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莎维塔·波罗迪娜：勇敢听从内心的声音

还有不到两周，伊莉莎维塔·波罗迪娜 (Elizaveta Porodina) 的个展《本然真我，假面人生》（Un/Masked）即将闭展！在本展览中，波罗迪娜通过八个章节的叙事，将自己所感知的世界向观者一一展开。在这些不同视像里，隐藏了艺术家多少面不同的自我，一起来现场亲自发现探索！

展览期间，我们与艺术家进行了一次访谈，深入探讨了她的内心世界，以及她希望通过创作呈现的观点——每个人都始终处于流动和变化之中，每个人都应该勇敢聆听自己内心的声音。

Q1:

上海是《本然真我，假面人生》（Un/Masked）Fotografiska全球巡展的第五站。你认为这些图像在不同背景下是否会有不同共鸣，以及你与它们的关系如何。自斯德哥尔摩首展以来，展览是否有所变化？

我认为一切既未改变又已改变，两者和谐共存。没有改变的是，无论国家或观众如何不同，这些影像吸引的始终是开放、实验性、富有游戏精神并愿意接受多元情感表达的人。我们仿佛是一个大家庭，一个我自摄影之初就在寻找的社区。

然而，一切也有所不同。当你将照片公之于众，它们便开始拥有自己的生命，与观众和环境产生化学反应。这些图像不再属于你，而是成为公众的一部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逐渐演变，成为故事和时代的缩影。

例如，在 MONA 餐厅看到自己的作品时，我一度忘记那是自己的创作。那一瞬间，我以全新的视角欣赏它，甚至爱上了它，因为它与当下环境中的观众产生了共鸣。这种体验让我感激不已。

Q2: 

可能一些人首次在疫情期间接触并了解到你的作品，尽管那是一个对创作和整个世界都非常具有挑战性的时期。你仍通过 Zoom 拍摄保持了非常高的创作力，其中一些拍摄甚至发生在中国。能否分享更多关于那段时期的经历？它是否让你走上了不同的创作轨迹？

是的。这个故事的开篇可以用一句话概括：鲨鱼必须游动，而我必须创作。

无论身处何地，我都需要通过摄影、绘画或其他形式释放内心所吸收的一切。疫情初期，我曾多次讲述这段经历，但事实如此：我感到极度的绝望与恐惧。除了对健康的担忧，我更担心自己是否还能继续创作、继续表达我想说的，以及与人保持联系。这种恐惧与渴望交织，成为我前行的动力。

在出租车里，我瞬间明白了该怎么做，剩下的只是细节问题。回到家后，我与丈夫 Joseph 立即着手测试，甚至没有时间恐慌。我全身心投入工作，幸运的是，一些了解我的编辑预感到我会有所行动，迅速联系了我。整个过程如同一场由绝望驱动的有机交响乐，来自各方的力量汇聚其中。正是这种驱动让这件事得以实现。

Q3: 

这是否改变了你与拍摄对象的互动方式，或者为你开辟了新的途径？

这段经历让我在非常深刻的层面上领悟到，传达我的精神是多么重要。无论身处何种境遇，都要真正地全身心投入，用灵魂、魅力、思想以及一切去与人们交流。

因为问题的核心在于：如果我不在房间里，我该如何拍照？这几乎成了一个哲学命题。我的朋友，同时也是我的缪斯 Maggie 在一次拍摄中告诉我，她当时感到很害怕，她担心我们是否还能像从前那样愉快地连接。然而，当她通过屏幕听到我的声音和感受到我的热情时，她说：“好了，我没事了，她在这里。”这一刻让我深刻认识到，始终将这种精神传递给他人是多么重要。无论形式如何，真正的连接源于内心的投入与共鸣。

Q4: 

这种创作冲动和自我表达的需求是否一直伴随着你？你是否觉得成为今天的艺术家、摄影师是必然的？

这是个很好的问题。历史没有“如果”，但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就热衷于创造，因为我强烈地感觉到，这是我与人联系、交流、表达真实自我的最佳方式，而不是通过那些令人困扰的言语。我常感到被误解，有时我觉得图像、戏剧、写作、歌唱是更好的传达情感的方式，因为它们可以被普遍理解，因此我一直希望做这些事情。小时候，我写剧本、唱歌、画画，但缺乏足够的热情和自信去相信这会成真。

即使现在，我仍未完全相信。每天我都会惊讶于自己在公开演讲、办展览，但我并不总觉得自己是艺术家。

Q5: 

回顾过去，是否有某些关键时刻、记忆或情感将你与今天的工作联系在一起？你提到过你的童年是灵感的源泉，或者说是一种童真的探索。

对我来说，艺术家的身份并非线性的存在，而更像是潜水——你并不总在水里，但我渴望一直潜下去。我不断寻找任何可能的入口，无论是门、地下室还是陷阱，去探索那个世界。因为我深深感受到过去、现在与未来的美丽。有些时刻在发生时便让我感到怀旧。当我不拍照时，日子常常模糊不清；而当我拍照时，每一秒都清晰可辨，仿佛能冻结时间，通过影像，我得以重新连接并进入那些时间胶囊，再次体验那些瞬间。

这是童年的浪漫，是青春期的渴望，是那些铭刻于心的建筑，是那些永远不会回来的事物。但通过摄影，我可以再次触及它们。所以，如果你问我这是日记吗？绝对是。我的摄影就是我的日记。

Q6: 

说到日记，你成长中的参考点是什么？你的英雄或偶像是谁？谁是你的灵感或模板？

我很早就接触了艺术，这可能听起来自负，但事实如此。我很早开始阅读，因为我的父母和祖父母都是如此。我最早的英雄是文学人物，而非真实的人。

我希望我能说 David Bowie 或 Annie Lennox，但那是在后来。我最早的英雄是苏联的科幻作家，如 Mikhail Bulgakov、 Pushkin，以及画家 Matisse 和 Ruble 等。我热爱戏剧，经常去看演出，那是我最喜欢的东西。后来，当看到 David Bowie 如何在性别光谱间自如游走时，我深受鼓舞，这激励我活出真实的自我。

Q7: 

你是否认为你的作品在某种程度上具有俄罗斯的感性？

我认为是的，说实话。即使我不想这样，也无法将其从我的作品中剔除，因为它已深深融入我的血液。俄罗斯文学的宝藏、音乐、芭蕾、歌剧、装饰，以及前面提到的建筑，尤其是粗野主义建筑，它们对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意义深远。我们都在这种建筑中成长，它以其粗犷的力量和令人慰藉的美感深深打动了我。在我能够控制它之前，它就已经深深影响了我。这就是我觉得真正美丽的东西，它在情感层面上触动了我。

Q8: 

在进入摄影领域之前，你曾在德国学习心理学多年。这段经历和语言训练如何影响你现在的工作？它们是否以某种方式融入了你的作品？

我相信它们确实影响了我的作品。这是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选择学习心理学，部分是因为当时不确定自己还能做什么，部分是因为我意识到自己在沟通和表达方面的能力有限。我学习心理学是为了更好地理解自己和他人，理解人类的处境，理清这些之后，才能进入其他领域。

后来我发现，许多成功的艺术家年轻时也涉猎过各种学科。我觉得无论你学什么，都会对你的工作产生影响。我相信这对我的作品也是如此。我使用的词汇、语言，以及为拍摄构建的叙事，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心理学和临床心理学主题的启发。

Q9: 

人们常用更深奥或更具精神性质的词汇来形容你的作品，比如神秘、魔幻、异世的。你是否认为图像创作可以是一种超越性的体验？它是否在你身上扮演了这种角色？

我完全接受这些描述，尽管它们有时带有负面含义。我愿意接受这些词汇，因为它们暗示了深刻的、积极的、超越性的体验，以及人们对其他类型体验的开放态度。最近有人问我是否相信某种神圣的存在。对我而言，这并非难以想象，也无需刻意相信。因为在拍摄中，当创意者们聚在一起，全神贯注地呈现一个想法时，你会感受到一种能量的协同作用。那种力量自然而然地显现，我们都感受到了它。

Q10: 

我记得你曾经用“共融 (Communion)”这个词来描述这种感觉，我觉得这非常美。还有一个你不那么喜欢的词，就是“女性能量”。但很明显，在你的作品中有一种强烈的具象女性气质。我知道这是你在探索的一个方面，涉及到作为女性在许多情况下所经历的挣扎和痛苦。你能谈谈自己在这方面的经历，以及它在你的作品中所占据的位置吗？ 

是的，我不喜欢“女性能量”这个词，因为它有时被误用或脱离了上下文，容易引起误解。显然，我由坚强的女性抚养长大，自己也是女性，我最爱和最敬佩的人大多是女性。我认为女性是最强大的性别，但这些特质并不局限于女性，任何人都可以具备。

与此同时，我也觉得这个词被污染了，尤其是它常与柔顺、害羞、隐忍、在关系中充当调和者等特质挂钩。我更欣赏那些表达中充满力量、侵略性、自信和支配性的女性能量。我不怕让别人觉得我难以相处，只要这能促进他们或某个想法的成长，这种复杂性对我来说是女性化的。螳螂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很喜欢这一点。

Q11: 

说到强大而有力量的女性，让我们谈谈 Maggie。她是你的缪斯之一，展览中特设的“玛姬的房间 (Maggie's Room)”记录了你们长期的合作。在你看来，“缪斯”意味着什么？这种关系是如何形成、发展和变化的？

我觉得这与上一个问题有着流畅而自然的联系。“缪斯”一词常被误用和误解，通常指的是一个被物化的人——往往是年轻女性，被男性艺术家作为凝视与欲望的对象。但对我而言，缪斯正好相反。她是与我平等的合作者，是一个独立而有主见的人，勇敢并且愿意与我一同探索脆弱性。

Q12: 

你已经变得非常有名，并且为流行文化图像做出了贡献，这些图像将流传到未来，成为我们这个时代一些最具标志性的名人和女性的代表。你觉得在你镜头下的 The Jenners、The Hadids 和 Cate Blanchett 这些女性对你来说代表了什么？这种记录方式有何不同或相同之处？

我个人完全理解这如何成为对流行文化的贡献，因为这些人是我们时代的一部分，而我恰好在他们的生命与我的生命重叠的某个时刻记录了他们。所以这必然具备对时代的反映，也必须具备某种纪录性。这也是我愿意承担这一任务的主要原因。但我也拒绝了很多次，你只看到了我同意之后的结果。

当我答应拍摄时，意味着我首先对这个人的才华感兴趣。我选择名人、演员或其他人的标准与选择缪斯是一样的。我会考虑他们是否愿意进入这个世界，他们是否愿意探索，还是仅仅因虚荣心驱使。我相信他们会享受这个过程，愿意给我超过一个小时的时间。引用 Kim Cattrall 的话，“我不愿意浪费一个小时在不值得的事情上。”

Q13: 

同样的警惕性是否适用于你在时尚和美妆领域的工作？因为这是我们都在从事的领域，我们经常用它作为表达的媒介。你对时尚、美妆及其表现的看法在你的职业生涯中是否有所演变？

我非常清楚这一点，因为每当人们问我时，也正是在提醒我。我知道自己在时尚摄影领域工作，但我并不完全认同这个术语。并不是因为我拒绝它，而是因为这和“艺术”、“艺术家”这些词一样，我认为它们并不那么重要，因为这个领域的定义非常广泛。事实上，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种对艺术和时尚的诠释。我认为我的方法非常独特，它反映了我如何看待世界。尽管我有自己的工作哲学，但它因拍摄而异。有时服装很重要，有时是妆发，有时则从选角开始。

对我来说，服装或妆造总是用来表达一个人的心态和精神状态，同时它们可以减轻你的痛苦或是帮助你戴上面具。我相信服装和化妆能改变人的情绪，这种力量与魔力让我深受启发，而不是单纯地因为某个包很酷。

Q14: 

展望未来，有什么特别让你兴奋的领域？有什么你非常渴望去做或深入探索的事情？

我想编写并执导一部电影。我正在像对待摄影一样对待它，进入这个世界，吸收尽可能多的台词和角色，自学叙事结构。现在这对我来说只是一种激情和爱好，但我知道它最终会成形，就像摄影一样。

Q15: 

你会给那些刚刚踏上这条道路的年轻艺术家或摄影师什么建议或忠告？

我希望我的话不会听起来太模糊或陈词滥调，但我想说的是，这是我认为人们应该做的，也是我每天创作时所努力做的事情。

我认为我们每个人都有一种内在的声音，我们都有过这种经历。有些人称之为直觉，也有人认为它是某种外在的存在，这并不重要。我记得刚开始摄影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时，我很难听从它，因为其他声音——比如导师、受人尊敬的人或支付我报酬的人——常常站在我和我自己的声音之间。

我听到那个声音说：“去那里拍摄，那里没有光。”，我觉得这很疯狂，试图反抗自己的直觉。但我现在的建议是，找到调整的方式，越来越多地去倾听它，勇敢地接受它的指引，无论它听起来多么荒谬。

常有人问我如何建立自己的风格，如何做你所做的事。我想这就是我的方法，勇敢地听从内心的声音。我清楚地记得最初这让我感到很害怕，但只要试着坚持，一切都会得偿所愿。

伊莉莎维塔·波罗迪娜《本然真我，假面人生》即将于2月16日闭展，一起来现场，聆听内心的声音，探索流动的自我和面具下的多重可能。

关于 Fotografiska

来自瑞典斯德哥尔摩的Fotografiska，是当代影像、艺术和文化生活的国际性地标，始终致力于向公众呈现全球顶尖的影像作品、重新定义当代影像艺术新体验，同时也关注来自中国本土和亚洲地区的影像艺术创作者，旨在塑造充满活力、创新与包容的国际性文化艺术社区。

Fotografiska影像艺术中心提供精心策划的展览、活动、音乐派对、沙龙主题讲座等一系列文化活动，以提升中国本土艺术家的国际知名度，在全球舞台上展现其才华。冰淇淋店、咖啡馆、露天酒吧和餐厅等生活消费场所也遍布展馆内的四层楼空间。Fotografiska影像艺术中心日常将开放至深夜11点，观众可以更灵活安排时间探索和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