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张文智：灵兽为笔，水墨为舟——一部关于东北的神话史

“界的折衷，面的游移，漩涡的末梢”已于2024年12月27日在山中天艺术中心开幕，展览延续了山中天艺术中心对非物理空间的研究，即从个人视角出发，围绕个人志以及地方线索所构建的区域性思考。同时，展览将“动物”作为一个象征和连接，去勾勒“人”、“社会”、“自然”之间复杂的情感关系。并以此为启始，对地缘边界间模糊的、不断游移的地带进行探寻，通过作品所搭建的叙事网络，拨开事物发展过程中因不断变化与相互依赖所产生的内在肌理和网络。

为辅助展览呈现，山中天艺术中心将依次对11位参展艺术家进行介绍。

本期艺术家为张文智，其作品《北山》、《吞象》与《乌斯珠耶》正在展览现场展出。

图片由艺术家张文智及ART LABOR画廊惠允

1993年，出生于大连

2015年，获得中央美术学院实验艺术系学士学

2018年，获得中央美术学院实验艺术系硕士学位

师从吕胜中和邬建安

现工作生活于北京

张文智的创作大部分都基于水墨。在美院时期画年画、连环画、临摹敦煌壁画的经历，为其绘画打下了扎实的基本功。以明清版画的方式介绍各种各样地方奇闻怪事的近代石印画报《点石斋画报》，或多或少影响了张文智的创作，画报中错落的画面感和冲击性，也促使张文智选择一种时空交错的方式处理画面。

张文智最初的创作与民间传说、鬼故事等题材相关。在收集大量都市鬼怪故事的过程中，艺术家的工作重点逐渐转移到了对其从小生长的城市——大连的解析。作为成长于中国大连的艺术家，张文智的创作始终植根于他的家乡东北地区的丰富文化和历史背景。随着创作的深入，对大连这座城市的全面梳理逐渐成为张文智创作的方向之一。

大连的历史、文化乃至地理环境不仅仅是张文智感兴趣的一环，更是其创作的源泉所在。以大连为门户，在深入研究整个东北地区的过程中，他试图通过一种独特的方式重新追溯大连与东北之间连接状态的殖民怀旧。这种怀旧不仅是对历史的回望，更是他创作观念的起点，也是艺术家在历史与现实之间寻找自我认同的旅程。

张文智的《黑龙引》以关东州的历史作为出发点，将现实的历史巧合用虚妄的想象连接起来。天皇的肖像、奇怪的巨鱼头骨、变成老虎的鲨鱼......零碎的信息被连接起来，变成了一组奇幻的关东州史诗。一条幻化成鲇鱼的黑龙预兆着历史奇幻的走向：伊藤的遇刺、尼古拉二世政权的覆灭、东京大地震、井上圆了的猝死，这一幕幕都有着这条象征雷神的黑龙所留下的线索。这件作品像一幕历史剧的舞台，展开的是关于关东州乃至辽东半岛的历史，是形形色色的现实人物演绎出的奇幻神话故事。在探索黑龙的神话中，我们也能窥见不同国家之间的互相角力，以及所臆想出的有关历史人物的另一种命运。

《黑龙引》实际上就是对当年大连日占时期许多故事的重新演绎，是一个诡异神话故事与历史相交织的地方志。这是一种想象出来的真实，但是又被掩埋于地下。这一切就在这样一个幽暗封闭，同时又有日占时期神秘色彩的空间当中被重新发掘了出来。

张文智的《满洲游记》描绘了辽东半岛上矛隼（又名海东青）与大天鹅激烈搏斗的场面。尽管矛隼的体型相对较小，却往往能够以小制大，擒杀野生天鹅。矛隼在中国见于东北北部地区，历史记载它们曾被当地原住猎人驯服，用于狩猎。然而在《满洲游记》中，形势似乎正在逆转，天鹅亦开始反击矛隼；下方的喜鹊小心翼翼地保护着用铁枝筑成的巢，一旁的鹌鹑静静地观察着上方的战斗，似乎乐在其中。戏剧化的场面不仅表现了猎物对捕猎者的报复，也隐喻历史上政权更替的动态变化。

回溯历史，大连曾一度受到各方殖民势力的剥削，尔后又经历了快速的城市化发展，然而经济的腾飞却带来了集体性的历史失忆。在聚焦中国东北自晚清时期起错综复杂的历史过程中，张文智试图勾勒出过去对现在的潜在影响。动物作为其创作意象承载，不仅诉说着互相系连着的殖民历史和自然历史，也记录了建筑、地貌、文化之间不断变迁的互相转化。纵观张文智的水墨创作，更是融合了中国近现代史、民间传说以及通俗生物学等等，想象并构建了一个由野生动植物、萨满教以及历史故事组成的维度。

在这个曾经饱受创伤且政权更迭频繁的地方，灵性动物意喻着繁荣与生命力。在张文智的作品中，灵兽及各种神话象征并置于辽阔的工业化景观中，默默见证着这里的沧海桑田和复杂历史。各类自然生灵和动物标本是张文智描绘的对象，比如萨满教中的鹿神，便体现了萨满教在东北地区的重要意义。

《鹿神歌》是张文智结合东北历史、神话传说和地缘政治创作的综合性项目。艺术家想象了一个东北亚鹿神作为沟通人、自然与历史的灵媒。在鼓声中，鹿神从长白山起身，它一边沿着曾经的“中东铁路”穿梭于东北亚错杂的时空，一边吟唱着诉说东北百年变迁的神调。《鹿神歌》不仅仅是基于历史的钩沉，也是艺术家对于资源榨取性开发的反思。

自然博物馆对张文智的影响，促成了其创作中类似于写作方式的布景。正如他曾谈到：“我绘画的时候是不打草稿的。如果打草稿的话，我得提前去预想我要画什么。比如，我想围绕这只鹿，讲一个什么样的故事。这会使得我在这个画面中不断地去编写这个空间。而如果我不打草稿绘画的话，在这个过程中，这些形象会自然而然地出现。我又是用毛笔画画，所以也会有意处理成一种版画质感的状态。”

对在地性的研究，让张文智将创作瞄准作为海洋与内陆连结纽带的大连的资源利用。例如其近期的绘画装置作品《渡鲸波》，展现了巨鲸转化为神祇的景象，画面背景中历史、神话与幻想互相交织，暗示在自然已被工业化和商品化的世界中，关于崇拜与敬畏的主题。

通过对这些生命体的再创造，张文智赋予这些令人心悸的海洋生物以象征，联结过去与现在，而大连的捕鲸历史亦渗透在其中。1950至1960年代，中国的捕鲸业蓬勃发展，大型鲸类标本也逐步进入博物馆。这些曾在海洋中自由游弋的鲸鱼和其他海洋生物，如今被福尔马林封存于博物馆内，它们成为一种虔诚的敬拜对象，讲述着跨越世纪的殖民历史、工业化与环境剥削的复杂故事。

张文智将大连地区捕鲸历史与当下海洋生态问题并置，呈现了当代对工业化、环境主义及自然敬畏的反思。也暗示了人类技术进步与自然力量之间的张力、神话与现实的碰撞以及人类对控制自然的渴望与自然界不可控力量之间的冲突。

「  北山  」

《北山》是综合张文智创作思想的集大成之作，画面以一片延绵不断的山脉为底景，黢黑的岩壁由一条翱翔天际却不幸陨落的黑龙骸骨所化成，随着千百年来的海风吹拂，水草、青苔等破土而出、肆意生长，其间残存着挥舞双钳的巨型龙虾、环身烈焰而肢体形变的蛟龙、人鱼状的梅花鹿、矗立岩石之边的西方人面鸟兽、岸边身着中国古袍的文士、镌刻“尔灵山”三字的纪念碑等等。张文智巧妙地在画面中央绘有一列贯穿而过的亚细亚列车，从而将左部与右部互结相系。

「  吞象  」

《吞象》取材于《山海经》“巴蛇吞象”这一神话传说，一条灰棕色巨蟒张开利嘴，虎视眈眈地望着一只白象，同时用身体紧紧将白象缠绕，瘫坐在地上的白象似乎无力还击，只能以痛苦而愤恨的姿态仇视巨蟒。

「  乌斯珠耶  」

纪录片《乌斯珠耶》以昏暗色调拍摄残存在东北地域的铁路与建筑，以及游荡在自然田野之际的梅花鹿。在张文智的镜头语言中，过去的历史似乎从未远离，而是以无声的神调传播、盘旋，直至有心人的惊鸿一瞥，从而化作那难以言传的离幻感。

山中天艺术中心坐落于北京朝阳区751艺术区，由著名建筑师金秋野设计，是一座融合了当代艺术与建筑艺术的综合体，也是集青年艺术家共创、艺术衍生品展示、多功能厅和咖啡厅于一体的综合性艺术空间。艺术中心每年举办一系列高品质的展览、讲座和教育活动，并积极拓展品牌合作项目、参与各类艺术公益活动。其核心目标是构建以艺术教育为基石、扶持青年艺术家为核心的艺术创作交流平台，旨在为社会和公众提供丰富多彩的教育资源和艺术体验，并致力于成为具有深远影响力的青年艺术家研究型实验性美术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