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5.03.23 - 2025.04.13
复星艺术中心,上海
王光乐个展“道路”正于上海复星艺术中心展出,展览开幕论坛上王光乐与策展人冷林、艺术家张晓刚及复星艺术中心及复星基金会主席王津元就此次个展及艺术家的创作经历展开对话。


王津元:我先开个场。今天下午是王光乐的“道路”个展在上海复兴艺术中心的开幕,欢迎大家莅临。今天的上海也呈现出春夏的感觉,阳光明媚,也非常荣幸地邀请到冷林老师和张晓刚老师一起来参加开幕论坛。两位艺术家其实都与复兴艺术中心有过合作,也都是公社的艺术家。我认为非常有缘分,我们艺术中心在进行一些展览项目规划时也经常与公社的艺术家发生很多交集,这次我们非常荣幸在这里举办王光乐的个展。
请大家在讲座结束后到楼上观看整个展览现场。我先分享观看展览的感受,我觉得很震撼。这个展览与大家平时看到的绘画展览不太一样。艺术中心的建筑结构所营造的场域与王光乐的绘画作品之间产生了非常微妙的化学反应,我认为这种化学反应在整个展览呈现上是很有力量的。
这个展览回顾了王光乐多年的绘画探索过程,展示了他早期的作品和2025年的新作品。在冷老师的策展下,整个展览路径和观展动线都显得非常舒适。可以说是移步易景,你可以在每个区域都感受到艺术家的不同创作状态或者拥有不同的领悟。整个看下来是一个非常奇妙的旅程,因此我期待过一会儿大家有机会去欣赏这个展览。
好,那首先我们请王光乐先发言。今天下午是你的展览开幕,我刚才也提到它是你20多年绘画探索的呈现,也是你第一次在上海举办个展,非常感谢你将这个机会给了上海复星艺术中心。请光乐来讲一讲你举办这个展览的最初想法,包括一直到最终呈现的整个过程,这也是一个心路历程。我们从几年前就开始讨论这个展览项目,一直到今年呈现,我也非常激动它终于从画饼到实际呈现。
王光乐:这次复星的展览不仅是我在上海的第一次个展,也是我的第一次美术馆个展。这次展览利用了复星两个楼层的结构,在一个楼层内主要展出了新系列创作。我过去的展览虽然也对公众开放,但是它主要还是艺术业内观众居多,这与美术馆很不同。在复星的展览是我第一次更具公共性的个展,因而另一个楼层的呈现了过去的创作脉络,具备回顾性质,而能够展现从2000年到今天的作品,其实也是非常难得的。稍后大家会看到,这个展览是王津元老师和冷林老师的创作,他们用空间呈现的方式进行讲解,我其实只是原材料而已。

展览现场_ “王光乐:波浪” _ 2021,北京公社
冷林:我很熟悉光乐。相对于其他从事艺术研究的人,我与光乐认识的时间很长,关系也更密切。我和王光乐第一次认识应该是在1999年,当时是另一个很诧异的场景。
王光乐:是我给两个艺术家做助手的时候。
王光乐:两位艺术家邀请冷老师来看作品,我当时恰好在为他们做助手。
当我看到他的《寿漆》时,我被那个鼓起的表面吸引住了,感觉到作品里释放出一种向外扩张和张扬的力量,这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我后来找到了他,我非常愿意为这样的艺术家,即深深吸引我的艺术家服务。从那时到今天十几年的时间里,我看着光乐每一步的变化,而我认为光乐作品给我的那种感受反而来得更加强烈且刺激。
他是一个非常稳定、自信的艺术家,在任何时候都知道“他是谁”;同时他又给了我很多“他可能是谁”的想象。因此,在这次光乐的个展里,我特别想在展现“可能是谁”的方面。
无论是展现一个系列还是很多不同的作品,我都带着一种激情,希望展现出强大的自信、稳定性和可能性。就像我第一次看到他的原作、看到鼓起的平面绘画的时候,感受到的那种张扬感和想象感。我想展现出光乐这一方面的吸引力,是无法被忽略、受触动最深的那一方面。



虽然我比较晚才认识光乐本人,但是比较早就了解到他的作品。第一次看他的作品是03年,在深圳一个青年艺术家的展览上,当时我是评委,但并不认识他,只是凭直觉认为他的作品在这个展览里非常出众。当时并不流行他这样的风格,所以他的作品就显得非常酷。
后来我见到光乐本人时有点意外,我想象中的光乐是一个非常内敛、酷或者说有点冷的人。因为他画的水磨石就是这种感觉,但见到面时才发现他是个很有亲和力的人。
再后来,我在公社看了几次光乐的个展,我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特别关注他,他的作品里又究竟是什么在吸引我?毕竟我和他的创作是两条路,到现在我也没找到答案。但是,我想这就是艺术的魅力,好的艺术总是会吸引不同的人产生共鸣。可能将来有一天我真的知道这些作品吸引我的原因时,反倒会感到有一点失望。
我对光乐11年在公社办的第二次个展印象很深,这可能是我看到过的艺术家与画廊最为完美的合作,我认为是一个值得进入中国画廊史的展览。那次展览,没有一件传统的架上作品,展品就是在墙面鼓出的一个形状,我当时觉得这个现场的效果太棒了。多少年过去了,我依旧认为那是北京公社非常经典的一个展览。这么多年来,光乐的每一次展览我都很关注,我仍然想要弄明白,到底是什么在吸引着我?他作品里边传递的某种密码,虽然我至今还没有完全解开,但是他永远在向我招手。



展览现场 _ "王光乐" _ 2011,北京公社(王光乐2011年在北京公社的个人展览中,只展出了一件题为《20110423》的作品。艺术家将画廊的墙面作为他“不完全覆盖”的绘画方法的“画布”,绘制了这件高4.6米、长14.5米、纵深达半米、几乎占据了一面墙的白色作品。为使此作品能在垂直方向上得以稳固,王光乐使用了更为粘稠的石膏作为涂刷颜料。《20110423》的创作历时一个月,并以最终一层的涂刷时间亦即展览的开幕时间命名。)
这次看了复星的展览之后,我感觉又一次回到了看他第二次公社个展的状态。一个是,在他的新作品里,我又感觉到它们在平面上“鼓了出来”,传递出一种非常饱满的、具有精神性的感染力,这也是我觉得他作品密码中的一个关键点。
另一个是我从展览标题上感受到的,“道路”,我理解为两个字:一个是“道”,一个是“路”。那其实展览也分为两层:一个是“路径”。它不仅是在简单的符号学、图像学里面的成长过程,而是通过这个“路径”体现出艺术家的一个精神轨迹,我们观众也就可以通过作品从这个“精神轨迹”中感受到一个艺术家是如何逐步走过来的。熟悉光乐的人知道他毕业于央美一画室,一画室是写实画得最好的地方,然而却走出了这样一位纯抽象的艺术家,这应该是一个教育系统要去思考的问题:什么是艺术家?
从光乐的“路径”上,我学到了很多东西:他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他的作品不是从某种符号或者图像发展到今天,通过展览我们可以看到在这条“路径”上,他思考的深度和广度以及他的视野都非常开阔。昨天我特意拍了几张他的小作品,虽然还是在实验状态,还没有最终完成,但我特别感兴趣,我相信这些小作品在他的创作路径中起到了很多决定性和关键性作用。
光乐上一个在北京公社的个展“波浪”,也是冷林策划的,也给我非常强烈的感受,展览好像发掘出了某些内在品质中非常打动人的东西:像是被处理后的垃圾产生了非常有说服力和值得大家思考的作品。今天展览上进门第一件石膏的作品,也是在“波浪”那个展览里的作品,在我看来这件石膏作品有光乐创作中的内在元素,它能够形成一种感觉,选这件作品作为引入展厅的第一个视觉,非常有说服力。

看完展览,我不认为光乐是抽象画家或者叫平面画家,而是一位在精神领域耕耘的艺术家,我的感受是这样,我不是搞理论的,用词可能不准确……。我在看他的新作品的时候,先用相机拍摄,然后再对比看原作,其实就能感觉到通过相机拍摄永远无法体现出作品里的精神含量,所以一定要看原作,原作的质感是手机图像完全无法体现出来的,这也是王光乐作品中一个最重要因素。在他的作品面前,你能看到他在作品上一层层反复的涂刷,才能够体会到艺术家如何面对时间。面对这次的新作品,好像能够更明确的感受到我们与时间之间的关系,而且这种感受好像走到了更为深远的地方。
第二个就是“道”的问题。光乐“修行”了20年,道行比较深,用通俗的话来讲就是体现出一种大师的气质,但我相信他仍在途中……
另外,我想再说一个感受,就是光乐的作品实际上很难办展览,因为很容易显得呆板。他作品的形象和尺幅,很容易做得单调。但是看了复星的展览就会发现,展览非常生动,表现出了一种极致的精神状态。我认为好的艺术家需要好的经营者、发现者和写作者。这个展览是他们共同创造的新作品和新面貌。

王津元:我特别同意晓刚老师讲的,这种抽象艺术或者抽象绘画全部摆放在一起的时候,它可能会显得比较无聊。我们的艺术中心不是画廊,如果是画廊,不管怎么摆放都是合理的。但是我们要向公众展示的是一场展览,它是一个故事,要把这个故事讲得不无聊。怎么把这样看似无聊的抽象绘画的故事性,把它的深层次的甚至是哲学的含义表达出来,这就需要一位“大厨”。冷老师有非常厉害、非常高超的策展和布展水平,才能在我们复兴艺术中心呈现这么高质量的一个展览。
我自己在观看这个展览的时候,除了那些大家可以看到的绘画作品之外,我特别关注到了光乐的两个项目。一个是晓刚老师提到的11年的画廊展览,冷老师说当时他是把光乐关在那个空间里,让他不要出门就待一个月,一个月之后一开门这就是一个展览。当时光乐在里面待了一个月,这是一个项目。
还有一个项目,大家在展厅里可以看到一个不是实体的作品,它是一个照片,旁边的影像是光乐在一个空间里创作的记录性影像。这个是在北京,我不知道是哪个空间,它是一个即将要拆除的建筑内部。光乐在里面画了一个月的水磨石,在墙上画了巨大的6米×9米,也就是54平方米的水磨石。因为我们讲水磨石地面,可能总是用平方米作为概念。我刚才问他一个问题,我说水磨石画在墙上马上就要拆了,不是很可惜吗?你有没有把它给扒下来,就像我们搞壁画一样的把它搞下来?然后光乐说我没有。那我说,你为什么要去画它?他说我就是想做这件事情。
这两个项目都是很孤独的,并且没有具体的、明确的利益性目标。那你在干什么?这两个项目两个月的时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在这个过程中,你觉得给你带来了什么,或者对你之后的创作道路是不是也产生了一些影响?

像你提到的两件作品,我当时只是想做没有目的的事情。因为在日常生活中每天做的事情,我不知道它有什么意义,于是我就设想去做一些原来没有想过的事情,完成后会有很好的体验。
孤独是一个精神现象,是精神上的问题。我知道我当时的苦恼并非是我刚毕业时没有吃饱或者其他,我在这方面的需求并不大,所以称不上是温饱问题,只是精神上遭遇了问题。张老师刚刚提到的形而上的内涵和道路的“道”,都是形而上的问题。形而上的问题是超验的,在经验世界看不到,摸不到。其实我也无法真的给你这个问题,你只是可以感觉到。
艺术中最有趣的情况是当我们谈论精神时,他居然用一个词来发问,比如说:在座的观众,你们对于我有什么“感想”?它是将“感”和“想”结合在一起,因此艺术与宗教和哲学最不同的地方在于:它从感性进入到精神层面,到达看不到的地方。做那两个项目的时候,我一直在关注有关宗教的内容,宗教告诉我不要用肉眼凡胎来认定现实,应该闭上眼睛。但随着我对艺术的操持、思索和感受积累地多了以后,我发现艺术需要自己睁开眼睛独自观看。
这种感觉就像刚才张老师说的,我的作品看上去是呆板的,如果没有生动性和可视性,大家可能就会从作品前走开了。当睁开眼睛时,艺术是可口的水果,但闭上眼睛,才能感受到精神的部分。对我来说,吃完苹果后有回味才是好的艺术,如果仅停留在味觉,那么我认为它是比较表浅的。对我个人而言,抛开具象这并非手段,而是我一直思考着的关于精神的部分。我希望我喜欢的理念能够通过物质材料表现出来。
回到09年与冷老师第一次合作的个展。展期前,我等了三天,想着为什么冷老师还不叫我去布展。后来,我就去问冷老师,冷老师说:“你来干什么?”我很诧异,我居然变成我展览的观众。等到展览开幕,我站在展览的门外,推开门之前,我知道自己是谁;推开门之后——回应刚才冷老师说的,我感觉到我可能是谁,我发现我的画很好,与我在工作室看到的不同。
关于艺术,确实无法明确说明。虽然可以用语言来表述,但是我们仍然有许多感觉停留在感受性中。关于展览的阐述,文字必须存在,它可以像信息一样传播,但是展览需要大家亲临现场,因为它还包含视觉阐述。
我非常开心能与我的两位伯乐坐在这里。张老师在03年从一堆材料中挑选出我,并且一直关注我;冷老师按照经济学而言是我的经纪人,他也是我的老师、学院的师兄、画廊的老板,也是我的教练。


王津元:所以我们要问问“魔术师”冷老师的想法。刚才我提到画廊是陈列绘画的一种方式,这也是一个普遍的做法。但是冷老师的所有展览都是美术馆级别,在他的画廊里永远不会看到只是为了展示、销售而随便挂着作品的情况。我认为这种情况在冷老师的画廊里是不存在的。他每一位艺术家的展览都是有出处、有故事的,并且经过了深思熟虑。我认为这个非常不容易。
晓刚老师刚才在讲,光乐在商业上也非常成功,并且也有悟道和哲学上的思考,这些作品让业内人士都很震撼,光乐是怎么做到的呢?冷老师又是如何做到的呢?他在商业上也很成功,网罗了中国最优秀的一批当代艺术家,在经营画廊方面也很成功。但我觉得他在学术上更加成功,他本身是一位优秀的艺术史研究者和策展人,具有非常深厚的功底,同时在学术上也是有非常深厚的造诣。这两者看起来是不兼容的,因为有的人可能觉得商业成功就不需要学术方面花费力气,有些人特别钻研学术,商业这方面就不太会。但是这两种气质在冷老师身上得到了这样的和谐统一。我认为没有第二个人了,我只见过冷老师这么一个人。
冷林:我非常热爱艺术。我也希望将我对艺术的热爱和感受传递出去。无论是写文章、办展览、甚至是销售或者介绍的时候,我都有这样强烈的感受:我还是特别热爱艺术。创造本身的神秘性深深吸引我,我享受与艺术家交流、分享、刺激和探索未知领域。
我这个年纪应该已经退休了。在我的整个成长过程中,很多方面都是从无到有,过去不像今天大家看到的专业学科分界比较清晰。我的成长过程是一个很自然的过程:在写文章或者办展览的时候,直接从与艺术家或者同学之间的关系中进入到关于艺术和创作的工作;也正好遇到了开放需要填补空白的时期,很自然地把我热爱的和我身边看到的东西传递出去了。
我曾经也担任过主持人,当时我第一个采访的是陈逸飞,他是上海艺术家。我在工作中什么都做过,自然而然地把所有事情不作区分、想成一样的事,有点像光乐一遍遍覆盖。我没有清晰地定义过我应该如何做,只是想将我热爱的事情融入新的文化的形成过程中。

王光乐:我经常会胡思乱想,没有那么专注。我的作品可能更多是去遭遇的过程,遇到什么问题,解决什么问题。
王津元:因为你的绘画是抽象画,可能给人的想象空间会更大一点。我刚才提到晓刚,他在成都的展览给我带来了很深的触动。我觉得晓刚老师的绘画给人的触动和光乐的作品给人的触动不一样。光乐的更形而上,而晓刚老师让我感受到生活中的触动,对回忆或者情感的连接是更强的。
我知道晓刚老师也画得挺慢的,他也是有一个很辛苦的漫长的思考和实践的过程。那么晓刚老师多年来一以贯之延续下来的绘画语言,和今天的快节奏、快时代(有一种割裂)。比如我们现在看到外面的世界就很快,我们门口的枫泾路今天正在举办国际面包节,乌泱泱的人群正在排队买面包。大家会想,我要快点买到面包,我觉得这个队伍太长了,我觉得排队有点烦。但是在绘画过程中就不能烦躁,需要特别有耐心。
张晓刚:说实话,有时候画画是很无聊的。
昨天一位朋友提出了一个问题,他问光乐是如何管理时间的?我其实也很好奇,因为艺术家是长期处于孤独的创作状态,每天面临的问题就是如何打发时间。之前光乐说,当他不知道要做什么,也没有什么目的地的时候,就上一辆车,不管车要开到哪里,也不去限制时间,去一个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地方,但走到那个地方又感到也很无聊,然后就又坐车回来了。当时听完我就很有感触,这很像我们在画室里每天面对时间的状态,艺术最有魅力的地方恰好就是你不知道自己的目的所在,也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到达那个目的地。
所以我也想问一问光乐对时间的理解和我们有何不同?我所说的时间不仅是物理的时间,还有更抽象意义上的时间,在他的作品中,我认为打动我的一个很重要因素就是他对时间的解读。他为什么一层一层地画?这要是我,我做不到,我可能会疯掉。他是怎么做到的?他一定有一个很笃定的对时间的理解,我很好奇,想问一问光乐。

王津元:我想接着晓刚老师的话继续问光乐。刚才冷老师提到,觉得你是一个情绪特别稳定的人。我觉得一般艺术家都会有点疯狂。
张晓刚:这是一种疯狂,每天重复很疯狂。
王津元:有的时候艺术家是在疯狂中创作作品。很多艺术家他有很多行为是异乎常人的,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他创作出了惊世骇俗的作品,这种事情也是经常发生。那么一个情绪这么稳定的人,而且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将要成为谁的人,也是一个好艺术家吗?我有这个问题,包括前面的问题,你怎么看待时间,怎么去体会时间,怎么在你的绘画中使用这些时间?
王光乐:将两个问题结合一起回答。对我来说,知道自己是谁是重要的,但如果太清楚知道自己是谁,那么可能就不是好的艺术家。
关于画,我觉得其实每一张画都是象征,不分具象和抽象,它象征命运。如果能象征命运,就会触达一个更为普遍的东西。因为每个人都要面对未来,未来的特征就是未知,所以会存在创作、会需要建构、需要遭遇自己的道路。比如说,张老师的作品是具象的绘画,虽然是符号、是肖像,但当我第一次看到张老师的原作时,我突然发现绘画的魅力在于“语言”。很多人会说“我看不懂抽象”,但我经常认为他们不一定理解具象。如果只是表示那张画里有一个苹果,这与绘画没关系,它只是一个问答而已。一张画无关具象的苹果与抽象的形式,而是关于艺术家的自我表达。例如,我想看闫冰画的苹果,我并非想看到苹果,而是想看闫冰对苹果的感觉。实际上因为作品将个人关于命运的感受赋予了苹果,苹果才有意思,这是有关情感的。
冷老师说我比较稳定,因为我找到了一个时间维度。我曾经对一句话特别感兴趣,快乐是一天,痛苦是一天,为什么不快乐?因为我在大学阶段整个人都不快乐,所以我给自己找到了答案,快乐是一天,痛苦是一天,为什么不痛苦?我也非常喜欢这个大家在谈论快乐时都能感同身受的感觉:当你快乐的时候时间会变快,当痛苦和难过的时候时间会变慢。当我找到时间维度时,我认为快乐只是一种感受,而并不清楚在这个时间做快乐的事会有什么意义。我会怀疑这份快乐留下了什么东西,所以我会去思考在这个时间里,如果做一件我不愿意做的事情会怎么样?
从时间的维度而非从我的主观感受的角度来看,就能达到所谓的无差别状态,恰恰可以让我更疯狂,可以持续每天去做一件事,一点都不单调。
我原本是一个情绪极其不稳定的人,容易暴躁与人发生肢体冲突。我学着去对情绪进行管理,时间的维度和艺术的创作,实际上帮助了我寻找自己情绪的方法。

王津元:我突然想到之前我们做谢墨凛的展览,谢墨凛也是光乐的好朋友。他用机器绘画与光乐用手来刷,其实在时间的感觉上或者重复性上有一点像,也是很执着。今天的展览名字叫“道路”,体现出这个“道”字。其实谢墨凛也是有一点这种“道”的想法的艺术家。我想问冷老师在与艺术家合作的时候是否有偏好?这类艺术家比较容易与你的气场相投吗?
冷林:对我来说,每一个艺术家都会打开一个窗子,让我认识到世界不同的方面或者带我走向另一个陌生的地方,我觉得这里面其实没有相似性。我个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我喜欢各种各样的艺术家。
谢墨凛触动我的是无论从他的作品形式和创作方式是与整个中国的生产以及全世界加工厂的意向有关;而光乐的作品更关于人、且并不是想当然或者理所当然的定义;我与张老师认识就更早,张老师对我来说更有关于个体与文化之间简单又最为深邃的关系。每次看到这些艺术家的作品,我都会从中汲取到力量,大家各不相同,这是我的感受。

王津元:我再问一个更宏观一点的问题。因为今天在座的许多人都是复星艺术中心的观众,他们不是艺术家,可能也不是收藏家,他们是热爱艺术的观众。我想请冷老师给大家解答一个问题,在今天这样一个喧嚣的世界里,这么安静的绘画形式、绘画作品或者展览,你觉得给观众传递的是什么?你想给观众传递什么?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在普通人的生活中,艺术究竟意味着什么?能够给我们带来什么?例如,当我去展厅观看光乐的画,我能看到什么?这些艺术作品给我的思想、思维以及生活能够带来怎样的影响?
冷林:我的思路可能不会像您从机构的角度来考虑这些具体事情。我们就是拼命地向前跑,所以可能比较少顾及身边或者回头看身后所谓的能量损失。对我来说,艺术家已经取得了巨大成就,而能有像是这样在作为艺术发展和交流的重要场域的复星做展览的机会,就应该充分展现他们的成就。在充分展现过程中,观众是各种各样的,知道的可能多也可能少,但必须把事情做好才有可能尽可能有效地、有机地进行各层次的互动。
王光乐:其实我有想过这种比较宏观的问题,可能是因为我做抽象,抽象本身就具有关于“普遍”的意思。可能在更年轻的时候,我在创作的过程中希望作品具有个性、是不一样的、能区分的。作品需要语言,需要通过个性去表达“普遍”,但随着我的成熟,我会愈来愈多地考虑到不仅仅是业内同伴观看,而是给不画画的人来看,艺术具有很大的社会性、存在的意义。
一个简单的例子是当我一个人有点无聊或者忧伤的时候,我会随口哼一首曲子,它就是我的宣泄或者疗愈。因为它就是我喜欢的歌手或者音乐家帮我表达出的我那一份感受。我不懂音乐,但它在某个情境中帮我得到疗愈。其实艺术的作用也是这样,无非是情感或者精神上的共鸣。

王津元:说到这个,我觉得现在大家都很喜欢跨界艺术,这次展览也请了现代舞者(进行表演)。之前晓刚老师在成都做展览的时候,我们也邀请了著名的钢琴艺术家。这样的一种其他艺术形态与绘画以及当代艺术的结合特别有趣,它会产生不同的反应。不同艺术形态中的元素综合在一起,会给观众带来新的体验,我认为这也很有趣。张老师当时为什么邀请罗维弹钢琴?你觉得你的绘画与钢琴有关吗?
张晓刚:当时邀请她并非因为与我的作品有关,而是希望观众能在多个层面上去感受展览。大家通常认为音乐、绘画和诗歌之间的联系比较紧密,尤其抽象绘画与音乐、诗歌的联系比具象绘画更为紧密。
比如这次展览里有一张黑色的作品,在进门的右侧。我刚开始进去没有发现,后来回头突然看到那张黑色的画后,我很受打动,感觉可以从中读到音乐和诗。如果有机会,大家可以去看看,我也很好奇其他人是否会与我有相同的感受。
我认为如果以开放的心态去看作品,它就像一扇窗可以打开一个世界;如果以对抗地心态观看,就会挡住你的视线。我一直这样理解艺术。以开放的心态,就不存在是否理解的问题,你一定能够读到你想要的信息。这是我们奔波于现实世界中特别需要的精神营养。

“道路”展览现场图片与开幕讲座录音文字感谢复星艺术中心惠允

王光乐的作品曾于加利福尼亚亚太三年展 (2013) 、釜山双年展(2010)和第四届布拉格双年展(2009)展出。他的个展曾举办于上海复星艺术中心、北京公社、佩斯首尔、西安南山社与佩斯纽约等地。他参加的群展曾举办于南京金鹰美术馆、上海经纬艺术中心、北京松美术馆、中国美术馆、广东美术馆、上海复星艺术中心、美国卢贝尔家族迈阿密私人收藏博物馆、澳大利亚白兔美术馆、德国路德维希美术馆、荷兰鹿特丹博伊曼斯范伯宁恩美术馆、意大利波尔查诺博岑美术馆、美国旧金山亚洲艺术美术馆、上海龙美术馆、北京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北京泰康空间、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等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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