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立方沙龙｜弗兰克·斯特拉（Frank Stella）

弗兰克·斯特拉（Frank Stella）的York Factory Sketch V（1969–1970年）以其建筑般的半圆形结构沿多轴交错，形成密集的重叠与断裂色带，构成一个既植根于基础几何、又挑战视觉逻辑的动态网络。这幅气势恢宏的画作中色彩与线条激烈碰撞，属于斯特拉备受赞誉的“Saskatchewan”系列——该系列创作于20世纪60年代末至70年代初，标志着他告别早期采用直线作为主要绘画元素的风格，转向更自由的视觉探索。York Factory Sketch V展现了斯特拉对空间复杂性的全新诠释，不仅预示了他后期浮雕式与雕塑式作品的体量与比例，更在二维平面上深化了对图形与背景关系的探索，进一步拓展了抽象艺术的边界。

Frank Stella

York Factory Sketch V（Detail）

c.1969-70

Acrylic on canvas

137.8 x 412.1 cm ｜54 1/4 x 162 1/4 in. 

? Frank Stella. DACS 2025. Photo ? White Cube (Oriol Tarridas)

作品以拱形结构的放射状几何体系构建，成为其著名"Protractor"系列（1967-1971年）的重要变体。在用接近十年时间探索直线、条纹和直角等极简主义语汇后——这一脉络贯穿其相继创作的"黑色绘画"（Black Paintings）、"同心方块"（Concentric Squares）与"不规则多边形"（Irregular Polygons）系列，每一系列都曾在1950年代末至1960年代震撼纽约艺术界——"Protractor"系列标志着一个阶段性的转折，首次将圆形引入其几何体系。艺术家使用由10英尺长、1/4英寸宽的木条制成的圆规，绘制了包含93件作品的系列，每件作品均以中东古城或遗迹命名。

'Frank Stella', installation view

The Museum of Modern Art, New York

24 March – 24 May 1970
Photo ? Museum of Modern Art, New York / Scala, Florence

Frank Stella, Untitled, 1965
Collection Museum of Modern Art, New York
Photo ? Museum of Modern Art, New York / Scala, Florence

1963年的伊朗之行激发了他的创作，他从这些古城交错的环形布局中汲取灵感，将其比喻为"自噬其尾的蛇"。艺术家构思了31种画布形状，每种均基于曲线衍生出三种不同的设计原理："交织式"、"彩虹式"与"扇形式"。其中"交织式"的手法最为纯熟——通过半圆形的不规则叠加有效打破了空间纵深的视觉幻象，既遵循克莱门特·格林伯格（Clement Greenberg）所倡导的绘画平面性原则，又巧妙地在二维画面中凝练并悬置了动态表现。

York Factory Sketch V （Detail）

c.1969-70

Acrylic on canvas

137.8 x 412.1 cm ｜54 1/4 x 162 1/4 in. 

? Frank Stella. DACS 2025. Photo ? White Cube (Oriol Tarridas)

"这些作品不宜从画框边缘向内观看，

也不宜从中心向外延伸，

而需要在瞬间完整把握画面的整体性。"

——威廉·鲁宾（William Rubin）

《弗兰克·斯特拉》展览图录

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1970年，第58页

作为"Protractors"系列的重要突破性之作，York Factory Sketch V 属于艺术家在1967年夏天参与萨斯喀彻温大学（University of Saskatchewan, Regina）Emma Lake工作坊期间创作的“Saskatchewan”系列作品组画。艺术家以加拿大各省的地名为该系列每件作品命名，York Factory Sketch V 所指的正是曼尼托巴省哈德逊湾地区昔日的贸易重镇。在加拿大期间，由于无法获取制作异形画框的惯用材料——这一实际限制反而催生了观念革新：艺术家将"Protractors"系列的半圆形母题进行调整，使其适应矩形画幅，从而改变了画面构图与画布形状之间固有的共生关系，这种关系此前一直是斯特拉绘画方法论的核心特征。

Frank Stella

York Factory Sketch V（Detail）

c.1969-70

Acrylic on canvas

137.8 x 412.1 cm ｜54 1/4 x 162 1/4 in. 

? Frank Stella. DACS 2025. Photo ? White Cube (Oriol Tarridas)

艺术史学家罗伯特·罗森布鲁姆（Robert Rosenblum）对这一创新突破给予高度评价，他在著作中写道："这些跃动的弧线不断挑战边界束缚，在空间纵深中变换位置，争夺视觉主导权——它们时而向内挤压，时而向外扩张；时而向前突进，时而后退延展，试图完成那些支离破碎的形态，释放那些被骤然截断的能量"（罗伯特·罗森布鲁姆（Robert Rosenblum），《弗兰克·斯特拉》，Penguin出版社，米德尔塞克斯（Middlesex），1971年，第51页）。

"这些弧线交织而成的迷局，

单凭平面

与深度的对立关系

远不能解释其奥妙……"

——罗伯特·罗森布鲁姆（Robert Rosenblum）

《弗兰克·斯特拉》

Penguin出版社

米德尔塞克斯（Middlesex）

1971年，第48页

艺术评论家迈克尔·弗里德(Michael Fried)曾在1963年指出"斯特拉的绘画源自对绘画自身边界的深刻认知"（引自罗森布鲁姆著作第25页），这一洞见在York Factory Sketch V中得到极致呈现。曲线与同心结构被置于全幅式矩形画幅中，使多重几何形态在此交汇，重新定义了画面内部结构与画布边界的互动关系。由此，斯特拉不仅重构了“全幅绘画”的传统范式，更暗示了无限延展的可能性。

随着作品结构复杂度的提升，色彩运用成为斯特拉保持画面形态动态平衡的关键要素。在York Factory Sketch V中，艺术家保留的铅笔线条清晰勾勒出每条色带的留白边缘，强化了正负空间的张力对比。不同于早期依赖在纸上精心预先构图的创作方式，斯特拉在此阶段更注重绘画过程中的直觉引导——让色彩沿着曲线自然流淌。

Frank Stella

York Factory Sketch V

c.1969-70

Acrylic on canvas

137.8 x 412.1 cm ｜54 1/4 x 162 1/4 in. 

? Frank Stella. DACS 2025. Photo ? White Cube (Oriol Tarridas)

20世纪70年代初，斯特拉与Gemini G.E.L.版画工坊合作，创作了多幅题为“York Factory”的丝网版画系列。这些作品延续了交织曲线状的构图特征，并通过多层次交替使用饱和与透明油墨的套印工艺，呈现出丰富的色彩效果。这些广受欢迎的版画作品不仅印证了色彩的生命力在斯特拉艺术中的重要性，更强化了其罕见绘画“studies”所特有的视觉冲击力。

"这些作品具有建筑般的构造特质——

就像建造房屋一样。

我的整个绘画思维方式与建筑息息相关——

需要先打好基础才能持续构建……"

——弗兰克·斯特拉（Frank Stella）

威廉·鲁宾（William Rubin）著

《弗兰克·斯特拉》展览图录

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1970年，第46页

达拉斯艺术博物馆（Dallas Museum of Art）的馆藏中收藏着一幅同样创作于1970年的同系列作品。与之相比，York Factory Sketch V在线条动态与万花筒般色彩的完美融合中，实现了能量与形态的绝妙平衡。该作品创作于同年，时年33岁的斯特拉成为有史以来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举办回顾展的最年轻艺术家——这一里程碑不仅印证了他已取得的开创性成就，更预示着他将持续通过不断演变的动态几何语言深化艺术探索，从而奠定他在美国抽象绘画史上的不朽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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