑中发现美。
孤独的回声
作为一个天生内向的人,考夫曼发现自己并不能很自然地与其他人建立连接,尽管人类总是习惯与人分享生活,但每个人又注定是孤独的。“你可以和朋友探讨各种问题,但最终只有你自己的动机或灵感才能引领你走出困境。”
他时常对人类行为的矛盾感到着迷——既有深厚的仁慈,也有深不可测的残忍,这种矛盾是他作品中一个永恒的谜。“有时这两种完全相反的特性甚至会体现在同一个人身上。”他的作品并不试图解决这种二元对立,而是邀请观众坐在这种不适中,思考自己人性的复杂。
在反思现代社会时,考夫曼谈到了当代科技的讽刺性,“这些科技设备给了人们一种被连接的错觉,但这并不是一对一的连接,而是一种你与万物的连接,在某种程度上,它是虚无的”。这种情绪贯穿于他的作品中,作品中的人物经常陷入迷惘,或被环境分割得支离破碎。
每一种新技术都会成为新灵感的跳板,这是一个自我喂养的循环,拓展了考夫曼视觉语言的边界。在不断探索人类社会的细微差别中,他的艺术作品就像一面镜子,创造出一种既亲密又广阔的对话,反映了人类共同的挣扎与胜利、孤立与联系、问题与矛盾。
用考夫曼的话说,他对人类的理解与观察是一个“永无止境的问题”,而我们作为观众,被邀请与他一起寻找答案,即使永远无法得出一个结论。在一个越来越被短暂和虚拟所主宰的世界里,考夫曼的画作提醒我们,有形的东西——笔触、表 面的质感、记忆的重量,仍具有深远的力量。
Q&A
Q:小说《白鲸》中哪一个场景或情节最触动你?在梅尔维尔的叙述风格中,是否有你特别想用视觉呈现的?
A:这是一部史诗般的小说。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以实玛利的舍友,“野人”魁魁格曾患下重病,木匠为他做了一口黑色的棺材,魁魁格痊愈了,而这口棺材最后却成了以实玛利的救生船。这是一个非常棒的情节设定,像一个美丽的轮回。
Q:作为艺术家,你是否也会在某一时刻对《白鲸》的故事产生共鸣?在小说中,亚哈对白鲸的痴迷、以实玛利对意义的追求,或其他角色是否有与你自己的创作历程产生共鸣的元素?
A:一方面,对我来说,每天去工作室画画就像去海上航行,试图探索、发现新事物。我认为这也是关于生活的普遍真理,你要敢于走出去到不同的环境中,做新的事情来发展自己,过上富足的生活。另一方面,我一直在寻找这个故事与人类今天的行为有什么关系,它对我们还有什么影响?亚哈船长完全着迷于鲸鱼的狩猎,他愿意为此牺牲一切,包括他的生活,他的船,他的船员。对我来说最大的相似之处是:人类长期以来一直痴迷于积累财富,我们冒着在星球上的一切风险,以求达到科技的进步。这对我来说就像一则寓言一样。
Q:这次展览的主视觉画作《白鲸记》是一幅长约3.7米、宽2米的大尺幅作品。你的画作不是大尺幅就是非常小的尺幅,几乎没有中尺幅,这是为什么?
A:大尺幅画作能够创造更加身临奇景的体验,你几乎无法忽视它们,只要它摆在面前,就会强迫你成为观众。而对于那些小尺幅画作来说,一旦有些距离你就无法看清,这就使得观众必须要再走近一点才能看到画的内容。我希望观众可以在画廊有限的空间中移动起来并与画作互动。如果你愿意走到不同的画作前驻足观赏,那么你会更容易被作品打动。
Q:你创作的一天是如何度过的?
A:我试着保持一个相当规律的日常作息,创造一个宁静和平静的环境。在清晨我会听有声书或播客,在动感单车上做做运动。在完成办公内容后,我会尝试找一段可以创作的时间,只要灵感存在,我就可以立刻进入到创作状态,准备好所需的颜料,并在脑海中构想这一幅作品。
Q:艺术家创作时都会遇到瓶颈,你如何应对创作灵感枯竭的时期?
A:对我来说,灵感似乎往往不是问题,我真正遇到的是时间问题,因为我有太多的想法,却有太少的时间去实现它们。我逐渐学会要对自己有耐心。通常最糟糕的情况是,一幅画的最初我会有一些非常明确的落笔,但它们有时会阻碍我整个绘画过程,那么我必须涂抹掉它,让其余的部分栩栩如生。
Q:在几年前的采访中你提到自己作品提出的一个核心问题是,“作为人类,我们究竟是谁?”你找到答案了吗?
A:没有,这对我来说仍然是一个谜。因为人类的本质一直在变化,只要一个人的身份在变,他的行为就会发生改变。就我所能回顾的历史而言,真正让我困惑的是,人类其实一点也没有改变:能够如此温柔友善,但同时也可以对其他年轻人表现出难以置信的残忍和冷静。这怎么可能?我们怎么能如此矛盾?我没有答案,也不期待会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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