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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的房间》中,刘小样也提到自己过去二十年的经历,总结起来就是三个字:不安分。
用她丈夫王树生的话来说就是:“其实她也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啊,一生下来就是,俺这村三千多口人,整个县60万人,小小的地区,60万人,关中人口最密集的地方,这周边哪个村子的人,不是几千年都在这个环境生活,咋没人像她这个样子,这平原上咋就出了一个她?”
2001年的秋天,刘小样33岁了,她的儿子女儿都上了小学,于是大把的时间就空了出来。她开始给《半边天》节目写信,写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苦闷,如此真切灵动,一下子就击中了节目组。节目播出之后,无数观众记住了这个来自北方农村的女性。
慰问和支持如潮水般涌来,刘小样大可抓住这个机会与当时欣欣向荣的中国一同腾飞。但是她谢绝了别人的帮助,反而像一株植物一样更加用力地将根伸入大地。她向往职业女性的独立,所以每天像上班一样出门帮别人种地。
之后,她接连做过很多工作,服装店的售货员、化妆品的柜台柜员、寄宿小学的生活老师……她也去了很多地方,北京、贵州、江苏等等。当然,在农忙的时候,长辈生病的时候、小辈升学的时候,她也像全中国的农民一样回乡照料。
二十年前,刘小样对城市生活充满渴望,她说:“我要让我的生命中一直开着一扇窗,我绝不让自己哪都没去过,什么都不知道、有饭吃、有衣服穿,就很满足。”
她羡慕城里人,更确切地说,是城里的女人,“你们真好看,穿黑衣服都那么好看;你们什么都懂,什么都见过;你们有同学,又有同事。”
现在看来,刘小样向往的可能并不是城市,她只是在渴望另一种生活,另一种不仅仅是只做个好媳妇、好妻子和好母亲的生活。
二十年过去了,张越问刘小样现在还向往城市吗,刘小样摇了摇头:“你们城里人怎么了?你们从来不看周围的东西,你们占有了那么多好东西,你们也不享用,也不关心,也不看。你们为什么不看看呢?”
刘小样震惊于城里人每天上下班数次经过路边的花,却从来不去注意它们,也不知道这些花叫什么名字。这很奇怪,这不是生活。
听到刘小样这样的表述,会有一种恍然大悟但又无可奈何的感觉,因为很多人正在这样的生活里循环着。
这可能就是时至今日刘小样二十年前的话依旧震耳欲聋的原因:世界上大部分人都被困在生活的牢笼里,这种牢笼有时候叫农村,有时候也可能换个名字,叫城市,但我们却不一定都是刘小样。
03
在《她的房间》中,张越和安小庆试图找到一个词语去形容刘小样,安小庆想到的词非常合适:茁壮。
刘小样是一个诚实且茁壮的人。她对自己诚实,所以无法忽视自己内心翻腾的火山,所以不安分、总是折腾,总是有一些“抽象的目标”。
她对别人也很诚实,所以在二十年前摄制组采访完要走的时候,她冲进房间扎进张越的怀中痛哭:“你们忽然就来了,忽然就走了,就像一场梦一样。你们走了,我就又一个人了。”
她对土地和庄稼也同样诚实,她喜欢《斯卡布罗集市》这首歌,所以会在看见鼠尾草的时候兴奋异常,但也会说麦子成熟时开出的花也非常漂亮。她会因为儿媳妇送的康乃馨而觉得快乐,也会因为不认识工厂旁的花而不停地询问周围的人。
刘小样对生活的体悟就像她不害怕痛苦一样,是深深地植根于土地的。她所呈现出来的澄澈一部分来自于书本,却绝非仅仅来自于书本。
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一个农村的女性不去打牌、打麻将而在家里看书、种花、听音乐需要多大的勇气,也没有人明白无人可诉说的孤寂和痛苦。
她甚至曾经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住进了西安的医院,想要“改造”自己,让自己成为“正常人”。直至今日,刘小样依旧觉得自己是个突围失败的人。
但什么是成功呢?是抛家弃子,是留学海外,是不婚不育吗?这些词难道不是另一个牢笼?
所以最适合刘小样的词,就是“茁壮”。用沉重且不乏痛苦的生命体验最终达致轻盈的状态,喜爱文字但又不为文字所困,最重要的是不活在别人的口中。坚实地生活、茁壮地成长。
能够在荧幕上再次看到刘小样,能够得知她依旧在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对于我们来说是一种幸运。她身上的生命力,早已超越了性别本身,她是从痛苦思考中开出的花,是平凡生活中的英雄主义。
作者 | 枕 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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